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六俠士齊聚張家 三兄弟大鬧汾州

第九回 六俠士齊聚張家 三兄弟大鬧汾州

()到了縣衙前,劉俠我向張籬道:“兄長請回,我進去了。”便昂而入。

那平遙的知縣姓李,山東濟寧州人,和趙亭台的大姐夫是同一年登的進士榜。李知縣已經知道趙亭台被人打死了,正要親自帶領眾差役前去捉拿兇手。見劉俠我前來自,遂急急升堂。大堂上,李知縣重重地拍了一下驚堂木,喝斥道:“你叫什麼?好大的膽子,光天化rì之下竟敢無故殺人,況且也不看殺的是誰!”

劉俠我微微一笑道:“小人為民除害,替老爺安寧治內,當嘉許才是,不知為何還要訓斥?”

李知縣大怒,氣得撫了撫胸口,抽了一根紅簽,狠狠地仍下去道:“放肆!給我打!”眾衙役虎狼一般地將劉俠我按倒,舉棍便打。這時外面大亂,城中眾多百姓都在為劉俠我喊冤,還有不少人想衝到衙門裏面去,和把門的公差扭打成一團。

李知縣也知道眾怒難犯,真怕他們闖入公堂鬧事。趕忙喝住眾衙役道:“慢!且不要打他。”隨後,趕緊錄了口供,把劉俠我枷了,投進大牢中。然後又遣幾個差役和驗屍官及仵作去查勘現場,檢驗死者趙亭台的屍體。

常袖雪大病才愈,身體還很虛弱,得知劉俠我殺人入獄,柔心突突急跳幾下,眼前一黑,暈厥過去了。周氏和張家一家人慌忙施救。多時,常袖雪才蘇醒過來,靜默一會後,潸然淚下道:“劉公子,他……他……”

田老夫人抱住常袖雪,一邊給她擦淚,一邊安慰她道:“我們會想辦法就俠我的,你也不要過於悲傷,不然,你這身子如何能受了呢?俠我若是知道,會更難過的。”

到了傍晚,張疏籬叫上兩個小廝,封了六百兩黃金並若干銀子,去縣衙拜見那李知縣。張疏籬買通衙門裏的門子,一直來到後堂。

張家是平遙縣裏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那李知縣是很清楚的,因此表面上也不敢過於怠慢,延請張疏籬就座。張疏籬道:“小人乃一介草民,萬不敢與老爺坐在一起。”說著,把那六百兩黃金奉上。

李知縣覷了覷那些金子,沉吟多時,嘆道:“不是下官不想幫忙,實在是……實在是那劉公子殺錯人了。今天被他打死的若不是那趙亭台,在平遙縣裏隨便換一個人,我都可以保他不死。張公子,你也知道趙家的勢力,一門儘是權貴,誰能惹得起啊。莫說公子來找下官,就是去找汾州的知州大人,山西的蕃台、臬台老爺,怕也不好辦。”

張疏籬道:“小人體諒老爺的難處,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吧。”

李知縣聞言,思揣再三,向張疏籬道:“下官想來想去,恐怕一星點的忙也幫不上。這些金子,張公子,你還是帶……帶回去吧。”

張疏籬道:“老爺在平遙任上快兩年了,一向愛民如子,秉公無私,歷任不曾有見。小人仰敬已久,只是與老爺有雲泥之別,故無從叩拜。今rì能一睹老爺尊容,實乃小人之幸。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老爺笑納。”

李知縣又嘆了一下道:“恭敬不如從命,下官就……。別的我不敢說,只要劉公子在我這裏一天,就不會讓他受皮肉之苦。”說道此處,喊過來一個親隨,吩咐道:“你去牢裏一趟,對他們說,要好生看待那劉公子,不得打他辱他。”

張疏籬低聲道:“老爺,劉公子如有什麼事情,還請遣腹心之人告知小人。”

李知縣道:“公子放心,傳話之事下官還是能做得到的。”

