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里森(5)

烏里森(5)

斯姆托克被德魯因用劍架在脖子上,感受到了異常。按理說,這不是將死之人應有的感覺。斯姆托克此時兩眼空洞,沒有一絲大難臨頭的緊張感。他只記得上一次感受到的恐懼,還是赫弗靈斯帶來的。而這一次他接收到的心理暗示,彷彿不是來自他本身。難道又是赫弗靈斯轟炸般洗腦的前奏?斯姆托克氣息紊亂,他反感這種把棉花強行塞進軀殼的行為。

他預判下一秒,這位名叫德魯因的士兵就該取自己的項上人頭了。斯姆托克先慢慢跪下身子,他回憶十幾分鐘前,佐姆夫人帶德魯因見他這位新客人,第一眼,德魯因就識破了他這個撒謊的戰犯。

“居然趁着佐姆夫人眼睛不便溜到這裏!你這傢伙!”德魯因義正言辭,想要即刻斬殺這頭惡鬼。

此刻他狼狽地跪在地上,懼怕的卻不是眼前的敵人。

咚咚咚——咚咚咚——大門被敲響。

“那個……進來吧。”佐姆夫人用顫抖的聲音應門。

鏗鏗鏗……大門徐徐開了,來者是路修特:“德魯因,是這樣,你快和我回一趟——”他看着眼前莫名多出來一個跪在地上的陌生人,說話戛然而止。

“路修特,來的是時候!我們一起把他押回去!”德魯因每說半句話,音量就提高十幾個分貝。佐姆夫人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她死死揪住裙擺。

“怎麼回事?這人是誰?我們沒有搜捕令不可以隨便抓人回去。”情急之下路修特只好先擺明規矩。

“你看看他,一身泥垢還帶血,一定是昨天逃離戰場的敵軍殘餘!”德魯因怒視跪在地上一語不發的斯姆托克,激動地說著,“眼前的這個人,是侵犯和侮辱我們繪羅嘉的敵人!是科特的戰爭鷹犬!這樣一來完全無需搜捕令吧!”

“啊呀……”路修特依舊沒反應過來。我們的人下手應該不存在避開敵人的要害部位,必須是招招致命呀,路修特心想。

“路修特,別想了!”德魯因拿開劍迅速收回劍鞘,“我們先把他帶回去。嘿!你這傢伙,叫什麼名字!”

不對,不對!這些傳輸給斯姆托克的氣息很詭異,他覺得脊背刺骨地發涼、刺骨地痛。再晚一步行動起來,下場會比砍頭還慘!

“你還辛苦等這一下做什麼呢?告訴你——惡魔——重回人間啦!”這聲線不屬於在場的任何人,斯姆托克腦海里清楚那是誰的。

這慢吞吞卻夾雜催促的語氣與斯姆托克寒冷的心境交織在一起。他趁德魯因剛收劍柄的空擋,起身回頭,加速飛奔。路修特被斯姆托克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了,但他又迅速回過神來,猛地出了右腳,絆住了斯姆托克。斯姆托克重心上飄,摔在門口。

“你跑什麼?!殘兵敗將!”德魯因吼了一嗓子,佐姆夫人打了個寒戰。他大步流星走過去狠踢了斯姆托克一腳。斯姆托克趴在地上,胸口撞在門檻上實實在在有劇痛產生,可他沒有顧忌德魯因的威嚇,而是趕緊爬起來往外奔。

“逃犯!站住!”德魯因怒火中燒,抽劍就追,“路修特,你護好夫人!”

斯姆托克動作遲緩不少,大腦還在飛速旋轉。出了門才是強烈感受到昨日戰場襲來的詭異的氣息。他幾近忘了呼吸——

哧!鋒利而憤怒的劍刃從他胸部左側等高的後背破入,捅穿心臟后前兩層,緊接從胸前的皮囊破出。

他再一次感受了心臟遭受兵器摧殘的致命一擊。

這次,

斯姆托克的思緒幻滅了,不斷攪拌他腦漿的赫弗靈斯的雙手也停了下來。這停息的蜉蝣間,他才尋回了自己身上的每個部分,人的感覺又回來了。

只不過贈予他微不足道的,痛恨與後悔罷了。

——明明,我也是繪羅嘉的一位子民。我對父親移居科特的想法很是抵觸,為什麼背叛家鄉?為什麼機緣巧合,我成了偷襲家鄉的負心漢?

