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負傷

第八章 負傷

談松年有些懊悔,若非剛才過於託大,此刻斷不至於如此被動。為首的這名黑衣人尚且堪堪應對,更何況又上來四個武功不弱的好手。

為今之計,須得想辦法取得趁手兵器,否則,對方只需游斗便能將自己累死。

打定主意,談松年猛地伸出左掌擊向劍身,接着左腳向前邁出,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黑衣人手腕。

這個人萬沒料到談松年竟然反守為攻,就在這一愣之間,談松年左弓步重心下沉,探左手猛地抓住黑衣人的腰帶,用力向身後甩了出去。

趁着混亂之際,談松年一躍而起跳出包圍,三兩步跨入廳中取出一桿長槍。

這桿槍乃是其父談鶴行留給他的遺物,談松年視若生命,十數年來憑此槍上陣擒敵首,下馬誅群寇,不知取過多少敵人的性命。

雖說近年來疏離戰陣,但仍日夜勤練未曾懈怠,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次躍馬提槍,上陣殺敵。

談松年手提長槍跳入院中,槍尖抖動,寒芒數點,隱隱竟有虎嘯龍吟之聲。

這幾名刺客也是心中一驚,他們素知談松年沙場驍將,家傳深厚,卻未曾料到竟是如此神勇。

未及多想,幾個人各執刀槍又一齊攻了上來,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陣激斗,刀劍翻飛,槍出如龍,又是二十多合。

夜深人靜,打鬥聲驚動了前院,管家龐九一看府中進了刺客,迅速集合十幾名家丁趕來幫忙。

原來龐九早在跟隨談鶴行時,每逢談鶴行練習武功,他便在一旁伺候,有時候也跟着練幾趟拳,擺弄幾下棍棒。

家丁們平時也都舉過石鎖,扎過馬步,有時談松年練得興起,也讓他們給自己喂招,所以對於功夫並不陌生。

今日見主人正與刺客打鬥,也只是片刻之間稍顯慌亂。隨即便鎮定下來,有的提刀劍,有的持棍棒,一擁而上加入戰團。

只是以他們的功夫,僅能防身而已,如何能是這幾名江湖高手的對手。

不到三五合,已有兩人死於刺客之手,還有幾個人受了重傷,龐九也被踢中一腳暈死過去。

饒是如此,剩下幾名家丁仍是拚死護主,力戰不退,一時之間倒也難解難分,勢均力敵。

談松年眼見家丁死傷慘重,不由心中大怒,爆喝一聲,槍勢加緊,把刺客的攻勢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此時,一名黑衣人縱身躍起一丈多高,雙手捧刀向談松年面門砍來,談松年並不閃躲,壓槍攥提槍尖順勢刺出,寒光一閃如長蛇吐信,其快如電,一槍刺中對方前胸。

槍尖自后心貫出七寸多長,談松年回步撤槍,“噗”的一聲,鮮血噴涌而出,這名刺客重重地自半空摔下,當場斃命。

一擊而中,談松年精神大振,轉身攻向使長劍的刺客,撥攔纏圈拿,刺撩撲點扎,槍尖飛舞,寒星四射。

這名黑衣人武功原本就與談松年相距甚遠,見對方全力向自己攻來,心中一慌,招式愈發散亂。

倉促間躲閃不及,被談松年一槍刺中脖項,喉骨碎裂癱倒在地。

突然,談松年感到身後有掌風襲來,力道甚是猛烈。談松年心知已然躲閃不及,只得深吸一口氣,讓開致命之處,以左肩硬接了一掌。

原來,就在談松年方才全力向其中一人進攻時,為首的這名黑衣人眼見談松年越戰越勇,並無潰敗之象。

不禁大吃一驚,暗想:“合五人之力尚且拿不下談松年,眼見又一名同伴性命堪憂,照這個形勢發展,今晚能不能全身而退還是未知之數。”

他自恃身份,五人聯手已是大失顏面,若再要暗中偷襲,豈不令世人恥笑。

但轉念又一想,如今已成騎虎之勢,若不能除去談松年,且不說無法交差,日後朝廷追查下來,亦將再無立足之地。

他把心一橫,閃電般欺到談松年身後,舉起右掌,重重地朝談松年肋下拍去。

談松年雖有所防備,卻如何受得了對方的全力一擊,“嘣”的一聲正中後背。

談松年只覺眼前一黑,身形搖晃,內息如波濤一般亂撞翻騰,兩臂發麻氣血阻滯,一股熱流自心口直衝咽喉,他知道大概是要吐血。

談松年明白,一旦這口血吐出來,恐怕再難以支持,到時只能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談松年強提一口真氣,轉攻為守,盡量減少消耗與敵勉力相持。

談松年暗自盤算:“這伙賊人定然與軍庫一事有關,依眼前情形,勢必要除掉我以絕後患。”

“如今我已身負重傷,性命在須臾之間,不宜戀戰。所幸先暫避鋒芒,將賊人引至他處再做打算。”