張疏籬走後,那李知縣拿起兩塊金錠,互相擊打了幾下,哭笑不得地道:“金兄啊金兄,你叫我如何是好呢?我雖貴為一方父母官,可也是‘拿人家的手軟’。保那劉俠我吧,肯定是保不住;不保他吧,又不好向張家交代。”李知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張疏籬買些好酒好菜到監牢裏去。見到劉俠我,不禁落下淚來。

劉俠我強顏一笑道:“兄長不必難過,我在這裏舒舒適適的,沒有誰打,也沒有誰罵,都對小弟客客氣氣的。”過了一會,又頗是傷感地道:“聽牢裏人說,趙家在平遙縣是一手遮天,勢力極大,小弟這命是萬萬保不住的。以後兄長不必再親自過來,免得受了連累。”

張疏籬道:“賢弟,你我情同手足,我都恨不得將你換成我來,還怕什麼連累。”然後又道:“賢弟不知,昨天袖雪妹妹一得知你入了獄,就昏厥過去了,多時方醒過來。午飯沒吃,晚飯也就吃了兩口,夜裏又昏倒一次……”說到這裏,張疏籬大為傷心,胸口堵,一時間不能再語。

劉俠我心中大痛,淚水滾滾而下。

多時,張疏籬才又道:“賢弟若有不測,恐怕袖雪妹妹也……,暫且委屈賢弟在這裏幾rì,小兄會……”說著,別了劉俠我,走了出去。又取出數十兩銀子來,打點幾個獄吏、獄卒。

幾天後的一天的晚上,張疏籬又備了些珠寶,yù再去見一見那李知縣。還沒出門,李知縣的一個心腹過來了。張疏籬把他請到屋裏,掩上門。那人道:“老爺特來讓我告知公子,今天汾州下來公文,要把劉公子解往州里審訊。”

張疏籬道:“何時起解?”

那人道:“州里嚴限明rì天黑之前送達,因此明rì五更就要上路。”又道:“這一送到州里,老爺連半兩的勁也使不上了。”

那人說完,連茶也不喝,便急匆匆地回去了。

張疏籬攜帶百兩黃金,騎了一匹快馬,繞道趕赴汾州,先於公差們到達州里。他找到州衙里的裴判官,約至一個僻靜之處,說明來意,獻上黃金。

裴判官道:“我也早聞那趙亭台是平遙一霸,劉公子為民除害,令人敬佩。在下何嘗不想救他一命,然官微言輕,有心無力。”

張疏籬道:“足下能幫一把最好,不能幫也罷,但求能讓劉公子在牢裏少受點苦。”

裴判官道:“這個在下還能幫得上忙。”接着又道:“我也幫不上大忙,怎能收公子這等重禮。”便只拿了一塊金錠,放入袖中。

張疏籬回到家中,來到母親田氏的房間,跪倒在她面前道:“娘,俠我賢弟於孩兒於我們張家有天大之恩,他今逢大難,孩兒不能不救。”

田氏彎腰扶起他道:“你這幾天不是一直在想法營救俠我嗎?今個我親自到庫里點了點,我們家還有三四萬兩銀子,你都拿去好了。只要能救俠我的命,就是賣了這個家,娘也情願。”

張疏籬道:“娘,俠我賢弟之命,用錢財是買不回了。孩兒想了好久,要救他,只有一條路可走。”

田氏皺了皺眉頭道:“你要如何?莫非,莫非劫獄不成?”

張疏籬道:“孩兒正是這個想法,故來告知母親。”

田氏聽了,許久不語。

張疏籬又跪下去,伏在母親腳邊,一動也不動。

又過了多時,田氏方道:“你起來,容娘想想。”

張疏籬道:“娘,趙家的人恨不得明天就讓俠我賢弟死,我們要早做打算。”

田氏道:“你去劫獄,便是彌天大罪,全家人都會被株連到。”

張疏籬道:“然除此之外,別無他路了。娘若同意孩兒這樣做,你們就趕緊收拾收拾,先到父親那裏去,然後再做打算。等你們差不多到了山東,我就去救俠我賢弟。”

