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新生（下）
顧清玥醒來時，已過了整整一天一夜，窗外，金烏西沉，暮色深深。
彷彿做了一個久遠的夢，夢中光影陸離，有陸瀾，有允衡，亦有她在那一世的父母親人，又彷彿一個疲憊的旅人，跋涉了漫長的時光，才走到終點，她睜開眼，茫然看着周圍的環境，許久，才意識到這仍是熟悉的露華宮。
原來自己並沒有穿越回去。
她這一動，守在她身旁的素綾便察覺了，湊近問道：“娘娘，可好些了？”
顧清玥微微點頭，想要起身，素綾忙扶着她，端起小几上的溫水：“娘娘睡了一天一夜，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顧清玥就着素綾的手用了半杯水，張開口，嗓音仍是有些沙啞：“寶寶呢？“
“奶娘在哄着呢，小公主特別乖巧，惹人疼愛。”說起小公主，素綾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娘娘放心，兩個奶娘都在，還有翠袖，娘娘不若先吃點東西，奴婢再叫她們把小公主抱過來。”
“我好像聽到了衡兒的聲音。”顧清玥輕聲道。
“太子殿下純孝，前夜，陪了您一夜，未曾闔眼。”素綾道，“今日早上，殿下還過來看望了妹妹，才去上學，這會子，想必剛剛下學吧。”
顧清玥唇角彎了彎，心裏既是感動又是熨帖。
素綾踟躕了一會，還是說道：“皇上......皇上也一直在外殿守着。“
顧清玥沉默。她現在不想看見宣成帝。這時候的生產條件，便是正常足月的生產，對於女人來說，都是到鬼門關轉了一圈，宣成帝這一發瘋，她幾近九死一生，才生下寶寶，也不知這才七個月大的寶寶，是否康健？
半晌，她道：”先把寶寶抱過來吧。“
素綾被她催促着起身，片刻后，奶娘抱着一個大紅襁褓走進內殿。
”恭喜娘娘！小公主剛喝了奶睡下了，娘娘您瞧瞧，咱們小公主真是一個美人胚子。“奶娘行了禮，一邊笑着說著，一邊輕把襁褓放在了顧清玥身側。
顧清玥垂下眼帘，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紅嘟嘟的小臉，眼睛緊閉着，眯成一條細細的縫，鼻子和嘴巴都是小小的，她睡得正香，頭髮很稀疏，左看右看，看不出半點美人胚子的痕迹。
好在她早有心理準備，前一世，她探望過不少新晉媽媽的朋友同事，知道新生兒出來的時候，都是有點丑的，以後，會慢慢的長開，一天一個樣子。何況，自己費盡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怎麼會嫌棄呢？
顧清玥輕輕碰了碰寶寶柔軟的面頰，眸光柔得要滴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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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衡剛得了妹妹，正是新鮮的時候，又惦記着母后未醒，一下了學，連東宮都顧不得回，先急急來了露華宮。
剛走進外殿，便看見一個高大俊朗的背影背對着他，負手而立，深深看向通往內殿的牗門。
允衡猛的站住，忽然憶起前夜那虔誠叩拜的身影，一時心情複雜。在他如今這個年齡，已知男女有別，名分之隔，心裏有一個不敢觸及的大逆不道的念頭，似要破土而出：皇叔他，對母后，似乎有些過於關切了。
他沉默了一瞬，素綾恰走出來吩咐宮人上膳，見到他，笑吟吟招呼道：”殿下來了，娘娘剛剛醒來，殿下快進去看看吧。“
允衡頓時喜上眉梢，方才浮上心頭的一念頓時拋諸腦後，向宣成帝匆匆行了一禮，便要急步沖入內殿，然而，待掀開帘子時，他住了手，回頭看向宣成帝，猶豫着問道：”皇叔，要不要進來看看母后？“
宣成帝唇邊泛起一絲微渺的笑意，沉默了良久，才淡淡道：”不了，朕還有政務要處理，這便走了。”
允衡看着宣成帝的背影，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背影透着無言的凄涼，不禁心中怔忡，正愣神間，聽見內殿母后溫柔的聲音：”是衡兒來了嗎？“他趕緊搖了搖頭，把腦海中紛亂的念頭壓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意。
顧清玥身子還是虛，不過坐了一炷香功夫，腰酸得已是不行，此刻便靠着個迎枕倚着，見允衡進來，笑對他道：“妹妹還在睡着，你去洗洗手，過來看看妹妹。”
顧清玥並非嫌棄允衡，這個時代的人沒有關於細菌的理念，允衡這種半大孩子，一日的學，又是弓馬騎射，不可避免身上滿是汗水灰塵。從顧清玥見到允衡的第一日起，便給宮人們樹立了這個規矩，如今允衡已是習以為常了。
他並不用人服侍，自去洗了手，又洗了頭臉，換了件家常衣服，才依着顧清玥坐在床邊，細細端詳了一下妹妹。
“妹妹比昨日好看了一些。”允衡煞有其事的評價道，一面說著，一面忍不住用手碰了碰妹妹的小拳頭。
小女嬰睡的正熟，今日卻是毫無反應。
允衡略有些失望：“妹妹怎麼整日睡呀，我昨兒晚上來的時候她在睡，今晨上學的時候她在睡，現下放了學還在睡。”
顧清玥攬着他，輕聲細語：“妹妹很弱很小，睡覺就是在休息，休息好了才能長得快。衡兒不是總想和妹妹玩兒么？待妹妹再長大一些就可以了。”
允衡若有所思，又問：“母後生妹妹很辛苦，那麼，母後生兒臣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顯然前夜的情形，讓小小少年有些后怕。
”......“顧清玥語塞，她並不知原主生孩子時是什麼情形，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一個十六歲嫁人的小姑娘，身為正妻三年沒有懷孕，子嗣壓力沉重，眼看着妾室生了白白胖胖的兒子，自己還得忐忑着這一胎是男是女，夫君為人又心思深沉，一舉一動都要細細揣摩，想一想，顧清玥都要替她辛苦。
“自然是辛苦的。”顧清玥嘆息一聲，握着允衡的手，溫聲道：“可是母后，甘之如飴，因為你是父皇和母后恩愛的結晶，是上天賜予父皇和母后的禮物，又何況，你給父皇和母后帶來這麼多的驚喜和歡樂呢？”
“妹妹，對母後來說也是一樣的。”
“兒臣以後一定更加孝敬母后。”看着母親慈愛的笑容，允衡吸了吸鼻子，”妹妹也是一樣。”
“對母後來說，你已經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了。”顧清玥含笑搖頭，“嗯，怎麼說呢？”她微微蹙眉，似想起了什麼，輕輕一笑，”接下來母后要說的，可能有些為時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