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憶崢嶸,高山流水歲月稠
老院長姓孫,老資格的醫生,據說是中醫世家出身,已退休多年。剛退休那會兒,開了一家診所,憑藉高超的技藝和當院長時積累下的關係和人脈,以及名聲,他的診所也逐漸升級成了一家私人醫院,在治療各種疑難雜症,接骨斗榫,針灸推拿等方面頗有建樹,周邊幾個縣市都很有名氣。只是如今他已過古稀之年,精力大不如前,便交給他兒子在打理,他自己則去了鄉下,喝茶下棋過起了田園生活,頤養天年。
他的老家,在一個距離縣城數十公里的小鎮,重建了老屋。在屋周圍搞起了實驗田,種起了菜,養起了雞鴨,還挖了一個兩畝地的魚塘,每天收拾田地,釣釣魚,除除草。這樣天天運動,身體也得到了鍛煉,日子過得十分充實,老夫老妻也是其樂融融。
鍾書記自己親自開着車,帶着一家人在魚塘邊找到了老院長。老院長正翹着二郎腿,呡着茶,守着幾根魚竿。一番寒暄后,鍾書記說明了來意。老院長笑道:“書記同志,現在的醫院條件那麼好,設備先進齊全,還有檢查不出來的嗎?”
在老院長面前,書記沒有拿架子。苦笑道:“孫叔,您是看着我長大的,一般的事情我也不想來麻煩,打攪你的清凈生活。不瞞您說,我們在醫院裏已經仔細檢查過了,周院長親自檢查的,但是沒有什麼結果。”
老院長:“哦,是小周親自檢查,嗯!他的水平還是有的,既然沒有什麼結果,就說明沒什麼問題呀!難道要查出個什麼病才好?”
鍾書記:“孫叔,看您說的,我也就這麼一個兒子,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呀!”說完又對鐘鼎鳴道:“鼎鳴,你給孫爺爺說說當時的情況。”鐘鼎鳴本來是無所謂的,但是看到自己老子很重視,又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寧起來,聽到吩咐,先問好,再仔細訴說了頭天晚上發生的情況。老院長一邊聽一邊看了看他的神色,抓過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腿上,閉着眼睛仔細感受他的脈象。
庄樹榕從車上下來,一手裏提着一張小摺疊桌,一手提着些水果小吃之類的走過來。看到氣氛肅穆,便輕輕的支好桌子。
良久,老院長睜開眼睛,看到庄樹榕,點了點頭。庄樹榕道:“孫叔好!”說著擺上了小吃,開始削起了水果。
老院長看看書記,說道:“小鍾啊,你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鍾書記道:“這個,孫叔,您也知道,處在這個位置上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的事情,不過都是工作上的事,也不至於是什麼深仇大恨吧!”
老院長點點頭:“我明白。從脈相看,小鳴的三焦經阻塞不通,以我的判斷,這是被人用手法強行封閉。你們看過武俠小說吧!所謂的點穴就是這樣,這個應該就是武功高強的人用自身的勁氣強行打入小鳴的經脈里!造成經脈運行紊亂。此時看來,不是很明顯,但如此長久下去,對身體有很大影響,尤其是手腳四肢!但……”鐘鼎鳴嚇了一跳,書記也急道:“孫叔,有沒有什麼辦法?”
老院長摸着鬍鬚沉思道:“這可是很高深的本事,在我小時候曾遇到過這樣的人……。不過聽小鳴說那個人年紀也不大,這就很奇怪,按理說,能摸透經脈都得下多少年的功夫!能如此年輕就有如此本事,當真是了不起。我以前就經常告誡你們,別看你們現在看似地位挺高的,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你們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你們惹不起的人!”
鍾書記:“孫叔,瞧您說的,您還不了解我嗎,我從來都是小心翼翼敬小慎微的,這次完全是這小子自己去招惹的事兒。您看他這能不能化解?”
