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琉璃十二
趙予安說著寧可錯殺,眼裏卻絲毫沒有殺意。
林北望心知,這人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這環境裏眾人皆有束縛在身,她就算拿刀劍相向,又真的能殺的到幕後之人一絲一毫嗎?
這看起來不可能,想起來更為難受。
林北望曾說自己最忌諱身背束縛,拳腳受阻。而如今這情況,又何嘗不是打了他的臉。
處處如鏡花水月,處處都迷離環境。
而這一切也不過就像是夢幻泡影,卻偏偏最柔軟的最殺人。
他無可奈何,身體與血脈融合的尚好,可當年的力量卻始終被困。
趙予安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帶着他回到了青鸞峰的茅草屋裏,很自然的將床讓給了林北望,自己坐在地上打坐。
林北望很想說:“這床和地上沒什麼區別。”
又覺得這句話多餘的不行,於是改了口,問道:“你一直就住在這裏?為什麼不好好的蓋個房子,公孫明那間房子都比你這好。”
趙予安本想閉目養神,沒想到走了個揚雪,來了個林北望。
兩個人雖然說的不是同類型的嘰嘰喳喳,但是看起來卻頗有相似之處。
哪兒相似?
趙予安恨恨想,她都很想掐死他們。
但是自己到底克己慣了,看着林北望只是默默的磨了磨牙,壓下所有的不耐煩道:“不常住。”
林北望終於看懂了一回臉色,憋着笑將後面的滿腹疑問給咽了回去。
天一眨眼就晴了起來,趙予安只覺得頭腦昏沉,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凡人一般,居然也有困頓的時候。
林北望伸了個懶腰,看着門外清晨的青鸞峰。
這裏雖然寒酸簡陋,看起來還不如公孫明那個院子,可是這清晨凝霧時,外面的花花草草,樹叢灌木,都生機勃勃,陽光傾斜而下,透過窗,牢牢地照射在打了一夜坐的趙予安身上。
林北望心想:“今天過去,不知道又有什麼變故。這平安扣是該給她,還是不還啊。”
他觸手溫潤,一片讓人忍不住把玩的細膩。
林北望:既然沒問我要回去,我就自己留着吧。
第二日的東山從清晨起,山下的各個村子裏就車水馬龍的。
仙門名家一個接一個的來,村子裏一霎時變成了道長來道長去的呼聲。
趙予安又被捉去了長老堂,更離譜的是趙青玉還給趙予安找了個嬤嬤。
這人趙予安還算聽過,二師妹出嫁的時候,她有幸看過這位嬤嬤。聽說是個極其有福氣的,今天不過是個慶功宴,趙青玉居然把她請來給自己梳頭。
在印象里,趙予安覺得如果要說自己有幾次好好梳了髮髻,印象最深的也不過是這次了,但是那不是什麼福氣嬤嬤梳的,而是趙青玉那手笨拙的給她挽了個髮髻,就草草的出了門。
趙予安覺得有些不一樣,難道自己以前不得父親歡喜?
這些聽起來極其的不科學,但是對於她來說,又不能理解裏面許多的彎彎繞繞。
趙予安能做的,現在在這幻境裏能做的,也不過就是兩個字,等着。
她不知道這幕後到底是誰,如果真的是何琉璃,她能斗得過嗎?如果不是何琉璃,是林北望猜測的那樣,公孫明她能斗得過嗎?
這裏的世界她看不出絲毫破綻,可比彩霞鎮那個地方的古怪縝密多了。
這不是一朝一夕能造出來的東西,彩霞鎮那裏看起來更像是急不可耐的臨時起意。
而這裏,每一處都透着經年日久的費盡心機。
趙予安沒怕過什麼,卻第一次在這裏感受到了堅定不移,堅定到趙予安在想,自己能不能斗得過這幕後之人。
嬤嬤一巴掌拍醒她,將她的手放到趙青玉手上到:“今日仙姑可是要收萬人祝福的,可不能垂頭喪氣。”
嬤嬤笑出來一口白牙,雖然參差不一,但是卻莫名的保養的很白,趙予安想,這些人呢?是真實存在的嗎?
她不敢想,越想越會覺得自己似乎是像魔頭提刀殺人一般可怕。
而元清大殿的各處雲台上,已經落座了不少仙家門派。
何琉璃亦步亦趨的站在何意決身後,她眉目間流轉着初見時看不到的光彩。
林北望先來了場地觀摩,一眼就看到了非比尋常的何琉璃。
那人腰間佩劍靈光閃動,竟有了靈力輕附。
林北望一愣,不是說何琉璃被廢去了全身修為,淪為廢人,就算天賦異稟,也不可能三日之功就有如此境地吧?
那是哪裏出了錯?
何琉璃當年若是還有靈力,還有修為怎麼會不去南越呢?
