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夢醒
第十一章：夢醒
經過將近四天的跋涉，壬子日清晨，牟彬、萬喜帶領的錦衣衛返回了北京城。錦衣衛們都騎着馬，馬隊中間三輛馬車夾行在中間，每輛馬車上有一名錦衣衛負責駕車，一支車隊行駛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不遠處已經可以看見京城外城永定門的門樓了！車隊繼續前行，抵達門樓下，牟彬策馬前出，去城門口與一排守城的衛兵招呼報號,衛兵見前來京官打扮的大人，趕緊拱手作禮······牟彬道：“錦衣衛千戶牟彬及萬喜萬大人辦案回京！”······按理說出京辦案，到城門口通報一聲守城官兵就放行了！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對勁，衛兵小旗拱手頷首，沒有立即招呼牟彬等錦衣衛進城，而是說道：“大人請稍等，容小的通報一聲！”萬喜按耐不住，呵到：“通報什麼，趕緊放行，我們可押着要犯呢，耽擱不起······”“請萬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報······”說著衛兵趕緊倒退三步，而後轉身向門內跑去！“嘿，今天怎麼著？”萬喜有些驚訝，但衛兵已經快步跑入門內，轉身向門樓上跑去。“看來今天守城的來了大人物啊······”萬喜似乎嗅到了不尋常的訊息，內心不安起來！
“萬大人，卑職在此恭候多時了······”萬喜一驚，聞聲抬頭，見門樓上一個太監扶着城牆和他喊話！萬喜見此太監深色朝服，沒有太多文案，知道他品職不高，便呵斥道：“大膽奴才，和本大人說話還稱‘卑職’，為何不稱‘奴才’？”“呵！”小太監冷笑一聲，諷刺道：“咱家最後叫你一聲大人，大膽萬喜，咱家奉皇上旨意，在此恭候多時！”說著太監把一隻手高高舉起，手中黃色捲軸裝飾精美，透漏着讓人驚厥的寶氣，萬喜眯着眼睛仔細看，不由冷汗直流——那是聖旨······萬喜趕緊下馬，跪在地上，眾人見狀也趕緊下馬俯首跪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斥前朝亂臣妄幸侍郎李孜省、太監梁芳、外戚萬喜及其黨······謫戍有差，欽此！”萬喜聞聽貶斥旨意中，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不覺頭腦一陣眩暈，定了定神，抬頭喊道：“臣冤枉啊，臣外出京城抓捕朝廷要犯，臣有功於社稷啊！”“萬喜，聽咱家一句勸，皇命不可違，且后軍都督批文已下，李孜省等均已幾日前離京付命，萬喜，你還是不要鬧騰了，趕緊隨差役回家收拾行李，攜家眷即刻出京，無御旨永不可進京······”萬喜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也沒有用了！自己萬萬沒想到，為了自保，自己大費周章，自以為拿住暗影為自己爭取一個博得龍顏大悅的機會，卻沒想到還是沒有來得及！回京后甚至連京城都沒進去，就被貶謫······蒼涼回復到：“臣領旨，謝恩！”說完，萬喜有氣無力地從地上站起來，上前去迎接小太監，領旨謝恩去了。太監疾步走下門樓······邊走邊對萬喜喊道：“萬大人隨差役回家，路上差役會告知你要去何處付命，一路辛苦勞頓，萬大人多多保重，自求多福吧······”
寧逸從車門帘幕的縫隙里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她大致了解了剛剛發生的事情，看來錦衣衛帶隊的高官——萬喜被撤職了，甚至馬上就要離開，被派遣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她一開始覺得很解氣，雖然她不知道這個萬大人為什麼被貶。但稍後她又懊惱起來，這個狗官被貶了，自己想復仇的對象都沒有了，不知怎麼平息心中壓抑的怒火了······