老院長:“這個我只能盡量一試,估計沒多大效果,人家也許就只是教訓一下這小子吧,要不然,有這樣功夫的人完全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你痛不欲生,你還找不出毛病,這可不是嚇唬你們!不過這樣的人一般是不屑於同平常人見識的,而且人家不是說了嗎,會來找你們的,那就先看看再說。這樣吧,我跟你們一起回城裏去住幾天,如果有機會,讓我也見見這樣人物。”
……
黎智輕輕的拿開壓在身上的手臂,從小山的脖子下抽出自己的手臂悄悄的起身。雖然很溫柔,很輕微,還是驚醒了身邊的人。小山看看黎智,又看看自己,閉上眼睛感受了一番。先是有些欣慰,繼而是失望,喊了一聲:“哥!為什麼?”眼眶紅了,似乎要哭出來。
黎智知道她要問什麼,撫摸着她的頭髮,說道:“小山,雖然我很喜歡你,也很想得到你,但是我不想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頓了頓,又握住她的手,道“你昨天晚上喝得不少,再睡一會兒吧!聽話,啊!”說完給她整理了被子。小山只感覺從黎智的手裏傳來一股熱氣,霎時傳遍全身,感覺無比舒服。她看着黎智,想要說些什麼,一股倦意襲來,就此沉沉睡去。
天色蒙蒙,小縣城裏已經開始有了忙碌的身影。黎智施展身法,看似不疾不徐的邁步行走,實則十分迅捷,不一刻,出城上一座小山上。這樣的小山,在這片地區,比比皆是,個頭不大,也是奇形怪狀。山上雜草叢生,樹高林密。
黎智找了一處稍顯空曠的平地,擺開架勢,從站樁開始,然後練起拳腳,由靜至動。他打的是軍體拳,相對江湖上各流派的拳法來說,這套拳相對簡單,招式普通,沒有什麼花架子,練到高深處,一樣威力無窮。黎智會的套路也就這幾路,套路嘛,只是平時的練法,起一個經脈的拉伸舒緩作用,經歷了無數的實戰中,黎智從沒有將一個套路打完,基本都只用得兩三招,沒一招都用不完,基本一個動作就見分曉。師傅曾留下了一本太乙拳經,主要是在講“理”和對真氣的運用,黎智揣摩已久,結合經驗,可說是十分豐富。師傅說過,不管學什麼,基本功是最重要的,就像是摩天大樓的基礎,紮實了,到位了,那麼一切都水到渠成,如果沒有基礎,練的招式再漂亮,那就是沙雕,一碰就垮。對此,黎智深以為然,境界到了,隨手都是大招。
黎智放開毛孔,以意為拳,拳隨意動,時而快,時而慢,時而重,時而輕。快時如閃電,慢時如背負萬鈞,重時能讓樹葉成利箭,輕時能讓石頭成粉末。打完幾套拳,微微見汗,意念一起,便收緊了皮膚,找了一塊大石頭盤膝而坐,默守意念,引導丹田之氣緩緩遊走全身。
身處荒郊野外,黎智簡單做完功課,從入定中醒來,火紅的朝霞映入眼帘,太陽緩緩的躍出遠處的山巔,就想是剝某種水果皮,剝到一半,輕輕一捏後面,那果實一下跳出來。陽光透過霞光,那山上彷彿披着五彩的霓裳。在太陽跳出來的瞬間,黎智感覺胸口也是猛的一跳,緊接着,一道如冰面破碎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輕微卻又清晰。黎智靜靜感受,卻又毫無所獲,隨即放棄,下山而去。
按照小山的提議,眾人開車回了老家的小鎮,時芬正坐在門口翹首以盼。黎潔和小龍爭先恐後的跳下車,興奮的跑過去,在時芬耳邊嘰嘰喳喳的說話。以黎智的耳力當然聽到了他們的話語,無奈的笑着請小山兄妹下車。小山和小蘇從後備箱裏拿出幾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黎智有些詫異,問道:“什麼時候去買的呀?”
小山偏頭一笑:“不告訴你!”小蘇道:“這些咱們早就準備好的,小山可是準備了好久的。”
時芬和黎潔迎過來,小山和小蘇喊道:“阿姨好!”黎智介紹道:“媽,這是我的戰友邱小蘇,這是小蘇的妹妹小山。”
時芬滿臉笑容,連聲說道:“好,好好!走走,屋頭去坐。”
不一會兒,時芬和黎潔一起煮了幾碗開水蛋端出來,這是老一輩人的講究,客人上門時,要先煮雞蛋,就是常說的荷包蛋。那個年代窮,物資匱乏,雞蛋可是好東西,還得放豬油,白糖,在農村來說,這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了。老輩人延續下了這個傳統,拿自己認為最好的招待客人。
幾人正好也沒有吃早飯,看到熱騰騰的雞蛋,胃口大開。小蘇假裝推辭了一下,也就不客氣起來。
黎潔留下來陪着時芬收拾碗筷,小龍則被要求在家複習功課,黎智帶着兄妹二人逛起了小鎮。
傳說中,小鎮也是有着悠久的歷史,靠着一條江繁華過很長一段時間。沿着老街,幾人來到了江邊的碼頭。站在高高的石階上,旁邊有一座石碑,上面刻着水位線,其中有一條粗粗的紅線,那是有一年本地有記載以來的最高水位,黎智給兄妹倆講述着那一年的故事。碼頭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渡船上柴油機的轟鳴,下船上船的喧嘩,小販們的吆喝,構成了一副繁忙熱鬧的景象,生活的氣息撲面而來。
小蘇說道:“好想坐一坐船,長這麼大,還真的沒有在這麼大的河裏坐過船!”