為什麼,在把我和母親安置在科特以後,自己偷偷溜回了繪羅嘉?

借這次偷襲的機會,我終於和那些原繪羅嘉的兄弟們串通好,總共一百四十三人,在發動戰鬥時作為後衛,藉著先鋒被壓制的機會遠離主戰場。

科特的統治者,肯定以這種形式,將那些異邦的居民永久驅逐吧。

我們忽視統治者仇視的想法,我行我素。

差一點,本來能夠逃脫一大部分的,卻因為先鋒被消滅的過於迅速。逃兵中八九成是步兵,騎兵的馬也快不過繪羅嘉的精銳。……啊,是嘛,故鄉的騎士從何時起變得那樣兇猛了?追上,乾淨利落地下手,不留情面。

如果沒差這可憐的一點機緣巧合,我是不是能夠拼盡全力,在繪羅嘉的茫茫人海中,找到年邁的父親,問清楚他十幾年前,那冷漠愚蠢的想法是如何誕生的?

心急如焚地願意為母親還有被蒙在鼓裏的自己討要說法,當逃兵的行為最終也沒能釀成美酒。

腦子裏閃回了那麼多記憶,斯姆托克背朝天僵直地倒在地上,摒棄一切掙扎,放任心臟的血液滲入土地的淺層彌散開來形成血泊。他全身的血管漸漸收縮變癟,動脈血噴涌殆盡,靜脈血涓涓細流……

斯姆托克的屍體曝晒在午後的烈日之下,德魯因與剛出門來的路修特還有路修特攙扶的佐姆夫人站在一旁。

“你殺了……這位客人。是嗎,申妮莫爾!我的女神啊!”佐姆夫人受到了刺激。

“十分抱歉,佐姆夫人,讓您遇上了這種麻煩事。”德魯因面向佐姆夫人鞠躬致歉。

“那麼,”路修特對佐姆夫人說,“為了保證您的安全,佐姆夫人,請允許我們將您暫時帶回城裏安頓下來。”

“呃……嗯,好。”佐姆夫人還是沒有平復心情。雖然看不見斯姆托剋死亡的樣子,她還是感受到了死者的哀怨。這也許就是盲人理應承受的不可視化的痛苦吧。

“很抱歉,夫人,雖然問這個不合時宜,您的這位客人,叫什麼?”德魯因有些糾結,依然開口詢問。

“他叫……斯姆……斯姆托克。”佐姆夫人回答的聲音忽高忽低,這剎那間取走一個人性命的過程,在非戰爭的情況下,沒有人能矜持得住。

“那麼,這位斯姆托克先生的……遺體,得先放在這了。請原諒我們的無情,佐姆夫人,畢竟他是戰犯,不能寬容。”德魯因平淡地吐出這句話。

“我們上馬吧,佐姆夫人,您待會兒坐我前頭。”路修特攙扶佐姆夫人,把她引向拴馬的木樁那邊。

德魯因用冷淡的餘光瞟了一眼斯姆托克毫無生氣的屍體,挪挪腳步,跟在路修特和佐姆夫人後面。

路修特小心翼翼持住佐姆夫人的腰身和小腿中間,讓她先騎上馬背,自己和德魯因則是箭步,縱身飛躍上到馬背。他們倆抓住韁繩,各自駕着馬,一左一右,一前一後火速朝着繪羅嘉主城趕路。

……

摧枯拉朽的殘垣斷壁,雖然——此前是富麗堂皇的宮殿,但是帶有裂紋的、殘疾而醜陋的斷柱,卻引得那些慕名而來的遊人無限遐思。購買一張門票,看盡了昔日的悲劇。

但你於我而言,宿命不應是埋沒在瘴氣蔽日的泥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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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那麼,為表誠意,我更換我的服務態度,另外,我獻上一份品質更優秀的商品!

二十克靈魂中的一克,你換來了彌足珍貴的東西,這東西配合你的境況,最是合適。

吾獄中一族的厚禮,在此由鄙人親自呈現給您!

惡鬼獄咒——活死人之主!死去的臟器啊,掀起波瀾吧!復生吧!請高聲吟詠讓人類驚絕的詩篇,讓你們的主——蘇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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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二十克,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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