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牽扯
“你就只靠這一招便確認了她的身份?”
“我也是怕的,大哥。若我認錯人了,我對得起誰?”江希遙眼神飄了飄,“我還有何臉面,將來百年之後,去地府見她。”
“二弟明白就好。”
江希遙回神,將帕子疊了整齊,收入袖籠,“吟兒的指根與掌心交匯處,有一顆黑痣,我已確認過了。就憑這兩點,我肯定塵染就是吟兒。單渝,我說過,我心裏從來只裝了吟兒一個人,長得像沒用,塵染即便是吟兒的雙生姐妹,也終究不是吟兒。那麼,塵染連我那一屋子吟兒的畫像都不如。不是就是不是。”
“我原本打算參加完壽宴,回遊園取了吟兒的骨灰,去一個你們找不到我的地方。”江希遙給自己也斟了茶,“給你們留一封信,大致意思是我出去雲遊,可能會走很多年,也許找到一處世外桃源隱居,就不回來了。”
他頓了頓,“當然,我會留下醉桃香的釀製方法,免得大哥日後交不出酒來,被各大酒坊追討。還有逍遙劍四十九式的劍招,我也會謄寫出來,連同這身內力傳給素玉,望他能將之傳承下去。而爹娘的照顧之恩,希遙只能託付給來世了。”
“哼,你倒是會安排。”江希宸沒有好臉色,哪怕天色漸晚,仍然能從他的眉目中瞧出不滿。
江希遙安慰道,“師父在天有靈,讓我在今日重遇吟兒,大哥寬心,以上所有我說的,都不會發生了。”
單渝雙手依舊環着胸,“那你乾脆不要告訴我們。”
“單渝,這一點,我沒有騙你。這麼久了,我是真的累了。”過去的七年,江希遙就像在夢裏,浮浮沉沉,掙扎難以自持,哄騙,成了他最大的負擔。他本想解脫,好逃離了這人間牢籠。
江希遙又朝着單渝身後的竹苑門洞說到,“你們兩個也別在外面待着了,都進來吧。只不過這事兒要保密,萬萬不可告之爹娘。”
原本安靜的竹苑門洞外,墨玉先走了進來,素玉則低着頭跟在後面。他們方才跟着江希宸一起過來,知道主子們有事相商,便一直侯在苑外,沒有進去。
江希遙道,“你們且與我說說今日追的那人的事兒吧。”
墨玉看了眼素玉,他紅着眼睛咬着唇,不能答話的樣子。於是他抬手作揖,“回二公子,那人死了。我與素玉一路從大街上追至巷道,幾個拐彎後人便沒了蹤影。顯然是提前探查過退路,不管事成事敗,暗器一出,即刻撤離。我們轉了兩圈,終在一處房舍角落見到了屍體,七孔流血,剛剛斷氣。”
江希宸方才已經聽他說過這個部分了,單渝則皺起了眉。
反倒是江希遙,淡定得很,“屍體帶回來了嗎?”
“不敢驚動山海鏢局和衙門,江家在丹鳳鎮也沒有其他地方,匆忙間只得帶回了玉函精舍。”墨玉自己都覺得這是下下之策,但這裏畢竟不是紫陽鎮,實在諸多不便。
“可有人看守?”
墨玉看了眼江希宸,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單公子算是外人,又在陌生的院落,影衛的存在是不能聲張的。
江希遙提了內力洞察四周,此刻人都去了正廳壽宴,竹苑四周並無耳朵,“降低七分音量,苑外的動靜我聽着,我聽不到的地方,影七也會盯着。單渝我來作保,你就直說吧。”
即便墨玉驚訝於二公子察覺到影七的所在,他也依舊在等他的主子發話。
江希宸點點頭,“二弟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要顧及,不得隱瞞。”
於是墨玉控制着嗓子,說得很小聲,彷彿只有石桌這點方寸的距離才能聽得真切,“日間我給單公子買葯時,影七突然出現,說雨疏姑娘來消息,月前仇勇與西域曼陀羅會面,同山海鏢局有關,圖謀之事或牽扯宇文家與連家的親事。”
江希遙道,“繼續說。”
“我們將屍體運回玉函精舍後院時,影七又帶着消息來了,說剛剛收到潮聲攬月閣的傳信,西域曼陀羅所謀的應是宇文家的陪嫁品。所以他們利用仇勇,施計毀了山海鏢局,屆時便無人能與之爭奪這趟生意了。”
江希遙點頭,“若沒有及時解毒,山海鏢局就算沒有一團亂麻,也必定大大折損。而振威鏢局與西域曼陀羅勾結,攬下了生意,再裏應外合監守自盜就行了。”
說到這兒,單渝便嗤之以鼻,聽不下去了,“大費周章,那毒教是沒腦子嘛,要陪嫁品,直接去宇文家偷來不就行了,幹嘛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江希遙見他滿腦子都是不着調的想法,忍不住說教於他,“我瞧你是飛檐走壁慣了,普天之下,怕是京里皇城,也攔不住逍遙劍賊的路。”
不過,單渝提出的這點也確實需要斟酌,西域曼陀羅不惜暴露了自己,牽扯振威鏢局,如此周折,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江希宸這時出聲解惑,“宇文家立世兩百餘年,經歷五朝變更,傳承着一套極為精妙的護宅陣法。一應奴役皆是自家生養,外人想要不動聲色地闖入,幾乎是不可能的。再有,宇文家的藏寶樓,里三層外三層,機關重重,當家主母管着唯一的一把鑰匙。”
“所以他們進不去,只能等着東西出來。”單渝聽到這裏,才覺得有些合理,他唏噓着,“也不知這陪嫁品里有什麼,能讓西域曼陀羅這麼拚命。安排這麼大一堆事兒,又是私會,又是下毒,又是滅口的。”
江希宸扇着扇子,“方才我還問湛隱,若是宇文家來請,山海鏢局接不接這趟生意。”
“山海鏢局好不容易過了下毒這一關,不管這事兒也是行的。”單渝聳聳肩,“但終歸牽扯太多了。先不說這毒教有什麼陰謀吧,就看他拿着潮聲攬月閣做引子,借山海鏢局為戲台,拉振威鏢局和百十號人的性命唱戲,唱的台本子還是石城宇文家和姑蘇連家的婚事。手筆之大,讓人不得不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