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琉璃十四
林北望並沒有繼續想下去,那條蛇給他的印象很不好,看起來總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想必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一定就想起來那條蛇的來歷。而面前入了冬的南越,一片銀裝素裹,不像是江南該有的景象。南方極少下雪,尤其下這麼大的雪。
這樣鋪滿一整座山的雪,看起來危險又隱秘。
趙予安看着他,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壓下了想說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從剛剛林北望推測出何琉璃和公孫明的事情后,她好像進入了一個狹窄的房間裏,並不讓她覺得難受,只是讓她覺得自己有些許的在意。
身份不幹凈的凡人,正道所指的情況。
趙予安聽見這些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公孫明和何琉璃的事情,她頗為在意的想去看一下林北望的臉。
但是克制讓她一直沉默,沒有任何錶態。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特別想去看林北望的臉。
好像一切在她心裏都有些答案。而這個答案,她聽見關於何琉璃的猜測時,卻不由得遍體生寒。
察覺到趙予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林北望以為她是被自己那些推測的信息量糊住了腦子,有心想要幫她,只是後者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病,看了他一眼,面色沉了幾分。
林北望:我招她了?
但是這些個人心裏的東西在此刻都顯得不重要,趙予安看了眼面前的白雪皚皚。
“百里茉如今身在何處我們也不知道,擺在眼前的路就這一條,你走不走。”
林北望聽她這般不客氣的語氣,心中有些無名火起,但是眼前的形勢的確險峻,他與其在這浪費口水,還不如向前看,跟在趙予安身後往前走去。
而南越深山縱高險阻,白雪傾覆下的路途坎坷。
公孫明帶着一臉麻木的何琉璃走進了大殿,不比上清門營造的繁榮,人人面面都清晰無比,南越幾乎算的上是孤島一個,除了依然恢弘的大殿有幾個傀儡似的人以外,其他的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三角腦袋的小蛇從公孫明的袖口滑出,而在小蛇滑出的一瞬間,何琉璃一直麻木的瞳孔里反射出一點攝人的寒光,她看起來僵硬的四肢突然有了力氣一般,手中的劍直衝着三角蛇頭而去。
只是她自始至終都是被人掌握在手裏的一個傀儡而已,在這讓她能痛不欲生的世界中,有些生物是無法逾越的。
比如這條夢蛟。
公孫明還未反應過來,何琉璃的脖子已經被憑空變大的夢蛟捏在了手裏。
“你這蠢貨!果真是扶不上牆!要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我堂堂三部之長,何至於被困於此,而你!”夢蛟的三角腦袋危險的逼近何琉璃:“還敢行刺?!”
公孫明一把將何琉璃奪過,後者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而夢蛟冷冷的眯眼看着他,語氣變得不善:“我改變主意了。”
公孫明身子一僵,何琉璃緩過了神來,聲音嘶啞難聽:“妖物。”
夢蛟似乎被這個字眼刺中了心中某一個地方,兩隻眼睛裏的寒光毒辣又嚇人。
“妖物?!”夢蛟冷笑一聲,他的三角腦袋覆蓋著黑鱗,黑鱗看起來堅硬無比,在這大雪紛飛的場景里,冷光在上面折射出了淡淡的光,而一道隱秘至極的傷口也顯現了出來。
它本想說些什麼,卻看見了公孫明警告的眼神。
夢蛟吐了吐信子,心想自己到底還是有求於它,何琉璃緊了緊手中的劍。
“你神魂不穩,一直在激蕩,就......”
他話沒說完,看着自己小腹穿過的劍,很奇異的,他沒有疼痛感。
公孫明抬頭看向何琉璃,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能這樣狠心。
夢蛟冷笑的看着這樣一場鬧劇,公孫明似乎從他的瞳孔里看到了濃烈的嘲笑,這樣的嘲笑讓他心中那點希望搖搖欲墜。
“為什麼?”
公孫明看着何琉璃,從這個人的頭髮絲描摹到耳畔,這個人當真是長得好看,與那個趙家姑娘不一樣的好看,可是為什麼心腸就不能和趙家姑娘不一樣呢?
長着溫柔若水的眉眼,可心腸卻如同那個冷若冰霜的人一模一樣。
一個正道二字,就能將這樣的眉眼遮擋成萬年不化的冰雪了,
何琉璃冷冷的看着他:“我說過,再讓我看見你多少遍,我都會殺了你。”
公孫明覺得眼睛有些癢,是那種微風吹了沙,擾亂了的視線,讓他忍不住流淚,但是何琉璃的滿眼漠然讓公孫明的心突然就空曠無比。
小腹的疼痛似乎都變得輕鬆起來,傷口並沒有流血,何琉璃被他打暈。公孫明將那把插入他腹中的劍,一寸一寸的往外拔,帶起了一陣黑霧繚繞,那黑霧纏繞在劍上戀戀不捨,而他將手一拂,上面的黑霧被拂去,一寸一寸的劍光寒冷的劃破他的手指。
而不過眨眼,傷口又癒合。
夢蛟笑着,眼中惡毒的光芒閃現。
公孫明道:“我答應你。”
“你還要三思嗎?”
“不用了。”公孫明笑着,眼角的晶瑩悄然滑落。
“待此間事了,我這副身體你便拿去吧。”公孫明看向夢蛟惡毒的三角眼。
“你不守着她了?”
公孫明抱着何琉璃,走進了大殿中。
“我已經在她眼裏十惡不赦了。”公孫明說到這,聲音啞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第一次發現清嗓子還會連着心臟一起疼。
“我已經,十惡不赦了。”
哪怕他將自己困在這境地里百年,沒有做成過任何壞事,只是那一件,他在自己的心上人眼裏,就已經是十惡不赦了。
夢蛟嗤笑一聲,凡人的喜怒和思想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但是他伴隨了這樣一個窩囊的宿主已經百年,到頭來這一場空的造化還是讓他唏噓不已。
何琉璃這人看起來面軟,但是心卻硬的猶如磐石,夢蛟俯身,化為一縷黑煙,從公孫明的天靈鑽入,而這個一直孱弱的男人,一頓咳嗽就能咳的上氣不及下氣的人,在遭受侵襲靈魂的痛苦時,卻吭都沒吭一聲。
趙予安走至山腰,而天中大雪突然越下越大,山尖黑氣繚繞。
而最後一絲暮色蒼白的雲,被黑煙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