田老夫人放聲大哭,張疏籬又趕忙伏地叩頭。

過了一會,田氏擦擦眼淚,向張疏籬道:“娘就是跟着你死,也沒有半句怨言,你媳婦是你的人,更不用說了。可是你大哥、二哥兩家也要受到連累,娘心裏難受啊。”停了一會,又道:“你去問問你兩個嫂嫂,看她們怎麼說。”

張疏籬的兩個嫂嫂范氏和姚氏,以及他媳婦丁氏,得知老太太在屋裏哭,都趕了過來。張疏籬又跪在兩個嫂嫂面前,連連叩。范、姚兩人大驚,便俯身相扶。張疏籬道:“兩位嫂嫂且慢,請聽我說。”便把yù劫獄營救劉俠我之事說給她倆。

兩人聽后,皆震驚不已,一時不一言。張疏籬便也不起。

好久,范氏方道:“女流之輩,沒什麼見識,願聽兄弟的安排,兄弟請起來。”

姚氏亦道:“兄弟看着辦就是了,你讓我們怎麼樣我們就怎麼樣,不管做什麼事,一家人就要一心”

張疏籬道:“既然如此,嫂嫂們就去趕快收拾,揀緊要的帶,重的、大的物件盡量留下來,不要帶着。”

范氏道:“袖雪妹妹她們還不知道。”

田氏道:“我去對她們說。”

張疏籬正要和嬌妻丁氏一起回屋收拾東西,一個小廝過來道:“少爺,門外有河南磁州莫家三兄弟求見。”

張疏籬脫口道:“‘莫氏三鬼’!如何不請他們進來?”

那小廝道:“方才我也讓他們進來,可三人就是不肯。”

這“莫氏三鬼”老大叫莫死之,老二叫莫亡矣,老三叫莫卒也。三人名字中有“死”、“亡”、“卒”這三個極不吉利的字,故人稱“莫氏三鬼”,他們因此也不輕易到別人家裏去。若是到家裏去,要麼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家,要麼是仇人之家。

張疏籬急忙趕到門外,見莫氏三鬼離大門還有七八丈遠,便迎上去道:“不知三位仁兄駕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快到家裏一坐。”

老大莫死之道:“我們三個都是不詳之人,還是不入尊宅為好。”

張疏籬笑道:“如此說來,三位仁兄的確把我張疏籬當做外人了。”

莫死之道:“張公子一向仗義疏財、扶危濟困,我們兄弟欽敬有加,神交已久,豈會把你當做外人?”

張疏籬上前攜其手道:“尊兄既如此說,就應當進去,不然小弟不信。”

莫死之道:“縱公子不介意我們,我們還介意驚嚇到了寶眷。”

張疏籬道:“家母、家嫂等不比別人,也不會介意的。”

莫死之三兄弟只好進了張家。

到了廳堂上,賓主坐定,家人上了茶。張疏籬道:“不知三位兄長前來何事?”

莫死之道:“不瞞賢弟,我們今rì路過這裏,本來沒打算到你這裏來。只因聽說一個叫劉俠我的公子,打死了一個叫趙亭台惡少,合縣稱快。然劉公子卻被投入大牢,且今rì又被解往汾州去了。還聽說那劉公子和賢弟有些干連,因此我們便過來了,一問究竟。”

張疏籬便把他如何與劉俠我相識,劉俠我又如何打死趙亭台之事說了一遍。

莫家老二莫亡矣道:“如此俠士,怎麼能看着他死,我們一定要把他救出,今晚就趕往汾州劫獄去。”

張疏籬道:“小弟正在籌劃救俠我賢弟這事,也yù劫獄救人。但想劫獄之事非同小可,家人必遭株連,故先讓家人離開,然後再動手救俠我賢弟。”

莫亡矣道:“說的是,方才我一時xìng起,沒有多想。”

莫家老三莫卒也道:“賢弟既然打算劫獄,當邀了人,請問都是哪些人?”

