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道人

第九章 道人

遊俠之中最著名的當屬大俠郭解,此人極重義氣,劍術高深,為當時武林魁首,江湖領袖。

鼎盛時期門客無數,影響之大,連官府也要讓其三分。

后因不願遷徙茂陵,大將軍衛青為其說情,武帝震怒下旨捉拿,最終夷其三族。

此後歷代帝王均對遊俠頗為忌憚,屢次打擊遏制,漸漸地走向衰敗,一部分流落江湖,自生自滅;另一部分則依附豪強官府充作門客,成為世家貴胄的打手和死士。

因此,這些遊俠不論委身於哪座世家府第,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那就是不論何時何地出現,必定是有着特殊的秘密任務,或是刺探情報,或是殺人滅口,幾無例外。

以此情形來看,這幾名黑衣人想必也是帶着這種目的而來。

左首一名使長劍的黑衣人果然按捺不住,厲聲喝道:“大哥怎地如此啰嗦,今日取不了姓談的項上人頭,你我如何交差?”

說罷騰身上前,擺長劍便刺:“談松年,納命來吧!”

事已至此,談松年心裏清楚,今日勢必要拼個魚死網破,只有解決掉眼前強敵,或許能求得一線生機。

談松年強提一口真氣,抖擻精神迎戰來敵,只三五個回合,一招“踏雪尋梅”,槍出如龍直刺對手面門。

據傳此槍法乃是漢朝大將霍去病成名絕技,他曾憑這套槍法六日破五國,威震漠北,封狼居胥,達到古今名將的巔峰。

冠軍侯雖英年早逝,這套槍法卻一代代傳了下來。

只見談松年右手緊握槍攥,左手用力一抖,槍尖抖動光芒四射,黑衣人頓覺眼前出現無數道寒光朝面門刺來。

黑衣人心中一慌,提劍欲擋,哪知卻是虛招。

談松年順勢挺槍直奔黑衣人前心,如風似電一般槍頭穿胸而過,黑衣人眼中現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目光,口吐鮮血緩緩倒下。

這一下變故幾乎是在眨眼之間,為首的那名黑衣人還未來得及出言示警,刺客已命絕搶下。

望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心裏突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這種恐懼並非來自於有辱使命後果的懲罰,更多的是面對眼前之敵強大到可怕的實力的莫名絕望。

事已至此,也只有放手一搏了,二人一左一右撲向談松年,招式變幻如疾風驟雨,狠辣之極。

談松年左支右擋,勉力支撐。此時的談松年已經近乎強弩之末,隨時都可能倒下,但他只能咬牙堅持。

十幾個回合過後,最後一名使長劍的黑衣人也被談松年挑於槍下。

此時,北風乍起,如鬼夜哭,曠野荒郊之下,山腹古道之中,只有談松年和這名黑衣人在以命相搏。

數招之後,談松年漸覺再也支撐不住,五臟絞痛,雙臂灌鉛,身形踉蹌,眼花繚亂。

恍恍惚惚,談松年彷彿看到有一雙手掌向自己拍了過來,似乎遠在數丈之外,又似乎近在咫尺之間。

談松年欲挺槍格擋,卻感覺這桿槍重有千斤,力不能舉。

剎那間,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妻子阿孌的身影和女兒那張可愛的面龐,他面帶微笑,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抬起左掌迎了上去…。

“啪——”山谷中映着迴音久久不散,談松年身子向後飛出,如同折斷的樑柱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慢慢地閉上眼睛,整個世界也都安靜了下來。

永豐城外的這場戰鬥漸漸歸於平靜,然而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決定談松年生死討論還在還在激烈地進行着。

這一日散朝之後,趙琬留太子趙貆,晉王趙恂,侍中李弘,以及李續、左敬之等問話。

趙琬道:“太子,談松年做下如此逆天之事,為何崔玄度事先竟毫無察覺?”

“父皇,談松年為人八面玲瓏,很會收買人心,崔玄度大人受其迷惑也未可知。”

李續雖是文官,卻秉性剛直,剛才在大殿被劉敦一通攪和,心裏正暗氣暗憋,此時聽得太子把謀反的帽子死死扣在談松年頭上,更是按捺不住,奏道:

“太子的話臣不敢苟同,在真相未明之前,此事萬萬不可倉促定論,否則,談松年一人生死事小,社稷安危重於泰山,望陛下明察。”

趙貆沒料到李續竟敢公然在皇帝面前反駁他,怒道:“真相就是現在談松年畏罪潛逃,不知去向。”

“焉知他不是受人誣陷,有冤難辯?”

李續也豁出去了,太子的脾氣他清楚,性如烈火,手段殘忍,但他今日不只為談松年和自己,更是為了朝廷,因此毫不畏懼,據理力爭。

“大膽李續,你什麼意思,難道是本宮誣陷他不成?”

“臣不敢,我只是據實而論。”

“你……”

“好了不要爭了”,趙琬不耐煩地打斷了爭執,轉頭問趙恂:“晉王,你怎麼看?”

