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持劍的人
張遠神色黯然，解開腰間的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兄弟，莫怪王爺。作為王妃娘娘的夫君，他可以放了你。可作為東離的鎮北王，他得對陛下負責，對天下百姓負責。”
萬鈞望着明祥離開的方向不接話茬，只是搖搖頭，苦笑一聲說道：“東離甚少下雪吧。”
“是。”張遠道。“東離一向溫暖如春，四季明媚，幾乎從不下雪。”
“百花爭艷，也一定很好看吧。”萬鈞又是一杯酒下肚。
“可聽說王妃娘娘只喜歡梅花，她來了這麼久，今年卻是第一次見盛開了的紅梅……”張遠皺眉，看着萬鈞的雙耳逐漸流出血跡頓了頓。“往年皇宮的花匠總是會奉皇命將各種名貴的牡丹花種送往王府，惹的其他官眷貴婦艷羨不已。但王爺明白娘娘的心思，會在娘娘的院子裏親自種滿了梅樹，到了年底，就會吩咐下面的綉娘用絹花做成紅梅的樣子粘在樹枝上，再用從北源買來的梅香熏制，以供娘娘觀賞把玩。”
萬鈞雙眼放空，獃獃的望着亭外的漫天風雪，嘴角輕仰。腦海里突然浮現起往年一到深冬，太子殿下就會帶着他，冒雪去梅苑摘幾枝含苞待放的紅梅，然後興緻勃勃的跑到鳳儀宮去蹭公主的早膳。
“那就好……那就好啊……”萬鈞眼神開始渙散，鼻孔也慢慢流下血跡，但他本人似乎沒有感覺，只是聽着張遠說話，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亭外的風雪愈發的大，吹進亭內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萬兄弟，你文武雙全，兵法運用的出神入化。若我倆不是敵對關係，想必一定能做個知己吧。”張遠看着萬鈞並不阻止，只是止不住的嘆氣。“可惜啊……你我這一生各自為主，身不由己啊！”
“這雪……真好……”萬鈞搖搖晃晃的起身，雙眼也流下血跡，異常慘淡。手中卻依舊不肯丟下酒杯。“可惜……比不上北源……”一句話未完便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往外嘔着鮮血，眼睛依舊直勾勾的望着明祥離去的方向，嗓子裏發出嗚咽的聲音。
直到最後，也不肯閉眼。
“走吧，走了好，走了……就解脫了。”張遠長長的嘆氣，苦笑道。“有什麼好不甘的啊兄弟，怪只怪這世道吧！”說罷便蹲下身親自合上萬鈞的雙眼，仰頭喝完葫蘆里的殘酒，吩咐幾個侍衛上前將他扶起，抬進不遠處的松樹林。那裏有早就架好木柴堆，只待一切塵埃落定。
張遠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眾侍衛將萬鈞放在火堆中間的木板床上，潑上白酒，親自將燃燒着的火把丟進木柴堆。火焰漸漸燃燒逼近中間那人，很快就吞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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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突然一聲呵斥從身後傳來，緊接着就是一柄長劍斜斜的釘在火堆旁錚錚作響。張遠一驚劍眉緊皺，下意識抽出長劍轉身便是一個明晃晃的劍花直指來人的咽喉。
“王……王妃？！”待張遠看清來人之後卻是心虛起來，一時間站在原地不該如何是好。“您……您怎麼在這兒……”
只見明祥脫去了外身礙事華麗的大袖，裏面只一件貼身的月白綾襖袖。頭上的鳳冠也不知所蹤，髮髻散亂，一頭青絲披髮，臉上甚至還有似乎是被樹枝刮傷了的傷痕。一身狼狽，精緻的妝容也被淚水糊了一臉。
“讓開！”明祥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咬牙喊道。見張遠不動，便衝著那劍尖走了兩步，鋒利的劍尖一碰到她嬌嫩的皮膚便是一個血口，嚇得張遠立馬收回長劍跪地請罪。
“本宮說讓開！”明祥此刻眼裏只有不遠處熊熊燃燒着的火堆，心如刀絞，大腦更是一片空白，只直愣愣的往那邊走。可張遠和眾侍衛卻猶如一道城牆，齊刷刷的跪在她面前，攔住她不讓再前進一步。
張遠也沒想到王妃會突然折返回來，此時此刻更是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的情況，只得硬着頭皮道：“王妃……故人已逝，望節哀！”
“什麼叫故人已逝？”明祥猛地一巴掌甩在張遠的左臉，撿起地上的長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憤怒的吼道：“本宮再說一次，讓開！”
“王妃！這還看不清嗎？！又何必上前讓自己更難受呢……”張遠依舊跪在原地不動，抬頭直直的看着那個在崩潰邊緣的女子。“娘娘，回去吧，就當是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發生。”
明祥顫抖的手固執的持着劍，聽見這話更是火冒三丈，抬手便是一劍刺進張遠的左肩，紅着眼盯着他的臉道：“可本宮什麼都看見了！張遠，你不要以為仗着當年的恩情，本宮就不會殺你。你們這些東離人……你們這些東離人！”一句未完，長劍又刺入幾分，殷紅的熱血滴進雪地，不一會兒就化作一灘血水。
周邊侍衛見勢不對，想起身攔住明祥，卻被張遠喝止，只得作罷。
“王妃，萬鈞自踏入東離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活着離開。”張遠強撐着精神，一步一步艱難的站起身，右手握住劍身，直逼明祥。“萬鈞是王爺在沙場上浴血奮戰，眾多士兵的性命換回來的戰俘。原本的計劃，是要將他捆在城中心的高台上，當著百姓和將士們行凌遲處死，以振奮人心，鼓舞士氣。向天下百姓和皇城證明，王爺是一個值得託付大任的人。可是王爺為了您，放棄了這個機會，而是將萬鈞從死牢裏撈出來放了他！”
“王爺可以放了他，但東離，不能放了他！”
明祥面無表情，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逐漸逼近的張遠，任憑手中的長劍又刺入他的身體一分而無動於衷。
鮮血淋漓，濺了她一身的月白綾，在雪地里格外的刺眼。
“你們的命，低賤如螻蟻。”明祥整個人猶如冬日的寒冰，沒有一絲溫度，孤傲難以靠近。持劍的手腕只一用力，長劍瞬間刺穿張遠的身體。
“那你們就……給他一起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