牟彬等錦衣衛壓着三兩馬車進了城，徑直回內城錦衣衛內衛府里，差人收拾了兩間屋子，臨時安放了床鋪及被褥，而後找來一些糕點。約翰遜和愛德華被安置在一間屋裏，寧逸單獨安置在另一間屋裏，門口有錦衣衛看守，不準隨便出門！而後牟彬急匆匆去皇宮面見皇上，稟明案情，以待皇命······
已是下午時分，文華殿內，皇帝與牟彬兩人共同議事，傳令此時只見牟彬，其他人等暫且避而不見，太監懷恩親自守在大殿門口，勸阻其他人暫時迴避！皇上坐在大殿內設的龍椅上，牟彬站在大殿中央與皇帝談話，皇上已免了牟彬跪禮！皇上，牟彬拱雙手說道：“臣已將暗影共犯臨時關押於錦衣衛內府，是否需要審訊或移交刑部？”“你們沒有把人送進詔獄就好！”皇上語氣緩和地對牟彬說話：“你前幾日送回的案卷實錄朕已過目······”龍坐上的皇帝說著這句話，流漏出無奈的表情，搖着頭又說：“想來是我大明官吏橫行恣睢已久，民間才會如此懼怕我大明差役，錦衣衛此次辦案，暗影兩位俠客寧死拒捕，不恰恰是最好的明證嘛······”“恕臣無能，未能將人犯抓捕歸案······”牟彬趕緊跪地請罪！“牟大人言重了，並非是你的錯，是這錦衣衛該好好整治，以正風紀了，看看這民間百姓對我朝差役是何等懼怕，錦衣衛等自太祖創建以來，辦案武斷，仗着太祖賦予的特權大肆打擊官民，牽連甚廣，無視法紀，多有波及無辜，草菅人命之嫌！東廠亦是沆瀣一氣，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才催生了‘暗影’等亂黨，實則為大明法紀不嚴，朝綱不正，廠衛濫用職權所致！”“皇上訓斥的是，臣定當嚴令手下秉公執法，不可濫用私刑，亦不可濫用職權······”
“好了，且不說你們錦衣衛了！”皇帝說著從龍椅上站起來，走下丹陛，邊走邊用一隻手錘着後背，也許是在龍椅上坐久有些累，想起來走走，也或許是想拉近與臣子之間的關係！皇帝走到牟彬面前，和顏悅色地對牟彬說：“快快請起，你我君臣二人暫且不必這般拘泥······”“謝皇上······”牟彬站起來，低着頭拱手對着皇上，不敢逾越臣子之禮。“你在案卷上說暗影的三個同犯有兩人是西洋人，一人是漢人？······”“啟稟皇上！確實如此，但說他們是暗影的共犯似乎不妥！”“哦？牟大人覺得這些人與暗影是什麼關係？”皇帝有些好奇地問。“啟稟皇上，臣認為此三人應是受暗影暗中保護，特地前往我大明皇都面見聖上的······”“暗影保護他們進京？這其中又是什麼緣由？······”皇帝自言自語地念叨起來，一時內心疑惑不解！“皇上，這要從那兩個西洋人說起，臣在收押此三人時，經盤查，發現有一位西洋人疑為西洋某國使臣······”“哦？可有官疊憑證？”皇帝十分驚訝，連忙問牟彬細節。“他有疑似‘國書’一封！只可惜臣不懂西洋文字”“竟有此事？”皇帝聞聽十分驚訝，又道：“這暗影想來行事還真俠義，這邊護大明遭難臣民潛逃海外，那邊護送外國使臣來我大明！只是這暗影暗中相護，究竟沒有其它什麼目的么？”“恕臣愚鈍，未能替聖上分憂······”牟彬在一旁又道：“臣稍後定當查明此案緣由，稟明皇上！”“那個漢人女孩子呢？她身上可有什麼線索嗎？”皇帝背着手從牟彬面前走過，忽然轉身問起那個這三人中的唯一漢人女孩！“陛下，這個女孩似乎遭受驚嚇過度，情緒難平，問了幾句，只是哭泣，未能回答一句話！但可以確定的是，此女孩與就地伏法而死的瑤光關係最為親近，瑤光血濺當場，此女孩扶在其屍身上痛哭，幾近暈闕······”“哎，可憐，可憐啊······”皇帝聖心為之惻隱，惋惜之情溢於言表！過了一會，皇帝才開口說道：“不管他們暗影到底還有何不查之情，想必這三人與暗影並無太多勾結，既是有，也未為害朝廷與臣民，既有國書，他們就應算是使臣身份······”皇帝在丹陛前來回踱步，考慮了一會，對牟彬說道：“將此三人暫且送往會同館居住，派錦衣衛暗中監視。朝鮮使臣復驗勘合，清點貢品，明日奉天殿朕要親自接見朝鮮使臣與兩個西洋人和漢人小姑娘······”