“否則一旦我性命不保,妻兒家眷必遭毒手。”

又鬥了幾個回合,談松年趁勢虛晃一槍躍上房頂。

果然,剩下的三名黑衣人拋下地上躺着的兩名同伴飛身追趕而來。

此時剛過五更,夜色尚沉,由於天氣寒冷,人們正在熟睡之中,所以街上並無行人。

談松年一邊運氣調息,沿着街道大步向城外奔去,他傷勢雖重,然趁着夜色加之道路熟悉,要甩掉追兵也非難事。

但他深思之後覺得不妥,若賊人尋他不見,轉回身再殺入府中,以家人性命相威脅,那時只能束手就縛了。

故此談松年一邊奔跑一邊暗中觀察身後,遠遠望見有三條人影追來才覺放心。

刺客亦是同樣想法,雖然談松年受了一掌,但似乎並無大礙,僅憑一人之力恐難對付,穩妥起見只得一起追趕。

思往事彷徨無際,望前路生死不知。

這大概就是談松年當下的心境了。

談松年且戰且退,舊創未愈又添新傷,后心挨了一掌,右腿也被劃了兩劍。

不知不覺間已出城百餘里,此時天已經大亮,賊人猶自緊追不捨。

談松年暗自揣度:“崔玄度的確稱得上人中翹楚,武功高強,驍勇善戰。”

“此人雖是行伍出身,但極有城府,做事滴水不漏,多年來深為太子趙貆所器重。“

“可即便如此,以崔玄度的地位和根基,斷沒有能力謀劃出這等逆天之事,莫非…莫非…,哎呀不好!”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湧上談松年心頭,他不敢再往下想。可是人往往都是這樣,思維的閘門一旦打開,便再也無法抑制。

談松年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不去探究這背後的是非糾葛,然而越是如此,心內越是煩亂,漸漸地大腦之中忽而一片空白。

神智一亂更覺氣血翻騰,呼吸急促,真氣如脫韁的野馬在體內橫衝直撞,腳步也虛了起來,飄飄忽忽好像踩在一片棉花堆里。

談松年只顧奔跑之際凝神思索,全然不辨方向,待到回過神來已然誤入群山之中。

說來也怪,往年的這個時候,永豐一帶通常連綿大雪長達月余,銀裝素裹,深可過膝。

今年卻不知怎地,整個冬天滴水未落。

只見四周山影重重,群峰環繞,枯木行行,怪石嶙峋,灰濛濛、暗沉沉的天空沒有一絲雜色,與群山接為一體,陰沉如人間酆都,清冷似滿銹生鐵。

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直伸向遠方,在天地一色的映襯下,更顯得荒涼肅殺。

正思忖間,三名刺客以追至迫近,談松年暗道糟糕:“怎會走到這荒山之中,前無村店,後有追兵,自己又重傷在身,處境可謂大大的不妙。”

談松年把心一橫,轉身站定,把長槍插在地上,大聲說道:“諸位且慢!”

幾個人正奮力追趕,眼見談松年突然停下,俱是一愣,隨即也止住身形,一字排開,緊緊地盯着談松年,口中卻並不答話。

談松年繼續說道:“請恕談某愚鈍,在下與各位可曾有過仇怨?”

為首的黑衣人往前邁了一步道:“談大人客氣了,大人與我等遠日無怨近日無仇。”

“既然如此,為何對在下苦苦相逼,非要置談某於死地?”

“談大人,我等行走江湖,大人高居廟堂,我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之事實屬無奈,得罪之處請談大人原諒。”

說話雖然恭謹,然而語氣之中透着冷峻、堅決。

“在下久居軍中,不識天下英雄,諸位可否摘下面具,好讓談某一睹真顏?”

黑衣人心中一陣好笑,哪有自報家門的蒙面刺客。口中卻是十分恭敬,衝著談松年抱拳道:“談大人就不必費心了,我等亦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其它的恕不便奉告。”

談松年心下瞭然,黑衣人的這幾句話果然印證了他之前猜想。

談松年雖然身在朝堂,但對江湖之事並不陌生,這些黑衣人並非普通江湖殺手,而是有一個共同的稱呼——“遊俠”。

談松年曾聽其父談鶴行說過,所謂“遊俠”大抵來源於春秋戰國時期的墨家。

早期的墨家聲名赫赫,人才輩出,墨者不僅深植廟堂,做官為宦,更有精通劍術,武力驚人之輩。

如墨家名士禽滑厘、段干木、公尚過等皆是數百年前名噪天下的劍士。當時甚至有“天下之言,不歸墨,則歸楊”的說法。

及至始皇東出,剪滅六國一統天下,百家爭鳴的盛況不復存在,墨家也隨之聲勢漸衰。

到了漢朝,世宗武皇帝獨尊儒術,墨家弟子逐漸分化為兩支,一支專註於機關術、器械鑄造,另一支就成為秦漢以來的“遊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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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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