黎智說道:“那還不簡單,走,我們去體驗體驗吧!”
河流在小鎮上下游各建有一個水電站,使得小鎮這一段成了一座水庫,因此水流緩慢,渡船也相對平穩。
渡船在兩邊船舷安裝有一溜長凳,黎智他們卻沒有坐下。他手扶着一根柱子,小山抱着他的手臂,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臉上帶着笑意。河面的風吹起她的劉海和耳邊零散的髮絲,她用手輕輕的捋着,突然用手指着河那邊的一處地方說道:“哥,你看那裏好漂亮!”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黎智看去,正是許漢周的那處莊園的所在。微微一笑,說道:“好,那咱們就去哪兒轉轉?”
小蘇站在旁邊,觀望着周圍景色,不住的發出讚歎:“黎智,你們這兒真好!咱們以後老了,也在你們這邊找一個地方,蓋幾間茅草房,修身養性。”他說的普通話引來周圍的人都向他看過來,他挺挺胸膛,努力做出一副斯文的樣子,向周圍點頭示意。
小水庫邊,許漢周拿起蓋子撇開碗裏的茶葉,端起來抿了一口,心裏想道:“還是自己做出來的茶喝着香!”微微有些自得。當年建造這莊園的時候,從後面山上移栽了幾株野生的茶樹,培育幾年,如今已頗有所得。正尋思間,外孫女小羽走過來說道:“外公,上次來鬧事的那個人又來了。”
許漢周:“嗯?他又來幹什麼?人在那裏?”
小羽:“他帶着一男一女,小楚正領着他在轉悠呢,一會兒就到這兒了。不過看他的樣子,不像是來找事兒的。”
黎智一到大門口就看到小楚,主動打了招呼,並說明來意。小楚有些戒拒,連忙通知了小羽,自己帶着黎智等人進了山莊,朝小水庫的所在行去。一路上,她感覺黎智不像是不懷好意的樣子,戒拒之心慢慢放下了,還介紹了起來。看着如畫的景物,小山一路讚不絕口,不多時就到了小水壩上。
許漢周滿臉堆笑,起身緊走幾步伸出手來:“黎兄弟再次光臨,老頭榮幸之至呀!哈哈哈哈!”
黎智也加快腳步,伸出手握在一起:“許師傅客氣!”看到兩人如此親熱,渾不像才發生過不友好的事。
黎智道:“我這兩位北方的朋友,沒來過咱們南方,剛剛在船上看到你這邊好漂亮,想進來參觀,所以,我便帶着他們冒昧前來,還望許師傅不要怪罪。”許漢周哈哈笑道:“窮鄉僻壤的,可別污了朋友的眼睛才是。要不我們先坐下來喝一杯茶。”
小楚正在整理着茶具,接着道:“這是我們自己採摘的茶葉,外公親自炒制的,用我們後山的泉水沖泡,也不輸名茶,正宗的地方味兒!”
黎智:“許師傅太高看了,我們可不是什麼高人雅士,品不出優劣的。”說著還是示意小蘇兄妹坐了下來。
小蘇從沒有喝過蓋碗茶,裝模作樣的做了一番動作,引得旁邊小羽和小楚連連捂嘴。
許漢周說道:“小羽,你去安排一下,中午搞幾個菜,咱們喝上一點。小楚,你陪陪這位姐姐,去咱們山上轉轉。”說完看向黎智。
黎智看看小山,見她頗有些意動,又見小蘇在點頭,便說道:“小山,許師傅這裏可是咱們這裏首屈一指的好地方!”