“回父皇,此事關乎朝廷安危,兒臣不敢妄言。但依兒臣看來,當務之急應該先找到談松年,查問清楚之後再做處置。”

“嗯,有理。傳旨,命崔玄度將談府一干人等立即捉拿,嚴加看管,一旦證據確鑿從重治罪。”

眾人躬身答道:“遵旨。”

趙琬道:“晉王,過幾日便是上元節,你母親按例要敬香禮佛,先不要回府,便在宮中多陪陪你母后吧。”

“是,父皇,兒臣正好藉此多盡人子之責。”

“醒了,醒了!”

“師兄,快去請師父,病人醒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談松年昏昏沉沉,恍恍惚惚如夢遊一般,忽聽耳邊有人說話。

談松年心道:“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是死是活?”

攢了好一會兒力氣,才勉強睜開雙眼打量着四周。

一間清幽的靜室之內,傢具古樸,佈置素雅,清凈香煙雲縹緲,木魚鼓見性明心。

床邊圓凳上正坐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女道士,身穿道袍,頭梳髮髻,正笑吟吟地望着談松年。

正疑惑不解,又有一名年齡相仿,裝扮相同的道童引着一位年長的全真走進屋內。

這位道長大約五十歲左右年紀,身穿青色道袍,左右對襟綉着八卦圖案,頭戴偃月冠,腳穿圓口鞋,白布高筒襪子,手拿着拂塵,峨眉細眼,一臉的慈祥。

女道士緩步來到談松年近前,兩個小童見師父來了,趕忙起身恭謹地站在道士身後,垂手站立。

談松年仔細回憶着之前發生的事,他與那刺客對了一掌之後便昏了過去,眼前看來,定是這位道長救了自己。

談松年手扶床榻掙扎着想要坐起,怎奈四肢酸麻,胸中阻澀,五臟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疼痛,竟是半分也使不上力。

道士上前一步,伸出兩根手指搭上談松年手腕,口中說道:“施主果然內力深厚,身體雖然虛弱,但脈象平穩,已無大礙了。”

談松年掙扎着抬起頭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敢問道長法號,他日定當厚報。”

“貧道玄塵,是這玉真觀的觀主,她們兩人是我的弟子。”

談松年腦子裏仔細搜索一番,印象里並沒有有這麼一位道士,但轉念又一想,清修之人遠離塵囂,沒聽說過原也正常,但不管如何總是救了自己性命,須得禮敬才是。

談松年再次向玄塵表示感謝:“原來是玄塵道長,久仰久仰,若非道長慈悲,在下恐怕早已是孤魂野鬼了。”

“可不是嘛,我們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奄奄一息了,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過來。”

玄塵右側的這名道童年齡稍小一些,想是稚氣未脫,天真爛漫,聽得談松年和玄塵兩人對話,也見縫插針說著這幾日的經歷。

“元真,休要多言!”玄塵又淡淡地對談松年說道:“施主不必客氣,也是你福澤深厚,命不該絕,貧道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元真小聲嘟囔着,笑嘻嘻躲到師父身後,衝著另一名道童吐了吐舌頭。

玄塵道:“小徒無禮,施主見笑了。你傷勢未愈,還需安心靜養,貧道就不多打擾了,先行告辭。”

轉頭又對兩個道童囑咐道:“元真元和,你二人在此好生照料,不可大意。”

談松年心急如焚,他擔心妻兒家眷的安危,怎奈自己如今卧病在床,行動不便。

本想求告玄塵幫忙打探城內情形,但他素來謹慎,一是自己未亮明身份,不好貿然提出要求。

二來修道之人清靜無為,既蒙搭救,又在此養傷,已經是添了不少的麻煩,恐怕玄塵不願過多插手。

故此談松年縱然萬分着急,也是別無他法,只得先安心養傷。

如此一來,談松年傷勢既重再加上心鬱氣結,恢復得更加緩慢,待到第十日上,談松年才得以拄着拐杖下地活動。

又過了兩三日,談松年自覺行走如常,他記掛家中安危,再也無心逗留,便請元和指引着去見玄塵辭行。

談松年一路到後殿拜見玄塵,賠罪道:“連日來多蒙照料,如今傷勢已大有好轉,晚輩本應留在觀中供道長驅使以報大恩,只是尚有要事在身,特來辭行,請恕晚輩不恭之罪。”

“施主言重了,既是有緣,又何須介懷。”

談松年道:“前者有傷在身,未及稟明身份,還忘道長寬宥。晚輩談松年,任永豐軍冶司副監之職,只因被奸人所害,流落至此,幸得道長搭救,晚輩在此先行謝過了。”

說罷,談松年雙膝跪倒,向玄真大禮致謝。他本事磊落厚道之人,何況對方於自己又有救命之恩,總要自報家門才好。

況且在這幾日養傷期間,玄塵只每日照例診脈看望,對自己什麼是身份、為何受傷一概不問。

元真元和二人也是盡心看護,送飯端葯,絲毫沒有怠慢厭煩,談松年料想大概是玄塵特意叮囑過,不得出言打聽。

玄塵打稽首回禮道:“無量天尊,貧道失敬了,依談施主的傷勢,最好再靜養數月方可痊癒。”

“既然施主有要事在身,貧道也不便久留,施主請便。”

玄真隨手又取出一隻瓷瓶交給談松年:“這是貧道煉製的‘散於大還丹’,早晚各服一粒,可助施主早日康復。”

談松年恭敬地雙手接過:“多謝道長,晚輩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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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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