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篝火旁的笑

第60章 篝火旁的笑

本身身為一個靠玩命來掙錢的人,腓特烈自然算不上是什麼矯情的人。之前他是出於純粹技術的角度向僱主提出了撤退的建議,但是既然人家僱主已經作出了決定了,那腓特烈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畢竟這錢還是挺大的一筆數目。

不過就在腓特烈打算按照他剛剛和路易交代的那樣起身去守夜的時候,卻聽見路易咧嘴一笑“你就一個人,顧得了腦袋顧不了屁股的,還談什麼換崗啊?”

腓特烈閉着嘴巴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雖然路易這話讓腓特烈在情感上覺得被人嗆了一句很不爽,但是在理智上,腓特烈卻也明白這傢伙說的並沒有錯。

路易只是把他們現在人手不足的這個客觀事實給說了出來罷了,只不過他那向來沒幾分正經的語調和神情總是會讓無論什麼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都顯得特別的陰陽怪氣。

不過對於這位老搭檔的性子,腓特烈也是比較了解了。畢竟他被對方這麼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是這麼一想,感覺好像就更氣了!

腓特烈眨巴了幾下眼睛,覺得今天這個事情自己無論如何都得在說上那麼一兩句話。結果還沒等他的再張開嘴來,一陣清風迎面拂來。

這嘴巴才張開一般的腓特烈才剛來得及發出了一聲:“啊……”

“當然了,你要是搞換崗的話也可以這樣:我到前面去,你到後頭去,等到後半夜的時候咱們倆再換回來。反正我在這後頭是看厭了。”

路易這劈頭蓋臉的一句話的一句話就像是他拿着一籮筐的豆子一股腦地就都倒在了腓特烈的臉上,根本不給腓特烈反應的時間。

而且這傢伙語速快的同時他本身移動的速度也更快。伴隨着那陣始沒有消散的風,身處風幕內的路易整個人就如同沒有重量的紙片一樣直接駕着風遠去了。

直到路易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最前方的時候,這個滿腦子思緒還停留在“必須說點什麼否則會顯得我很尷尬”當中的腓特烈才緩緩從半張着的嘴裏吐出來了下一個音節:“……這。”

直到現在,腓特烈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嘴巴居然還張着。

直到現在,腓特烈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嘴張了這麼久了卻居然還只是張開到了一半。

直到現在,腓特烈才驚覺路易這傢伙剛剛說了些什麼!

他當場大驚:“誒……”

然後他才尷尬的閉上了嘴——以路易的“風速”,這時候人家早就跑遠了,總不能為了這點事就要在“信道”里喊話吧?

正當腓特烈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黑線馬上就要和自己的鬍鬚一樣多的時候,一聲蒼老但充滿了歡快的笑聲傳入了腓特烈的耳中。

“哈哈。”

循着笑聲看過去的腓特烈立刻清晰無比地看着到現在為止都如他一樣毫無儀態可言地坐在篝火旁的鮑里斯。

在火光的映襯下,老主簿的那一顆光頭是顯得更加明亮了,簡直就跟在夜裏多了一小型的赤日在熊熊燃燒一般,也讓他臉上的那道笑容顯得愈發明顯。

“這位贊夢兄弟真是一位極其少見的暴風系魔法師,我認識的風系法師都是那種性格輕靈的人,很少會有像他這麼接地氣的。”

啊這主簿大人您這個時候就不要說話了好嗎!求你!

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大受打擊的前龍騎士直接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塵土:“我休息的差不多了,得去站崗了。

”這當然是腓特烈想趕緊趕緊逃離這片“吃人的場地”的一種說辭,但卻也並不能說他在撒謊。

畢竟腓特烈是騎士不是法師,而且他連自己的契約騎獸都沒有,所以像路易那種讓風元素替他站崗然後自己哪兒哪兒到處浪的事情是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了。

不過就在他打算就此離開之際,這老主簿忽然再次淺笑一聲:“不必忙了,你也坐下歇歇吧。”

腓特烈立正站定,轉頭看着鮑里斯回了一個音節:“……啊?”

“確實,天才的遠離了營地去替我們站崗……”老主簿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指向了自己的鼻尖,“但你看,我這把老骨頭應該還湊合能用吧?”

“……主簿大人,如果像您這樣的強者都只能自稱為‘老骨頭’的話,那麼像我這樣的廢物可就真的只能以‘渣滓’自居了。”腓特烈的大鬍子底下露出了一絲苦笑。

“很好,孩子。”依舊坐在地上的鮑里斯伸手撣了撣自己鞋底的塵土,“就憑你能夠時刻想着自己的不足這一點,那就比我見過的許多年輕人要好了。”

看得出來,老主簿是想緩和一下腓特烈的尷尬情緒。但鮑里斯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看似隨意自然的一句話忽然就勾起了腓特烈塵封已久的回憶——這位已經脫離聖魄希頓龍騎士團快兩年的男人忽然沉默了下來。

“孩子……你似乎有心事。”不知不覺間,鮑里斯對腓特烈的稱呼已經從“先生”變成了“孩子”。不過腓特烈卻並沒有覺得奇怪更不會覺得冒犯——畢竟論地位,人家是戰神教會的主簿,在某些偏僻的教區這就是最高的教職,而自己只是一介在很多地方連城都沒辦法進去的傭兵;論實力,鮑里斯可是有職稱的正式綠域級巔峰強者,而自己目前也不過就是勉強穩定在綠域級的門檻後頭罷了;論年紀,鮑里斯的年紀也比自己大了近四十歲。

所以無論怎麼看,這聲“孩子”,鮑里斯喊的沒問題。

更何況腓特烈也明白人家現在就是在開導自己呢,自己怎麼能這麼不知好歹?