小山也確實想去轉轉,從記事起,都是在西域生活,看慣了大漠戈壁,雨雪風霜。到了南方,即使是人造的各種景觀,但是那勃勃的生機,依舊讓人心生嚮往。她高興的跟着小楚,歡欣鼓舞而去。
黎智抿了一口茶,說道:“不瞞許師傅,最近我可能惹了一樁麻煩事。今天正好來到你這兒,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還望不吝賜教!”
“哦?黎兄弟儘管開口,老頭定當是知無不言!”許漢周拍着胸脯道。
黎智簡要的說了鐘鼎鳴的事情,許漢周很認真的聽完。說道:“黎兄弟知道我們縣的一把手是誰嗎?”黎智道:“不知道。”
許漢周道:“我們縣的書記姓鍾,這個鐘鼎鳴就是他的兒子。”黎智大悟:“難怪他可以囂張,有一個好爹呀!”許漢周:“那可不是嘛!這小子那些年在縣裏可是一霸,我們這些人也都得讓着他。聽說那一年鍾書記本來是要向上挪一挪的,而他搞出了命案,讓書記很被動,在各方利益的交換下,最終沒有挪動,要不是上頭有人在保他,說不定現在都在那兒養老了。所以這一兩年,鐘鼎鳴那小子低調了許多,都沒怎麼聽說他的新聞了,想來也是在家裏被敲打得狠了。沒成想這回碰到黎兄弟,嘿嘿!”
黎智笑道:“那麼說起來,我還真的是闖禍了,呵呵!”許漢周也笑道:“闖禍嘛,那是一定的,而且還有一個莊家,在我們這地方也不可小瞧。不過我想黎兄弟是不在意的,雖然我們就只接觸過一次,但是讓我印象深刻呀!我相信黎兄弟可不是一般人,遠遠不是我所看到的。”
黎智:“許師傅可別誤會,相信你對我已經很了解了,家住什麼地方,家裏有些什麼人,都是做什麼的,相信許師傅是了如指掌的。我也就是小農民一個,只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而已!”許漢周哈哈大笑:“還好我不會再輕易相信,要不然又得栽跟頭!”
小蘇坐在一旁默默的聽他們倆聊着天,時而端起蓋碗兒喝上幾口,或者給他們散煙,表現得很自然,完全沒有因為沒和他說話而有所不快。
許漢周給小蘇續上水,說道:“這位兄弟貴姓?看兄弟的身材,想來也是練過的吧!”
小蘇:“免貴姓邱,叫我小蘇就好。我是北方人,身材嘛是要高大些,平時沒事的時候經常健身,練點肌肉出來,好看點而已。”
黎智也笑道:“他是我原來當兵時候的戰友,這幾天從北方過來看我。對了,許師傅,怎麼你這裏今天沒人呀?”
許漢周:“他們有些在上班,今天沒來,也有些回家了。我這個學校,就是鬧着玩,很隨意,學員們都很自由的。”
幾人聊了一陣一陣,遠遠的小山和小羽小楚正走回來,黎智說道:“今天謝謝許師傅的茶,我們也該告辭了!”
許漢周連忙站起來,熱情的說道:“這都馬上該吃午飯了,你們就這樣走了,這不是打我的臉嗎?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在我這兒吃過再走!”
黎智本身不善於交際,更不善於言辭,但能感覺到許漢周並沒有惡意,又覺盛情難卻,看了看小蘇。小蘇看着他,意思只聽他拿主意。
幾個女孩走了過來,許漢周吩咐道:“小楚,幫我們換換茶。小羽去看看菜做好了嗎?”
小楚麻利的為眾人換着茶葉,小羽一邊幫忙一邊說道:“放心吧外公,我們剛剛從廚房那邊過來,都差不多了!”
小山挨着黎智坐下,也幫忙清理着黎智等人的茶具。黎智拿出手機看看時間,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我們今天就叨擾許師傅了!我先打個電話回去說一聲。”說著給黎潔撥出了電話。
許漢周早年喪偶,這些年一個人過,也沒有續弦,不過請了人打理生活。子女,徒弟好些個,這些事情也不用他操心。
小羽引領着眾人來到一處樹木掩映的屋舍,能看出來是仿古的建築,古色古香。炊煙裊裊,才走近已然有香氣撲鼻。眾人說說笑笑,耳畔卻傳來一陣引擎聲,片刻之後一輛汽車停在了旁邊樹林裏,鄧兆銘出現在眾人面前。
許漢周笑道:“兆銘來得正是時候。”
黎智拱手點了點頭:“鄧局長好!”
