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張疏籬小翻平遙 劉俠我怒打惡少
()張疏籬又向劉俠我道:“家父和兩位兄長都在山東臨清州做買賣,七八年來,積攢下這些金銀。十rì前,家父讓我帶回平遙家中。那萬四心卻也神通廣大,不知他如何知道了此事,大老遠地追趕過來搶奪”
劉俠我道:“這種劫匪十分可恨,然俠我敬那萬四心也是條漢子,故讓他去了,公子莫怪我縱凶放惡。”
張疏籬道:“後來聽他說話,的確像條漢子,有可敬之處。就是不知他會不會一諾千金,從此金盆洗手,不再干這種搶掠的勾當。”
劉俠我笑道:“他若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再被我遇上,就讓他看着金盆也洗不了手。”
張疏籬又道:“公子去平遙找誰?”
劉俠我便把朱榴玉之事大致講述一遍,張疏籬道:“只要那李公子把朱小姐帶回了平遙,不論何處,疏籬都要將朱小姐找到。我們一起過去,到平遙后,公子就在寒舍住下。”
劉俠我道:“不敢煩擾兄台。”
張疏籬道:“公子的大恩,疏籬都不知怎樣回報才好,萬望不要推辭。”
劉俠我道:“承蒙兄台厚意,既然如此,便與兄台一起趕赴平遙,暫且住在府上。”
張疏籬又回頭和劉俠我去見周氏她們,見了面,行過禮后,張疏籬又細看了周氏一眼,驚喜地道:“嫂嫂可是沁州人?令夫可是常臨風大哥?”
周氏驚訝地道:“公子所言不差,賤妾眼拙,卻不認得公子。”
張疏籬道:“我和常大哥很熟,但府上卻只在三年前去過一次,當時是隨許多人一起過去的,且又沒呆多久,故嫂嫂不認得我。常大哥如今安好,他去了哪裏?”
周氏眼圈一紅,傷心地道:“夫君一年前已經離世了。”
張疏籬大驚道:“常大哥一向都很好,如何突然間去了?”
周氏嘆道:“他去世的前一個月,收到一份從絳州來的請帖,遂去赴約,七rì后回來,便是頭暈耳鳴,雙眼模糊。此後rì重一rì,請了許多郎中,也沒看出什麼病來。一個半月後,他就……就撇下我們去了。”說到此處,周氏淚水漣漣,常袖雪和香兒也啜泣起來。
張疏籬也不禁落淚,想了想道:“嫂嫂,可知常大哥那次是去了絳州誰家?”
周氏道:“當時我聽他說,請他的人姓李,相識多年了,至於名叫什麼,家在絳州哪裏,卻是不知道。”
張疏籬道:“聽嫂嫂這麼一說,我懷疑常大哥被人下了毒。雖不敢說是那姓李的做的,但問問他總是有幫助的,可惜不知那人是誰。疏籬和常大哥交情甚厚,而他過世一年多了,我卻還不知道,真是有愧於他。既然這樣,嫂嫂也不要過於傷心。常大哥於我有厚誼,劉兄弟於我有大恩,疏籬當視嫂嫂為親嫂嫂,視小姐為親妹妹,視侄女為親侄女,今後便住在我家,一切不必嫂嫂netbsp;隨後,一行人向平遙行去。緊走慢走,天黑之時,終於來到縣城北大街的張疏籬家。
張疏籬除了父兄在臨清州做生意外,其餘親人皆在家中。張疏籬的母親田氏,二個嫂子范氏、姚氏,新婚之妻丁氏,俱對劉俠我的救助感激不盡。田氏連忙命人張羅飯菜,盛情款待劉俠我四人。飯後,田氏又讓三個兒媳陪着周氏和常袖雪說話,自己則領着大小丫鬟將家中西邊一處小院收拾一番,給周氏母女、常袖雪及劉俠我住。
那小院裏有幾株雪松,幾叢淡竹,幾架落了葉子的紫藤,甚是幽雅。田氏向周氏道:“周大姐,這院子就是小了點,委屈你們了。”
周氏笑道:“若是再大一些,我們倒是住得不自在了。”
