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色清明
“此話怎講?”
“實不相瞞,我曾暗中調查過兄台,知道你的來路,也知道你身上可能藏有絕世秘籍。如今,江湖中人人都想殺了你,可你,卻鋌而走險,膽敢到西門府報名比武招親。”
“我習慣了被人追殺的生活,與其終日忐忑不安,倒不如來個痛快。”
“只怕他們不會給你個痛快。”
這個道理,張天門自然知道。
半壺酒喝下,他已經醉意朦朧,知道再不走,一會兒想走都動不了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提起刀,與陳映雪作別。
陳映雪擔心他路上出什麼意外,好意道,“兄台何不在此小憩片刻,待酒醒了再回去?”
“喝了你的酒,豈能再占你的床?”
張天門執意要走,陳映雪也攔不住,只好把他扶下樓。
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陳映雪愁眉緊縮,對身旁的灰衣男人吩咐道,“龍叔,暗中護送他。”
“是,少主。”龍騰領了命,提上刀,悄然跟在張天門身後。
他與張天門始終保持一段距離。
這段距離很微妙,可以看得到張天門的背影,不至於跟丟,又不會被輕易察覺。
一路上,張天門蹲在牆腳嘔吐過幾次,每吐一次,他都會坐在地上休息半刻鐘,然後繼續往前走。
不到一刻鐘的路程,他硬生生走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里,龍騰分明感受到四周出現一波接一波的殺氣。
在肉眼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裏,躲藏着手持利器的殺手,躍躍欲試。
然而他們忌憚來自熵陽城的武士,更懼怕他背後的勢力,始終沒有動手,到了街口,連殺氣也感受不到。
龍騰心裏清楚周遭的一切,一聲不吭地跟上張天門,一直看到他敲開街邊一扇院門,有個女人將他扶進去,才舒了一口氣。
沿途埋伏的殺手自然知道,龍騰是熵陽城第一武士,手握八千鐵騎,他親自護送,可見熵陽城對張天門之重視,若是當著龍騰或者陳少主的面,動了張天門一根毫毛,只怕會被青州貴族群起而攻之。
更何況,北門長安街是天羅的地盤,貿然闖進去,定會站着進去,橫着出來。
張天門還不知道一路上的風起雲湧,只覺得喝了酒,煩惱煙消雲散,心裏無比快活。
到了白藏府,更是如一灘淤泥,連站都站不穩。
宋巧兒把他扶上床,找來熱水替他擦了臉,梳洗一番,他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睡至後半夜,冷風從窗戶里灌進來,張天門聽到風聲,多年來的習慣讓他從夢中驚醒,他從床上跳起,左手習慣性地伸到枕頭邊。
這一次,他沒摸到風魂刀。
糟糕!
黑暗之中,分明有第二個人的氣息。
少年酒醒了大半,一時慌亂,難掩慌亂之色,他彈指,隔空點燃了蠟燭。
火光照亮房間,也照出一個白衣女人的模樣。
女人矇著白色面紗,手握張天門的風魂刀,正坐在窗邊靜默不語。
月色柔和,與燭光交替打在女人身上。
看到她,張天門稍稍鎮定下來,暗暗鬆了一口氣,看着女人的側影問道,“白堂主幾時回來的?”
“方才。”
意料之中,女人說話的聲音輕靈柔和,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這是張天門第一次見到白雪。
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白雪的畫像,
甚至關於她外貌的描述,都未曾得知。
初次見面,他便知道那窗邊的年輕女子是白雪。
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拉一張椅子在白雪身旁坐下。
兩人相對無言,房間裏充斥着白雪身上的香味和張天門的酒氣。
兩個陌生人獨處一室,張天門沒感到有什麼不適,權當第二人不存在。
他接下風魂刀,握在手裏,掃了白雪側臉一眼,對着窗外的夜空出神地望着。
窗外繁星璀璨,靜謐得像是夢境。
良久,白雪轉眼看向少年,忽然說道,“陳映雪當是一片好心,若你有難,可向他求助。”
“聽白堂主的意思,風雪城裏還有天羅不能擺平的事?”
“自然。”
“比如——”
“比武招親,明爭暗鬥,很多見不得光的東西都在暗處流動,除了比武場上的較量,還有場下人心的博弈。若是有陳映雪相助,替你掃除大半障礙,你定能輕易奪得魁首,入主西門府。”
陳映雪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喝兩口,方才說道,“白堂主以為,我非進西門府不成?”
“什麼意思?”
“混進西門府,見西門烈,並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要取得他的信任,像他那樣的男人,在朝野打拚半生,絕不會對一個毛頭小子坦誠相告,除非這個人是他西門府的人。”
月光下,白雪的雙眼覆上一層細紗。
“所以張公子,更需謹慎才是。”
“陳映雪的確是個得力的助手,但我不願求助於他。”
白雪回過神來,凝視少年,“此番勢在必得?”
張天門毫不遲疑地搖頭,“只有半成把握。像我這樣極端的賭徒,半成把握,足夠了。”
白雪嘴角微微抽動,笑了一下,“參加比武的人,多是世家貴族,他們師從江湖名流,自幼習武,更有甚者,習得秘術,你多加小心為好。”
“謝過白堂主好意,不過嘛,我既然決定下虎穴,就做好了與虎相爭的準備。”
“好,三日後,校場見。”白雪說完,轉瞬就到了門邊。
張天門還有話想問,但白雪很快就沒了影。
此人移動速度極快,恐怕也是秘術高手。
張天門越發覺得,天羅神秘莫測。他連喝幾大口水,依然壓不住心裏的不安。
他沒有騙白雪,他確實不知道比武對手的情況,除了陳映雪,其他人都沒見過,也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去打探情報。
若真如白雪所說,其中不乏有擅長秘術的高手,那自己只怕有去無回。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懊惱地嘆出一口氣,又喝了幾口水。
“公子,你還沒睡嗎?”宋巧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張天門看向窗紙上的黑影,辯解道,“睡了,只是口渴,起來喝水。”
宋巧兒沒進門,應和一聲后,又退下了。
這一夜,張天門始終沒有睡着。
直到清晨,窗外下起小雨,他才在熟悉的雨聲里補了一覺。
醒來已是下午,宋巧兒準備了乾淨衣裳,等他洗漱完畢就端來飯菜。
張天門大快朵頤地時候,瞧見宋巧兒站在一旁,滿意地笑着。
那溫柔的眼神,讓他感到有些不適,慌忙示意對方坐下一起吃。
宋巧兒大大方方地坐下。
兩人默默吃着飯,過了片刻,張天門想起了什麼,問道,“姐姐,這衣服你是從哪裏找來的?”
“來時有人吩咐過,為你準備了幾套衣裳。”
“唔。”
這麼一說,張天門什麼都明白了。
接下來的兩天裏,他只管在後院練刀,衣食自有宋巧兒照料。
第三天夜裏,風雪城颳起了大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