鄧兆銘也拱手道:“難得黎兄弟有興到師傅這裏來,我也來沾沾光,喝點師傅自釀的酒。”說著親熱的拍拍黎智的手臂道:“黎兄弟你可是不知道,師傅藏了好些酒,都是他自己烤的,平時他可捨不得拿出來喝!”
許漢周笑罵道:“我的酒大多都是你小子喝掉了,卻還編排我,真是不知足哇!”
這許漢周的日子確實很逍遙,不光烤了白酒,還釀了不少的水果,比如葡萄,枇杷,櫻桃等等。那水庫盡頭的地方就藏了好多,餐廳旁邊老大的酒櫃也是擺滿了各色瓶裝的名酒。小羽和小楚用幾個分酒器分別裝了好幾種酒,然後給眾人分好酒。
先上了湯,普普通通的黃瓜皮蛋。許漢周說道:“黎兄弟來,也沒有準備,做飯的知道我最喜歡喝這個,所以……,咱們先喝點。聽他們說吃飯之前先喝點熱湯,養胃。”
菜肴陸續的上桌,先是涼菜,下酒的,然後多數都是蒸和燉的,炒菜就一兩個。許漢周解釋道:“歲數大了,喜歡吃得軟和些,炒菜味兒重又對腸胃不好,各位不要介意!”說著端起酒杯:“來,咱們先喝一個!”一時杯光交錯,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鄧兆銘單獨給黎智斟一杯酒,說道:“黎兄弟,愚兄這輩子出門少,真正是做了井底的蛙,直到見識了兄弟的手段,哥哥汗顏不止呀!”黎智擺擺手,笑道:“鄧局長可別這樣說,兄弟先干為敬!”
鄧兆銘急道:“黎兄弟可不要這樣稱呼我,讓我酒都喝不下去了!”說完故作生氣的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黎智連忙道:“那是兄弟的不是,我自罰一杯!”說著便拿着分酒器,作勢往杯子裏倒酒。鄧兆銘也連忙阻止:“你我弟兄,不用那麼認真,哥哥幹了!”一仰頭,幹了杯中酒。
一時間,推杯換盞,好不熱鬧。耳憨腦熱之際,許漢周對黎智說道:“黎兄弟,老頭有一個忙,想請幫忙!”聽得許漢周的話,黎智笑道:“以許師傅如今的身家地位,不知道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呀!”
許漢周有些尷尬,呡了一口茶,說道:“黎兄弟先聽我說。我這個人吧,一生好武,練了幾十年,雖說造詣不深,但在本地呢,也算是小有名聲,不過也為名聲所累呀。我有兩女一子,不過他們志不在此,都不喜歡練武,少年時練過幾天,吃不了苦就紛紛拋棄,都沒有堅持。孫子孫女也有好幾個,不過也就小羽和小楚這兩個外孫女對練武有興趣,雖說天賦不高,但終歸還是給了我安慰。”說著嘆了口氣,又道:“這幾十年也帶過不少徒弟,也就兆銘還能撐撐門面了。但限於本人所學低微,兆銘空有難得的資質,卻難以學到更加高深的武學,我也是深感遺憾呀!他這些年也是遍訪名師,只是現如今有真功夫的人那是鳳毛麟角,電視報紙上的那些武學大師都是經過包裝,徒有虛名而已。所以老頭子希望黎兄弟能否給與指點,老頭子這輩子能看到真正的高深武學,也能瞑目!”
鄧兆銘道:“師傅,您可別這麼說!”
許漢周:“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們這一脈也是有傳承的,當年,我師傅就說過,我們的傳承缺失了很多,在我們這小地方還可以吹噓一下,走出這一畝三分地,可就難說了。當年年輕的時候,年輕氣盛,也曾出去闖蕩過,只是不堪回首哇!後來年歲漸長,我也想通了,就安安分分的守着這一畝三分地,過起了舒適的日子。”喝了口茶,又說道:“上次黎兄弟打上門來,我清醒了,人外有人呀!在我所知道的我們本地人當中,兆銘也是能排得上號的,可是在黎兄弟面前,卻猶如嬰兒,不是一合之敵。而黎兄弟似乎還留着手,沒有全力施為,不知我說得可對?”
