第四十三章 撞車
一望無垠的草場，珍珠般的大小湖泊，起落嘻戲的白天鵝，時近深秋，察哈爾草原卻沒有一絲蕭琴。
來自地平線外的商旅打破了草原深處的寧靜。
隊列中，一身商人裝束的羅虎與喀爾赤一問一答的交淡着，後者不但把帽沿壓得極低，臉上更做出了幾道皮肉外翻的疤痕，猙狩得讓人不想去看第二眼。沒法子，誰叫這位在察哈爾部里熟人太多了。
“離金帳還有多遠？”
“這個季節的金帳，應該就在二十裡外。平時只一千箭士護衛。”
“就這麼闖過去，會不會有麻煩。”
“不會的，除了馬賊，草原上任何一個勢力會怠慢一支馱着鹽巴、茶磚、鐵鍋的商隊，人們通常會把這種不期而遇當成長生天的恩賜。”
“那就好！”
喀爾赤的話很快被一一應驗。
半個時辰后，這起冒牌‘外商’不但被迎進了察哈爾部的主營，甚至還被安頓在營地的內圈，離插着九游白纛的金帳不過百步之遙。
負責接待的小台吉一走，
羅虎臉上的笑容便全不見了，只剩下十二萬分的凝重。今趟的活兒可不輕鬆。
秉着既要收服察哈爾部，又不與之結下深仇的原則，扮成商隊的三十餘人必須在今夜三更突入金帳，將察哈爾汗挾持。而同一時刻，一直綴在‘商隊’身後秘密行進的一千順軍騎兵也必須攻破營門，造成大兵壓境的事實。如此雙管齊下的最終目的當然是迫使察哈爾汗簽訂城下之盟。
在整個計劃中，‘商隊’的主事者的素質卻是至關重要，就算先把刀架在對方的脖子，必要的談判、折衝也是少不了的，並且這個人還得有隨機應變敲定盟約的權力。
於是乎，就有了此次親身犯險。
計劃是很好，也很強大，可黃昏時分到來的一支巨型商隊，卻打破了原定的一切
確實稱得起一個巨字，一千多輛大車，近二千名的車夫，五、六百提刀挺槍的精悍夥計，如此豪華的陣容，草原上多少年都沒有出現過了。事實上，也那個部族能單獨吃得下這麼多的貨物。
從看到糧車上的大合升認旗的那一刻起，羅虎就全明白了，這是以范永斗為首的山西那八家漢奸商人給阿濟格部送糧食送子葯的車隊！大合升正是范家的買賣字號。
不得不說，阿濟格又走了一步妙棋。用跑慣口外的這幾家來轉送清軍轉送軍需，不僅能節約大批兵力，安全性快捷度都更有保障。草原哪一支馬賊不與這些商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一個招呼過去，可比蒙古王公發話都管用。
怒火在羅虎胸中熊熊，還是心貪手軟了，早知道，當初就該讓陳永福除了這些晉商中的敗類。
隨着晉商們的到來，形式驟然複雜。這還不光是營地里多出五、六百守兵的問題，更要命的是營地里至此就有了第二個聲音，由此帶來變數只能恐怖來形容。
羅虎定了神，壓着嗓門對喀爾赤“喀爾赤，現在着手，你能在營地聯絡上多少部民。”為免打草驚蛇，更怕喀爾赤會趁機清除異己大開殺戒，羅虎本不想動用喀爾赤在營地中的舊部，可現下卻顧不得哪么多了。
“我離開的時間不短了，怕也就幾十個人，可挑起大合升的夥計與部民們之間衝突卻是足夠了。”喀爾赤很聰明，一下就拿住了重點。
“光衝突不夠，我要一開始就死人，最好是整個營地都打起來。”羅虎沉着臉交待道。
就目前的形勢，讓兩股敵人自相殘殺無疑是最佳的選擇，退一萬步說，只有雙方都死了人，縱使雙方首領能很快控制住形勢，也免不了隔閡叢生。而這份隔閡，對已來不及更改計劃只能硬着頭皮來的順軍唯一的機會了。
正在此時，先前那個小台吉卻走到了羅虎的帳外：“羅大掌柜，我們汗王來了貴客，請遠方來的所有客人都去作陪！”這也是蒙古人傳統，不去可就是對主人的侮辱。
羅虎對喀爾赤使了一個眼色，便向帳外行去的。他相信喀爾赤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
察哈爾部的金帳比李自成的御營尤要寬大奢華，巨大的油燈把金帳內映得亮如白晝，帳內諸人竟是毫髮可見。
羅虎被帶進金帳時，矮几上早擺滿了肥而不膩的烤羊羔、清香撲鼻的馬奶酒，侍女們也已跳起了剛勁健美的筷子舞，他被很隨意的安排在偏僻的角落，確定了帳內並沒有那日涇陽渡見過的熟人之後，羅虎才暗中觀察起了帳中的情形。
羅虎所關注的第一個對象自然是現任的察哈爾汗，年近四旬的樣子，繼承了孛兒只斤家的寬額頭、鴨蛋臉，與身後鐵木真掛像頗為相似，只是眉毛太細，嘴角的弧線也太軟，一看就是那種暗弱之主。想想也是，通古斯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征服察哈爾部，再幫他立個英主，豈不是腦子進水了，沒弄吃奶娃娃已經是很厚道了。
很快，羅虎便把目光移向察哈爾汗左首的那個面相陰柔的儒服青年，這應該就是外面那些晉商夥計口上的大少東，范永斗的大兒子范國良，這次給清軍運糧的主事人了。范大少爺身上最令人側目的地方，卻是腦袋中央的那根‘金錢鼠尾’，要知道，此時的滿清雖已入關，卻還不曾強迫關內的漢人易發改俗，范某人如此招搖，那是打定主意要當通古斯人的忠僕，與自己漢人身份的徹底決裂了。
‘這次一打敗阿濟格，就先滅了介休范家的九族，不，給朱棣學，要滅就滅十族，讓天下人好好認識一下當漢奸的高風險！’被范大少的那條‘金錢鼠尾’刺激得不輕的，羅虎正低頭暗暗發狠，自個脖子上卻沒來由的一涼，剎時心生警兆，有人把自己給盯上了。
一抬首，羅虎的正好與某個英氣勃勃的少女的視線相交，不消說，對羅虎有興趣的就是這位。
雖有皮膚稍黑臉蛋稍大的缺點，可碩長挺拔的身形，豐滿倔強的紅唇，卻着實養眼，總體來說少女還算是美人兒，
再看少女所坐位置，卻離察哈爾汗很近，想來應當是公主、長公主一流的人物了。
羅虎正想着怎麼轉移目標了，一個小台吉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闖了進來。弄得他心頭一喜，喀爾赤這麼快就得手了。
很快，羅虎便知道自己想差了。
那小台吉帶哭腔的喊聲，震住了金帳里所有的蒙古人：“汗王，范家車夫全是大清的軍士，他們包圍了箭士隊，一部分正向著金帳這邊來了。”
觀旁者清，羅虎卻是為察哈爾汗和他的部屬還要先明白事態，阿濟格對察哈爾並不放心，為了切實保障大軍的退路，也打起了跟自己一樣的主意，挾持察哈爾部的主營，以圖加強對這個部族的控制。好一條‘木馬計’！
局勢之前還要惡化了好幾倍，羅虎一時僵着座位上，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台吉：蒙語，指官員、貴族。
(今天第一更，七點前第二更，十二前第三更，不說啥了，寫啊）更完了大家再給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