如果南越滅門她心有不甘,憑她這樣的天資,除了趙予安壓她一頭,那到如今也該是個讓妖魔聞風散膽的大人物才對。
他不僅對此人沒有任何了解,甚至在這之前,連南越有個天資絕佳,卻因為戀上凡人給逐出師門的何琉璃都不知道。
是誰隱瞞了當年的這事兒?以至於後面所有人,知情的猜測的都閉口不言?
林北望越想,就感覺腳底生寒。
而宴席開始,趙予安隨着趙青玉已經出現在了正位首席之上。
趙予安顯然也一眼看到了何琉璃,並且對於靈力更為敏感的她,微微睜大眼看着何琉璃,隨後轉向林北望,帶着詢問的眨了眨眼。
“不知道。”
林北望搖了搖頭。
趙予安眸中陰沉閃過,面色沉鬱里,好似又看到了冷麵無情的樣子。
趙青玉用靈力加持着,聲波傳的震耳欲聾,在坐仙家未有不適,林北望卻覺得耳朵生疼。
“今日,是上清門的大喜日子。”趙青玉樂呵呵的看着底下的仙門道友:“我上清門,千百年來,以天資論成敗,以功德定少主。而今……我兒趙予安,殺了為禍已久的風妖,解決了許多人的心頭大患,經由老祖宗點頭同意,今日慶功宴上,我們上清門正式承認,趙予安,為少主!承,下任掌門傳承。”
他自己是個頗為古板正朴的性子,一句話落了地,叫好的叫好,鼓掌的鼓掌,甚至還有人議論紛紛。
羨慕嫉妒不外如是,千年難見如此成才的接班人,有些人明裡暗裏已經開始將何琉璃同趙予安比較了。
當年南越出了個何琉璃時,不少人艷羨亦有,嫉妒使然。他們都在想南越從此是否以後靠着這天縱小輩要做大,沒想到不過幾年後,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東山方向祥瑞之兆亮了三天三夜,百鳥齊啼,婉轉悅耳,成環落於青鸞峰。
那個時候,趙予安方才睜眼,滿天光輝盡數落於眼眸。
嬰兒剛會爬,就抓住了趙青玉的劍穗,將青海竟然拔出來一寸。
而隨後上清門千百年來沒有響動的藏劍樓頂端,凌絕出鞘,鋒芒所向之處一片華光,生機斷絕。
一時有人又羨慕嫉妒恨上了,又有人拿這殺機四伏的劍來做文章。
可惜趙予安天賦好的不像人,克己復禮自律的也不像人。
想潑墨水的那一遭人,卻也發現這人實在無趣,大家口誅筆伐一吐為快的對象沒了,何琉璃恰巧撞在了刀口上。
一時南越山下罵聲四起,何意決被逼無奈,只好廢去何琉璃全身修為,趕出師門。
趙予安靜靜的走向南越一派,趙青玉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了些,雖然對於何意決帶着被廢除修為趕下山的何琉璃來赴宴,十分的不解。
但是他也不是看不出來,何琉璃身上那純正深厚的修為,先天的穩紮穩打紮下來的修為。
這麼一想,當年行刑頗為隱秘,他也不過看到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何琉璃被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接走了而已。
其中真假,不言而喻。
大家本心照不宣的當看不見,雖然當年大家起鬨熱烈,但是如今在上清門的地界,誰也犯不着要給趙予安不痛快,不給趙予安面子,就是間接性打了趙青玉的臉。
大家懂道行,不多言語。
卻沒想到,這聽說只會修鍊打坐的上清少主,居然走到了南越桌前。
趙予安勾了勾唇,眸光瀲灧里一片諱莫如深的殺機。
何琉璃身子顫了顫,何意決有些不爽,當下問道:“不知道趙少主有何貴幹啊?”
“我與你身後這位姑娘,是故交。”趙予安摸了摸腰間凌絕,看着她:“三日前,還見這位姑娘同一位公子過着恩愛夫妻的生活呢。不知怎的,今日居然有幸伴在何掌門身邊?”
趙青玉輕咳一聲,雖然這其中有什麼情況,大家心裏花花腸子多,彎彎繞繞已經有了八成的底。
但是誰也沒想到,今天是趙予安自己砸了自己的場子。
何琉璃知道也許今天會不太好過,只是沒想到趙予安如此作為。
自己的慶功宴被攪渾水不說,南越鳴鐘大派如今因為她一人下不來台。
讓本來對她回來就頗有敵意的許多人不由得都冷哼出聲。
但是何琉璃別無他法,只好硬着頭皮站起來道:“我與趙師妹前幾日便說明,家師乃是南越鳴鐘掌門,自然是南越子弟。”
趙予安冷笑:“是么?聽聞你當年也被稱為不世之材,今日可敢一戰?”
全場靜默,林北望扶了扶額。
趙予安這說干就乾的性子,的確也是有很多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