黎智:“許師傅你把我捧得太高了,掉下來就是真疼呀!不瞞你說,我們練的是不一樣,少了一些花架子,尤其注重練基本功,練的也是很刻苦的,要的就是在實戰中能一招見分曉,不過這些,在江湖上並不是很實用。”
許漢周點點頭,又看看小蘇,說道:“在我看來,這位邱兄弟也同樣身手不俗,對付如兆銘者,不說一合之敵,也用不着三招兩式。”
黎智:“許師傅也太瞧得起我們了。其實我覺得,我們所學的都是殊途同歸的。我和小蘇所學的都是拚命的方法,在於一個氣勢,一往無前的氣勢,不在乎後顧之憂。而民間所學所練的,都大同小異,但是往往有所顧慮,不能放開施展,這就受好大的限制,所以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罷了。”
“呵呵,”幾人會心一笑,許漢周道:“這倒也是,不過老頭還是希望兩位能不吝賜教。我這把老骨頭到也無所謂,我是希望後輩們都能再進一步。你看小羽和小楚,從小就在我這裏練,以至於後來連學業都荒廢了,我很有愧呀!而兆銘,別看他現在是副局長,可是得罪的人多,自身本事強些總是好的,而且還有好多事情必須得親自去做,雖說如今年歲大了一些,但是多學點總歸是好的。”
鄧兆銘是親身領教過黎智手段的,小羽和小楚也在場親眼所見。練武之人對於如何提升自身實力,打破目前瓶頸,那是求之不得的。幾人都有些激動的望着黎智,眼神放着光芒。
黎智和小蘇對望一眼,黎智說道:“說實話,許師傅你應該知道我是部隊出來的,我們的那個部隊不同於一般的部隊,一般的擒拿格鬥練得很少,不一定適合你們。小蘇最清楚不過,我們練的那一套,那是經過了無數次生死徘徊的實戰,才有效果,動手就奔着奪命去的,但是你們練那些,確實有些不適合。不過,我們對於基本功的練習還是有一些獨到之處的,我想可以在有空的時候來互相探討一下。”
許漢周大喜,跑了幾十年江湖,自信看人還是很準的,黎智這樣的人,一般不承諾,一旦承諾就會言出必踐,能說來探討,相信是有機會的,於是連忙吩咐小羽給眾人斟滿了酒,一時賓主盡歡。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幾個小時,黎智和許漢周等人交換了聯繫方式,在熱情挽留下還是告辭離去。
小羽手裏拿着幾個信封依次雙手遞給黎智等人,然後站在許漢周旁邊,目送着黎智幾人遠去的背影,和小楚對望一眼,兩人嘆了口氣,心中均想:“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是高手,殊不知在真正高手的眼裏什麼都不是!”
許漢周和鄧兆銘同樣也心有所感,對望一眼。鄧兆銘說道:“師傅!”許漢周感慨:“武道漫長,學無止境啊!”
一路上,黎智給小山和小蘇講述着過往時間的經歷。講在西域的工地上的所見所聞,那些處在社會底層的農民工的生活,聽得兩人唏噓不已。小山更是心疼的說道:“沒想到你會到工地上去,我是聽說工地上很累也很苦,生活也不好。這也罷了,可是你都到了西域,卻也不來看看我們,我們至少還可以幫助改善生活的嘛!”
小蘇也說道:“你小子呀,如果這次我們不來,你怕是要把我們都給忘了吧?”