寧逸乘坐馬車進了京城，在車上她並沒有細看大明京城的街景，本來她對大明皇都充滿了想像，以往聽父親說起過，大明皇都十分繁華熱鬧！但此時對於自己來說，大明皇都成了她心裏一塊巨大的陰雲，充滿了未知的危機與迷茫！下了馬車，自己就被駕車的錦衣衛壓走，自己在前面走，錦衣衛在後面催促着，指揮她往前走，並不時用手推搡她的後背，生硬地呵斥她：“快走，別亂看······；往左走······；直走······”每次被推搡，她內心都會燃起怒火，有時她會氣憤地回頭看錦衣衛，錦衣衛仍是面無表情，不耐煩地呵斥道：“看什麼看，快走！”她後面還有約翰遜公爵和愛德華，他們兩個人被夾在一縱錦衣衛中間，行走間不敢出聲······錦衣衛壓着他們三人走過長長的千步廊，經西公生門轉入西朝房，最後來到錦衣衛內衛府，一路行走，讓寧逸感覺很是壓抑，長長的千步廊兩邊高牆聳立，莊嚴恐怖，西朝房迴廊旁一排排硃紅色的柱子粗壯威嚴，往來於迴廊的官吏步履匆匆，一派肅穆景象，更讓她覺得緊張！終於進入一個房間，裏面光線昏暗，屋裏幾張方桌上整齊擺着文房四寶，兩邊書架上放滿了卷宗，儼然是一個辦公場所！房間角落裏一張小床，床上的被褥與小床顯得很不協調，大了很多！她在這樣的環境中感覺十分不適應，看到房間裏所有陳設與臨時安置的小木床，心想自己晚上要睡在上邊，心裏滿滿的抗拒······
又過了好一會，看壓她的那個錦衣衛推門進來，寧靜的氣氛被嘎吱作響的開門聲打破！她正站在西牆邊的書架旁觀察書架上一排排的書卷，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心想着這人開門太沒有禮貌了，但進來的錦衣衛似乎對自己的行為毫不在意······“你，過來，跟我走······”錦衣衛用冰冷的語調說著：“馬上就走，別廢話······”寧逸氣憤地瞟了一眼冷酷無情的錦衣衛，不做聲大步向門外走去，毫不理會身旁的錦衣衛！她沒有問這次又要被錦衣衛壓去哪裏，走出西朝房后，門口有馬車等着她，左右看看，她看到有兩輛馬車已經漸漸遠去，不用多想，那兩輛馬車裏肯定是約翰遜公爵和愛德華！她沒有等錦衣衛催促，踩着小凳子上馬車······馬車走了一會，錦衣衛催促她下車，再下來時，她被眼前的景象震驚！這裏一條狹長的街巷兩邊，館舍林立，街上很多行人，這些行人說些不同的語言，這裏似乎是一個接待外賓的旅館區。她不知道這片區域的名稱，實際上這裏是大明皇城裏接待外賓使團的會同館南館！“跟我來······”，錦衣衛揮了一下手，叫寧逸跟上他，錦衣衛帶她來到附近的一個間房舍門前，錦衣衛側過臉來對她說：“你就住這間房間，裏面用的東西一應俱全，千戶大人委派過來照顧你的人馬上就到，你進去休息吧······”寧逸一面聽着錦衣衛的的言語，一邊打量這間館舍！館舍里的空間很大，環境也不錯，比剛才那間錦衣衛內衛府臨時房間條件好多了，起碼住在這間房子裏，自己不會局促彆扭！“這裏是會同館，裏邊住的都是來自四夷的使團賓客，你在這裏會住得慣的”錦衣衛此時的話聽起來不再那麼生硬冷酷了，有點人情味兒了，寧逸不覺心裏一暖，但臉上依舊還以冷漠的表情。“記住，別亂逛，這裏的人來自四夷，你一個女孩子招搖過市難免危險，我每天早上和晚上過來一次，你想外出就等我過來······”寧逸轉過頭看了一眼錦衣衛，此時錦衣衛臉上表情依舊嚴肅，但眼神里似乎流漏出一絲關懷的神情！寧逸瞬間覺得自己似乎對這位錦衣衛叔叔有誤解，太刻薄了！可自己不想流漏出任何信任的表情，她不能確定錦衣衛是不是只是例行公事的囑咐一番，還是發自內心的叮囑······“好，我知道了······”寧逸冷淡地回答了一句，而後向館內走去，走了兩步，她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錦衣衛，錦衣衛叔叔此時表現的放鬆了一些，雙臂交叉在胸前，夾着佩刀，默默看着她，見她回頭，錦衣衛沒有說話，只是向她點了點頭！這一個動作讓寧逸抵觸的心瞬間破防，讓她不再反感這個錦衣衛了，只是她不想流漏出一絲表情，極力掩蓋自己內心細微的變化，轉過身，想接着走進去，但還是忍不住，裝作淡漠地說了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