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琉璃十三
何琉璃站起身,向著趙予安微微欠身,行禮道:“今日是少主大喜的日子,我怎敢放肆,還請少主收回挑戰。”
趙予安冷眼掃視着南越眾人,她已經沒有了少女十八歲該有的青澀,她不是十八歲的她,而面前這些頂着臉向她祝福的人,隨時有可能抽刀殺了她。
何意決心中已經很有不快,趙青玉也是有些尷尬,自己女兒好像變了個大性子,原本冰冰冷冷的一個人,對誰都一個臉色,高興看不出來,不高興也看不出來。
而自從前幾日回來開始,突然就有喜有悲。
只是……
趙青玉看向南越眾人,為什麼偏偏跟他們過不去。
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人勸慰趙予安。
這些人也不是跟南越有仇,也不是非要看何意決下不來台。
只是大家雖然不想看今天的場子砸掉,但是千百年來最優秀的兩位後輩針鋒相對,他們也不過是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態而已。
趙予安不聽何琉璃的勸解,連趙青玉的傳音也充耳不聞,凌絕微微震顫。
何意決臉色鐵青,拍案而起:“趙掌門,您這少主到底是何意?今日我攜子弟前來道賀,就是讓她這樣給我南越鳴鐘一派難堪的?”
趙青玉連忙想要圓場,可惜了,趙予安這人百八十年心智堅定如一日,對於妖魔鬼怪分的清楚,與她無甚干係的就算血海深仇滔天大禍,沒有犯到她跟前一概不理會。
但是如果在自己跟前,趙予安抬頭定定看向何琉璃,後者瞳孔皺縮,幾乎是本能反應拔劍出鞘。
劍刃擦過鞘口的聲音有些刺耳,林北望心中一動,如果何琉璃是這幕後之人,那她的實力應該要碾壓過趙予安才對,為什麼不應戰?
這世界如果是為了南越滅門一事而存在,那死一個林北望或者趙予安都沒有什麼打緊的。
哪裏不對勁?
何琉璃現身之際趙予安便有蘇醒的意思,她自己都說能聽見外面的話,直到進入了公孫明的小屋,她有了意識。
但,這絕不是幕後黑手願意看到的,一個林北望或許尚不足為慮,但是趙予安不一樣,名門正派,總是對邪魔外道有天生的壓制。
而且,如果何琉璃是那個人,她讓趙予安醒來,絕不可能讓她聽到自己與公孫明的對話。
這樣就好像在暴露自己的行蹤。
雲台上趙青玉一個頭兩個大,何琉璃拔劍之後,場面就變得混亂不堪。
何琉璃到底是趙予安之前眾人艷羨的天才,雖然被趙予安凌厲的劍勢壓的透不過氣,但是憑趙予安這身修為居然未曾奈何分毫。
漸漸的,趙青玉的眼神都變了。
林北望一愣,突然明白了過來,大喊道:“予安!別殺她!”
趙予安已經刺向何琉璃的劍險險一轉,何意決怒喝:“豎子敢爾!”
凌厲的掌風襲來,趙青玉怒喝:“何掌門!”
但終究是趙青玉慢了一步,何意決一掌結結實實的打在了趙予安的肩胛骨上。
嘎嘣一聲,林北望都忍不住牙酸了一下。
趙予安的右手軟軟的垂下,咬碎了一口牙才將鮮血咽了下去,她看向林北望,眼裏滿是狠厲,但卻沒有一點攻擊性。
林北望打了自己一耳光,連忙上前擋在趙予安身前:“何掌門,手下留情。”
趙予安這人對自己真是狠到了一定境界,只聽她左手一點,便強行用靈力把斷掉的骨頭接了起來。
林北望不用想都知道多疼,但這人除了皺了皺眉頭,一句哼氣都沒有。
趙青玉怒不可遏:“你南越鳴鐘什麼意思?傷我少主?”
何琉璃急道:“師父……”
何意決冷哼一聲:“你趙氏一族多威風,咄咄逼人不算,還要我們打不還手不成?”
趙予安冷笑:“你。”
何意決看向她,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林北望感覺脊梁骨一僵,徹骨的寒意從不知名源頭襲來。
殺氣幾乎成了利劍,要刮破他的皮膚。
“算什麼東西?”
趙予安冷笑,瞳孔里一點神秘的紫色越放越大。
“我趙氏一族。”她輕輕提着凌絕,走向南越一派,周遭的人物景象竟然都扭曲的虛幻了一下。
“你也配……說教?”