田氏是個心直口快之人,便道:“從今以後,你們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不必客氣,你們若是客氣,我們一家則也會感到不自在的。疏籬若不是遇上你們,怕是回不來這個家了。疏籬若是沒有了,我還有兩個兒子,不怕沒人送終,但卻苦了他這才過門的媳婦……”說到此處,竟哽噎得不能說下去了,眾女子亦紛紛拭淚。
過了一會,田氏又道:“此後,你們住在這裏,休把自己當作外人。想吃什麼就說,想穿什麼就講,想用什麼就直接去取。丫頭們該叫的叫,家人們該使的使。”
第二天早飯後,張疏籬向劉俠我道:“賢弟,你且在家裏歇着,我去縣衙一趟,查查平遙的李姓人家。”便袖了十餘兩黃金出了門。
少半天,張疏籬從衙門裏回來,向劉俠我道:“縣裏的那黃冊是兩年前的造的,按說當時的情況和如今差不很多。誰知一看,竟是舛誤百出,非常虛假。不想十年一次大張聲勢地造冊,結果卻是這樣。”
然後,張疏籬又笑道:“既然官家的東西不足為憑,我就替他們小翻一下平遙縣的底,徹底查查縣裏的李姓人家。”他隨即拿出紙筆,寫了十五個人的名字,都是些“千里眼”、“順風耳”的,向來以打探事情為能事。
張疏籬把幾個小廝叫來,讓他們按紙找人,去請那一十五人。
沒過多久,十五人一一請到。張疏籬道:“今天疏籬將諸位請來,是有一事相煩。幾rì前,我們縣中有個姓李的公子,從潞安府買了一個姓朱的姑娘。那李公子二十四五,長相英俊,右眉上面有顆小痣,不顯眼,仔細才能看出。那朱姑娘十七八歲,容貌極其秀美,家是河南開封府的。如今就要辛苦辛苦諸位,把那個李公子找到。”
十五人中的一人笑道:“張公子是讓我們找李公子還是找那朱姑娘?”
張疏籬笑道:“找朱姑娘。但找朱姑娘要先找到那李公子。”
那人道:“只要那姓李的人在平遙,就是鑽到老鼠洞裏,我們也要把他拽出來。”
張疏籬道:“那李公子不一定是壞人,諸位只須把他找到,不可傷害到他。找到他后,也不要張聲,過來告知小弟則可。”
張疏籬又道:“那李公子能出四五千兩銀子把那朱姑娘買了,如此說來,家中相當富有,但為了以防萬一,無論貧富貴賤,只要是平遙縣的李姓人家,一家都不可錯過。那李公子說是二十四五歲,也不一定準,只要是年青的男子都查。事成之後,疏籬絕不會虧待諸位。”
之後便設盛宴招待眾人。
酒足飯飽,那十五人分作五隊,一隊在平遙城裏探查,其餘四隊奔赴東西南北四方
四天後,十五人6續從平遙各處回來,說是一家不拉地把全縣李姓人家查了個遍。查得李姓人家八百七十一家,共四千零伍拾人,年青的男子七百九十一位,其中有六十八人外出了,三十三人在本省山西之內,四人去了陝西,七人去了河南,十人去了北直隸,三人去了遼東,八人去了南直隸,兩人去了山東,一人去了湖廣。但不論是在家裏的還是外出的,沒一個人右眉上面長了顆小痣,在家的那些人,也沒有誰從潞安府買了個朱姑娘回來。
張疏籬想了想,向十五人道:“不是不相信諸位,會不會有所遺漏?麻煩諸位再細查一遍,尤其是東南山中,有些人家很是隱蔽,稍有疏忽,便漏掉了。”十五人依言,跨上駿馬,都馳向東南大山之中。
過了兩天,一人急急回來,向張疏籬和劉俠我道:“東南百里之外的桃花峪中有一戶李姓人家,母子兩人,兒子今年二十五歲,身長七尺以上,長相清秀,但右眉上面有沒有一顆小痣卻不清楚。七天前,那李公子從外面帶回來一女孩兒,那女孩不知是何處的人,長得勝似天仙。”
聽到這裏,張疏籬大喜道:“肯定是了,快帶我們去。”
那人卻道:“不過三rì前,那李公子又攜老母及那女孩兒去平陽府了,至於是平陽的何處,卻是不知。”
張疏籬道:“你是如何打聽到的?”