黎智:“算是我的不對吧,明年我還要去,到時候我一定來!你們不知道,那樣的生活也是一種修行。”
小蘇哈哈大笑:“我知道,你一直都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的。”
都說“隔河千里”,河可沒有千里寬,這條河成了水庫之後也不過兩里寬,這只是居住在兩岸的人民形容山水相隔的種種不便,但有渡船相助其實也挺方便的,主要是需要花時間等待渡船,時間也就是距離,所以就會顯得漫長而又遙遠。但幾人一路說說笑笑,倒也沒有因為距離而煩惱,不經意間就回到了家。
從早上開始,時芬就一直非常高興,尤其是在黎潔的巧言之下,更是合不攏嘴。心心念念的孫子終於有眉目了,至少眼前所見很接近心中所想。
小山是北方女子,不光長得高大,但也有女性性格的柔軟,更有豪邁之氣。時芬高興之餘卻忍不住傷心了起來,拉着小山的手搖晃着說道:“我這個兒子呀,他是最小的一個,從小吧,幾個姐姐都讓着他……,”時芬說著方言,也沒管小山能不能聽得懂。小山握着時芬的手,聽着時芬講述着黎智的過往,也不禁回憶起了自己曾經的那些點點滴滴。
“他小的時候哇,剛剛聯產,但糧食不夠吃呀,我們和他爺爺也開始分家,就一間房子,田土分得也最差,還好他爸爸有個手藝,經常在外面幹活,在家裏就吃得少。就這樣,上交公糧后我們都要吃雜糧佐助才能夠吃。他大姐出去了之後,慢慢的才好了起來……”時芬難得打開了話匣子,還有小山這麼一個不錯的傾聽者,一時滔滔不絕。小山一邊聽着時芬講,一邊回憶着自己。
小山出生在軍人家庭里,爺爺是老軍人,數十年前,外敵入侵,國內土地革命戰爭結束,軍隊改編,就在那個時候參了軍,第一次授銜時被授予了大校。到父親這一輩,伯父如今已是中將,在一軍區任正職。叔叔也是軍旅出身,只是早早的就轉業到了公共安全系統,現如今在一地任巡捕局的正職。還有一個姑姑,一家人都在本省工作,姑父在路軍區,姑姑在軍醫大學。外公和爺爺是老戰友,一同入伍參軍,後來到地方工作,沒有參加評銜,前些年已離職修養。在母親上面有大舅和二姨,大舅如今是一府的一把手,二姨和姨父經營着一家頗有規模的公司。總的來說,家庭條件那是比黎智家高出多少倍,而父母的結合也算是門當戶對。所以呢,母親對黎智不是很滿意,曾經張羅着為小山介紹了好幾個她認為很好的青年才俊,只是都被小山否決了,為此母女倆的關係還一度很緊張。小山對黎智的心思,家裏人都看得明白,但是又分成兩派,男人們大多數都比較支持,而女性大多數又都不贊成。對於這樣的形勢,小山也看得很明白,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選擇,選擇就是黎智。因為黎智曾經救過自己的命!從那時起,小山就覺得自己就是黎智的了。
時光回溯,在十七歲那年,小山高中畢業,在長輩的安排下,小山入伍進了軍營,經過新兵歲月,報考了軍事通信工程學院。讀了三年大學,然後又回到西域首府的一個通信總站開始實習。那一年,是四年前。
黎智當時所在單位是一支保密部隊,代號“雪雕”,團級單位,營級番號,稱為“雪雕大隊”,擅長高寒山區以及戈壁沙漠環境的作戰行動,小蘇也是這支部隊的一員。他們和小山所在的通信總站都是直屬於總參,不過是由所在戰區代管。因西域地區地域廣闊,形勢複雜,所以戰區規劃了兩個總站在西域,小山所在的第四總站駐紮在了西域首府迪化。西域地區在地方上是一個路級單位,但是軍區的性質和一般的一道軍區不同,一般一道軍區負責徵兵,民兵預備役等,不管野戰軍。但西域軍區既包涵這些任務,也有所屬的野戰部隊。級別也略高,為副兵團級別,首長一般都是中將,由戰區第一副司令兼任,其還下屬一個正軍級的二級軍區,域南軍區。
西域地區是一個多民族地區,同多個國家接壤,國際國內間的情勢極為複雜,尤其是蔥嶺以西地區的國家,其局勢很不穩定,雖然國小,但經常有內戰以及相互入侵事件發生,與本國也有不少領土爭端,境內更有一些極端思想的分裂主義勢力。他們在境外敵對勢力的支持下,發動暴恐,製造不穩定,嚴重威脅着境內安全。制止,消滅他們,也是黎智所在部隊的任務之一。
四年前的一天,“雪雕”接到任務,前往邊境某處拔除分裂勢力的一處據點。這樣的任務,對“雪雕”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這次有些不一樣,大隊新近裝備了一批戰場通信和監控的高新技術裝備。軍區也早就響應國家戰略,提出“學科學,用科學,科技大練兵”,因此軍區決定趁此機會將新裝備參與實戰,檢驗,錘鍊戰鬥力。但是目標地域為高寒山區,地形複雜,環境多變,對電磁信號影響很大。而因為眾多的原因,使用他國的衛星通信也會有諸多掣肘,尤其是在軍事領域,我們曾經吃過很大的虧。但我們自己的定位導航系統尚未完善,暫時不能有效運用,所以這些裝備目前不一定能做到有效的戰術應用,於是軍區決定從生產廠家和通信總站臨時調配人員參與,實施技術支持的任務。
小山經過積極的爭取,獲得了參與任務的名額。按照規矩,出發之前,參與人員需要在一起實施模擬演練。
當小蘇發現小山也出現在演練人員里,大吃一驚,這個可不是開玩笑的,這可是實戰!他正準備去問問小山,通訊員通知他去接聽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暴躁:“是小蘇嗎?”