於是腓特烈嘆了口氣,重新坐回到了篝火旁:“說實在的,就在短短兩年前我還覺得我說年輕一代里的佼佼者,結果這份盲目的自信讓我接連做錯的兩件……不,是三件錯事。很多次我會想起自己當時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真的很想對那時的我罵上一句‘蠢貨’。”

“這都是很正常的事。畢竟沒有誰生來就能理解世間的一切道理。”老主簿那一雙有着濃郁茨涅格人風格的眼睛裏倒映着篝火那搖曳的光芒,“每個人總要吃幾次苦頭才能學會成熟。正如亞里斯里略所言:‘苦難只是我們交出的學費’。”

“可這份學費對於我來說,委實是有些過於狼狽了。”腓特烈苦笑一聲,將自己的長劍放在了膝蓋上本在劍身上頭搭上了自己的手指。

那冰冷光滑的觸感如同涓涓細流一般流過了腓特烈的心田,這讓他內心深處的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楚可減輕了不少。但緊接着,他卻又明白了過來——或者說他一直都明白,有些疼痛能夠減輕卻並不意味着它並不存在。

一旁的鮑里斯也看出這年輕人眼下的狀態已經不再適合談論這個話題了,於是便趁機談起了他感興趣的另一件事情:“話說我今天在‘信道’里看你戰鬥的樣子,你附着在劍上激發出去的明火是輝芒吧?”

“確實。”腓特烈的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算是在笑,“畢竟其他武者類修鍊者們的鬥氣更本不可能在我這個域級就做到這一點。”

“……孩子,我有一個問題,你別在意啊……”老主簿的語氣里居然罕見地冒出了一絲遲疑。

而這一回,倒是腓特烈顯得更加坦然,他回過頭來朝着鮑里斯笑道:“您是想問我的契約騎獸吧?我們的契約已經終止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哦您誤會了,我的契約夥伴並沒有出事,他現在應該還在自己的培育室里呼呼大睡呢!這傢伙,每天夜裏的呼嚕聲這麼大,也不知道他的舍友們每天都是怎麼忍的。哈,說不定他室友的呼嚕聲比他還要大呢!”

這一回鮑里斯可是真的驚訝了。要知道這職業騎士的“騎乘契約”可是“袍澤兄弟契約”的變種,這種契約一旦締結可就無非毀約,唯有一方死亡才能終結效力——可現在這名稱號叫蒼炎狼的年輕人居然說他的契約騎獸還活的好好的,而且還被稱呼為“他”?

到底是見多識廣的遊歷者,鮑里斯立馬就對腓特烈的出身來歷有了隱約模糊的猜測。

為此,他強行壓下心裏的驚訝,看似隨意地繼續問道:“說起來孩子,這一路上我似乎從來都沒有看見你祈禱。”

“我……”腓特烈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我的信仰有些不太方便展開祈禱……您知道的,即便是十二主神教會內部也有一些小眾的教派,而有些小眾教派對儀式、細節上的要求有些……呃……”

“你要是不方便說,那就不用說了,我懂。”

在經過了一番短暫的沉默之後,腓特烈的聲音中帶着些許遲疑:“您難道就不怕我是什麼墮落教派的狂信徒嗎?”

“你的為人如何,我的眼和你的劍都已經知道的很清楚了。”老主簿笑着一攤手,“如果天底下的那些墮落教派的信徒都能是你這樣的話,那我想諸位高高在上的冕下們也就不用每天都這名都疼了。”

“……您這樣的話,我覺得諸位冕下應該是不喜歡聽的。”

“你說的對孩子,可惜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卻並沒有像你這麼聰明。”

“啊這……您年輕時該不會是在修道院或者教堂里說過類似的話吧?”

“我說過,所以我不就在這裏了嘛!”鮑里斯上嘴唇處的兩撇長鬍子被他說的話吹的一甩一甩的。

這一老一少兩名修鍊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都沒有繼續說話。

但是沒過多久,這兩個人就如同都商量好了一樣,同時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因為村民們居住的木屋都被鮑里斯佈下了安神助眠的神術,所以這兩人完全不需要控制自己的音量,他們笑得猖狂,笑得肆意,笑得最後直接在一片塵土飛揚中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腓特烈扭頭看向了那些被他們兩個人揚起來的塵土在空中飛舞,其中的一部分還被夜間的風與篝火燃燒本身攪動的空氣給引地不斷照着火焰涌去,直至被火吞沒——腓特烈覺得這簡直就是撲火的飛蛾。

一旁的鮑里斯扭過了頭望着面前的這攤火。根據這一番話,這名老神官已經基本確定了這個年輕人的出身就是他想的那樣,一時之間心裏很是感慨。

除非出現了新的轉機,否則這年輕人應該是再也沒有辦法擁有自己的契約騎獸了。

一想到這裏,鮑里斯就忍不住有些遺憾——雖然他不是騎士,但他也知道對於一名騎士而言,這究竟意味着什麼。

或許……這就是這個年輕人選擇去當傭兵的原因。

“孩子……”鮑里斯的語氣很平緩,聽起來就像是要睡著了一樣,“雖然微笑在很多時候都並不能解決什麼實際的問題,但它確實能帶給你一個好心情。”

腓特烈眨了眨眼睛,他的一雙淺灰色眼眸被火焰映襯得帶上了霞光一般的色彩。

“主簿大人,我突然覺得跑出去吹夜風的贊夢挺慘的。”

“確實,我本來是想把他攔住讓他好好休息的,但是他的‘風速’太快了,我趕不上。”

兩人沉默了片刻又突然同時爆發出了一陣暢快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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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帝國與蒼炎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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