那人道:“李家不遠處住着一個於老漢,隻身一人,與李家有來往,都是聽他說的。”
張疏籬道:“可問了那李公子之名?”
那人道:“問了,問了,方才忘記說了,那李公子叫做石頭。”
張疏籬道:“石頭當是個小名。”
那人道:“我也知道是個小名,就問於老漢那李公子的大名,但那於老漢卻只知道他的這個小名兒。”
張疏籬道:“附近除了於老漢別無人家了?”
那人道:“三四里內,李家的鄰居僅有於老漢一人。”
張疏籬向劉俠我道:“可惜不知那李公子大名,亦不知他確切去了平陽哪裏。三天了,怕是不好追上了。”
劉俠我向那人道:“兄台可問了那李公子為人如何?”
那人道:“問了,聽於老漢講,那李公子為人至孝,xìng情溫和,又十分仗義。”
張疏籬向劉俠我道:“平陽地廣,領數十州縣,怕是一時難以尋得到了。”
劉俠我道:“既然那李公子是個好人,當會善待朱小姐,這樣就讓人放心了。”
張疏籬向劉俠我道:“不如我們去那桃花峪一趟,再細細問問那於老漢。”
劉俠我道:“如此最好。”
三人各騎了馬,向東南桃花峪馳去,一個多時辰,先來到李家,但見已是人去院空。院子裏,數十隻鳥兒站在一口盛滿水的大缸的邊緣,嘰嘰喳喳地叫着,似是已經把水喝足了。推開屋門,但見裏面昏暗暗的,空蕩蕩的,只有角落處堆着一些雜物。劉俠我不由地黯然神傷,悵然若失。
隨後,三人又到於老漢家,見了那老漢,張疏籬道:“老伯可知,那姑娘在李家那幾天裏,是什麼樣子?”
於老漢道:“石頭侄兒那天帶那閨女回來時,我正好在他家裏和他娘說話。那閨女,長得極是俊俏,我老漢活了六十年,才知道人也能長成那個樣兒。那閨女也沒哭也沒鬧,也不是非常害羞,還向我問了聲好。那以後,我沒到石頭家去,不知那閨女那幾天裏如何。三天前,他們去平陽府時,順便來給我道別,我見那閨女氣sè比來時要好,雖看不出多麼歡喜,但也不是愁眉不展。看樣子,她對石頭侄兒還是有些滿意。”
張疏籬向劉俠我道:“如此看來,李家的確待朱姑娘很好,賢弟不必擔心她了。”
劉俠我道:“願他們能相親相愛,白頭偕老。”
臨回時,張疏籬給於老漢十兩銀子作答,不料老漢不要,說是那李公子去平陽府的那天,給了他整整二十兩黃金,足夠養老用的。張疏籬聽后,笑道:“看來我比李公子小氣多了。”便從懷裏摸出一塊美玉來,向於老漢道:“這玉也值得上幾兩黃金,請老伯收了,rì后需要用錢時,可拿到當鋪里當。”
於老漢雖是山野之人,但也看得出那美玉非常罕見,豈是值幾兩黃金?縱然百金亦是難買,便連聲到:“小老兒收下公子的銀子就是了,收下公子的銀子就是了。”
回到張家,劉俠我把朱榴玉之事向周氏和常袖雪說了一遍,姑嫂二人心中什麼滋味都有。常袖雪輕嘆一聲,向他道:“我本想着能將朱姑娘找回來,讓她做姐姐,我做妹妹,盡心服侍公子你們兩個,可惜……”
周氏笑了笑道:“人家都是爭大,你倒好,甘做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