小蘇聽出是老爹的聲音,答道:“是我,爸……”
對方打斷了他的話:“我跟你說,這次小山要和你們一起參加行動,你給我聽好了,要給我絕對保證她的安全,出了問題我唯你是問!要去參加這樣的行動居然還不先和老子溝通溝通,真是氣死我了!還有,這件事現在家裏就我們三個知道,你小子要是傳出去,看老子怎麼錘你!”小蘇沒來由的被吼一頓,正要回應幾句,那邊掛了電話。他也想知道怎麼小山這個還在實習階段的大學生是怎麼能參加這樣的行動的,他決定去找小山問個明白,最好讓她放棄這次任務。
大隊為外來的支援人員專門分配了宿舍,小蘇很快就找到了小山:“我問你,你一個實習生怎麼能參與這次行動?”小山正在整理器械,說道:“我有我的方法,不過不告訴你!”小蘇怒道:“你知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是實戰?很危險的!剛才老爸打電話了,把我給罵一通!你呀,我看你是被慣壞了!”小山搖着小蘇的手臂:“二哥,我也是一個軍人嘛,我也想進步,也要建功立業!這是難得的機會,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的工作只是後勤支援的,又不是衝鋒在前的,放心吧!”小蘇喘着粗氣,但他拿妹子也沒有辦法,無奈的道:“至少你應該同我們商量一下嘛!”小山笑道:“商量?要跟你們商量就沒我的份了!好了二哥你回去吧,我還要檢查機械,要參加演練!”邊說邊把小蘇往外推,小蘇嘆着氣只好離開了。既然勸不了她,就該想辦法怎麼保護她了,於是他又找到了黎智。
黎智正在檢查裝備,看到小山過來,立正敬禮:“報告排長,戰士黎智正在檢查裝備,請指示!”小蘇罵道:“整理個毛!少跟我來這套。”說著從兜里掏出幾盒煙遞給黎智:“這是我全部的珍藏,幫我一個忙!”
黎智接過煙:“還是華子!看來事情不簡單啊!”小蘇說道:“看到通信站來的女兵了嗎?”黎智笑道:“當然!是不是要我給你傳遞消息還是……”小蘇:“你以為我也像你們吶!我跟你說,那個扛紅牌的是我妹妹,她也要參加這次行動,但你也知道,這次可是實戰,我想到時候你給幫忙注意着點!”黎智道:“這個事情我可不敢答應你,我們都各有分工的,她們後勤支援分隊也有專門的保護人員呀!你不會是讓我去保護吧!我是突擊分隊的,要衝鋒在前的!你是火力支援分隊,更有條件的嘛!”小蘇掏出煙給黎智點上:“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看着點!因為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你是我們雪雕第一高手,說不定真要用到你的!”黎智受好小蘇送的煙:“但願形勢是跟着我們的預案走!我只能說在保證自己任務的前提下盡量滿足你!”小蘇笑道:“有你的話就對了,我相信你!我跟你說,你也看到了,我妹子不差吧!等任務完成,我還可以給你介紹一下,依咱倆的關係……”黎智打斷他:“行了,我可不敢高攀,還是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經過周密的針對演練,隊伍在副大隊長龔德勝的率領下,乘坐數架直八從駐地直飛域南軍區駐地,為保密又乘坐為一線部隊運送給養的運輸車輛到達預定地點,再由邊防團車隊運送至先期建立的一處營地。此處營地離目標點已不足十公里,由邊防團負責建立,他們還將負責外圍警戒任務。龔德勝作了動員,分配了任務,安排了留守營地的保衛工作,宣佈:“行動開始!”大隊首次配備的無人偵查機開始升空,通信站也放飛了無人機,用作通信中繼,戰場信號的遮斷壓制,戰場監控。雪雕隊員按照預定方案分作數個梯隊展開,向目標點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