張疏籬道:“人還沒邀。”

莫卒也道:“既然還沒邀,就不用邀了,我們四個就夠了。錦衣衛的詔獄,刑部的大牢我們都闖過,何論這州縣小獄。”

張疏籬道:“有三位哥哥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此時紅rì將落,天sè近晚。張疏籬叫家人安排酒席,款待三鬼。

酒菜方上,一小廝又過來道:“少爺,外面有人求見,自言姓陳。”

張疏籬向三鬼道:“三位兄長且吃着,小弟去看一看。”

張疏籬見到那陳姓之人,卻是不相識,但見他英俊洒脫,氣宇軒昂,絕非尋常之人。

張疏籬抱拳道:“小人張疏籬,請問陳兄大名?”

那人道:“小可名雪賣,有急事要見公子。天sè已晚,還來打擾,伏乞包涵。”

張疏籬聞言,大為驚喜,躬身拜了一拜道:“久聞足下大名,今rì終得一見,幸甚,幸甚!莫家兄弟也在寒舍,陳大俠請進。”

陳雪賣不禁地道:“莫家兄弟也在?”

張疏籬道:“方來沒有多久。”

陳雪賣隨張疏籬入內,來到廳堂上。莫氏三鬼一見,一齊跳了起來。莫死之指着他道:“姓陳的,是你!你來幹什麼?來找我們三個打架?”莫亡矣、莫卒也雙方縱身躍去,落在陳雪賣的左右,和莫死之三人成夾擊之勢。

陳雪賣呵呵一笑道:“我陳雪賣如今果然落得兩下里都不是人,天成教在後面追殺,諸多英雄在前面攔截。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莫死之道:“你這話是何意思?你不是投降天成教了?他們還怎麼要追殺你?”

陳雪賣道:“當初我投靠天成教絕非真心,乃是另有打算,不期為眾英雄所誤解,一個個都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如今我已經從天成教里出來,因此他們也對我恨之入骨,因此追殺。”

莫死之冷冷地道:“你倒不如一直呆在天成教中,這樣一來,我們更看不起你了。”

陳雪賣多少有些氣惱,便道:“在他人眼中,雪賣是個反覆無常、貪生怕死的小人,但在雪賣自己眼中,還是個頂天立地、鐵骨錚錚的漢子。”

莫亡矣笑道:“做人都做成這樣了,還自言頂天立地,鐵骨錚錚?可見天底下臉皮最厚的,非君莫屬。”

陳雪賣道:“今天我是來找張公子商討要事的,既不想和你們動手,也不想和你們動口。”

莫死之道:“你既然有要事要和張公子說,那你就先說吧,我們迴避。”

陳雪賣道:“不必走開,或許你們已經和張公子商討過了。”

莫死之道:“你也是為那劉公子而來?”

張疏籬向莫氏三鬼道:“三位哥哥請就座,且聽陳大俠一說。”又向陳雪賣道:“兄台請入座。”

陳雪賣坐下道:“今天中午,我在太原城裏一家酒樓吃酒,遇到幾個平遙的客商,聽他們說俠我賢弟打死了一個惡少,關進了死牢,就匆匆趕了過來。在街上找個人問了一下,又知俠我賢弟出事前就住在張公子家裏,故來與張公子商議對策。”

莫死之道:“你是如何認得劉少俠的?既然是為劉少俠而來,我們暫時算是一路人了。”

陳雪賣就將那rì在林慮山下的事說了一說。

莫死之道:“原來真的是誤會了陳大俠。”

陳雪賣笑道:“雪賣明知你們三鬼在此,若是做了虧心之事,何敢來見?”

陳雪賣這話也是不假,莫氏三鬼武功奇高,一個陳雪賣絕對不是他們三個的對手。

張疏籬看兩下里和解,十分歡喜,遂連向四人敬酒。

正暢飲間,小廝又過來稟告道:“門外又有一對伉儷來見少爺,男的自稱是東南淮安府的甄夢影。”

張疏籬、陳雪賣、莫氏三鬼都趕忙站起來,一起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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