話音還飄在虛無的空中,林北望遍體生寒,但此刻說什麼趙予安都再也聽不進去。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那人聰明的將趙予安沉睡這麼久,這簡直就是個逆天的玩意。
他突然覺得自己睡了這幾千萬年,連凡間的一個丫頭都比不上,心裏的自尊被踐踏了無數遍。
周遭景象暗沉了下了,何意決和何琉璃卻還是真實存在的。
趙予安一劍去勢如橫斷天河,讓人忍不住臣服的殺氣幾乎要刺破血肉。
何意決臉色一變,身形萎縮,一個瘦骨嶙峋的佝僂身影現出,他還是那副病弱的樣子,似乎咳的抬不起來頭,可是袖間鑽出來的小蛇頂着個三角腦袋目眥欲裂。
“無華!”
趙予安瞳孔中的紫色悄然退去,公孫明乾脆利落的帶着何琉璃離開。
而那剛剛能說會笑的何琉璃,仿若一具木偶,被操縱一般跟着離去。
林北望一愣:“無華。”
這是他……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好像與趙予安的聯繫匪淺。
趙予安拄着劍,周遭黑暗景象一轉,已經變了場景。
不再是東山上的青翠景象,而是一片淡淡的銀裝素裹。
趙予安抬眼看去,面前正是南越鳴鐘。
“為什麼叫停我。”
林北望聽她詢問,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害她中了公孫明一掌。
“你不能殺何琉璃,也不能殺公孫明。”林北望神色凝重道:“他倆若是死了,我們就出不去了。”
“為什麼?”
林北望蹲下身道:“這是個幻境,但是卻也是真實存在的世界。”
趙予安不解,現在她肩膀還在隱隱作痛,只靜靜站在一旁看着林北望解釋。
“我們猜想,何琉璃是這裏的主人,但是你想,如果她是主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會讓你醒來。”林北望道:“你醒來的話,就太麻煩了,你的靈根註定你對任何迷障,哪怕再高深的迷障都會有所敏銳的感覺。所以你不醒來,才是對她有最大收益的。”
趙予安挑眉:“所以?”
“所以她不是。”林北望用手指在地上畫出一個圖:“你的蘇醒,是從下雨開始,她與我們相遇開始。按理來說,她已經被逐出師門許久,就算南越會找她回去,那如果提前與你搭上話,那也只會在今日將身份暴露徹底,雖然與你認不認識對她都沒有很大影響,但是她對於被逐出師門耿耿於懷,怎麼會願意上前將一直壓她一頭的天才放在眼前礙眼?情感上說不通。”
趙予安搖搖頭:“不,這只是你的猜測。”
林北望挑眉:“後來,你聽見她與公孫明的談話,知道她要回南越,所以你才想到自己慶功宴上何意決帶出來的那個女子。因為當年何琉璃被逐出去的時候雖然聲勢浩大,但是她回來時幾乎沒人知道,後來再次被逐出去的時候似乎誰都不知道,除了何意決。連我們,都是猜測。”
“如果我是這裏的主人,我是何琉璃,那麼我只會讓你繼續睡,你們的闖入並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你們會在我精心佈置的籠子裏一個月摸不到門路,代表我非常小心這件事情,哪怕你們其中誰都不一定打得過我,但是我不想動手,於是我就花費心血造一個牢籠將你們關起來。”林北望淡淡道:“那我還會親自出現把你們放出來嗎?”
趙予安眯了眯眼,看向南越的山尖:“公孫明。”
“還有,公孫明。”林北望摸了摸下巴,看着遠方白雪皚皚的樹林:“我記得,後來有人說何琉璃因為心愛之人是凡人,才被貶逐出門甘願體會凡人的生老病死。”
“可是……”林北望看向那險惡的山峰。
“何意決這個人並不是什麼好人,他要是想要將一個凡人抹殺掉,徹底斷了何琉璃的念想,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林北望冷笑一聲:“怎麼會放任自己最好的弟子跟一個凡人結婚生子?”
趙予安不解:“所以?”
“公孫明也未必是個真凡人,之所以何意決態度堅定的反對乃至於把人逐出師門都不肯收留公孫明,肯定是因為公孫明的身份不太乾淨。”
名門正派大抵如此,一身道袍,喊幾句除魔衛道的口號,殺幾隻剛出生的小妖,那也能算是個光風霽月的修仙人。
可是並不代表這光風霽月下,沒有黑色的心。
但是大家做久了名門正派,心再黑,也不敢將自己的嘴臉分毫畢現。名門正派里要是養了個邪魔外道的子婿,這就是將自己的脊梁骨放在別人手指頭底下戳。
何意決是個要面子的人,這點林北望清楚得很。自己當年可是對這位掌門午夜夢回里都了如指掌,偽君子能有他這般體面也算是罕見。
所以公孫明的身份必定不幹凈,寧願將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逐出門,也不讓公孫明進門。
趙予安:“我剛剛看到了,他本來就不是凡人,不然能養出那種與我打的邪物?”
想起那條蛇,林北望卻是脊背一僵……
這條蛇很不巧,他似乎還有點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