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揚眉吐氣

聞着濃郁，再細看，果然都是平日裏市價頗高的珍品。一顆顆露出來，漂亮至極。

靈霄醫館剛開業，其中一些藥材都沒有。

林冬榮打眼一望，看得眼都直了。面上若不是繃著，怕要當即笑得合不攏嘴：「哎喲，邱老闆是下了血本了。」

「林掌柜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邱老闆嘿嘿一笑，篤定地望向江牧歌。

眾人也都抱着希冀的目光，同時轉向她。都在期待她的反應。

唯有江牧歌身側的紅魚面無表情。

江牧歌掃了一眼，就「碰」的一聲合上箱子，蹙起了眉：「您指的若是韓家五公子一事，我無意與您糾結，畢竟我曉得是病人不叫我治，不是邱慈醫館存心搶着了什麼。」

四處登時傳來倒抽涼氣聲。也不知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唯有邱老闆想了想，面露喜色。

「哎喲，您當真是——」他憋一個詞，憋了臉紅脖子粗，才憋出來，「寬宏大量！」

周圍夥計都一臉心驚膽戰，彷彿生怕他一時之間喘不出氣來。聽他一拍完這馬屁，又都齊刷刷地望向江牧歌。

一時間，空氣寂靜。

「算不上，」江牧歌嘆了口氣，「現在韓家五公子在府上，傷勢可好？」

「噢，」那邱老闆面上緊張起來，「韓家五公子已經回府修養去了，不在館中。畢竟館中條件簡陋了些。」

「我知他是身有外傷，還有他那無人不知的手傷。既然回去了，可是都痊癒了？」

她當著外人的面說得委婉。邱老闆一聽就反應過來，知道說的外傷是蠍子蟄的那處。

「外傷是好了，旁的傷勢是沒什麼用。」

他愁眉苦臉地，似乎正在擔心她嘲諷邱慈醫館醫術不行。

哪知江牧歌當即微微一笑：「那便好了。」

「好，好了？」

「嗯，我今後不會刻意為難貴醫館，您寬心吧。那一箱子也拿回去。牛黃保存應當包裹好，避光避濕，如此隨意地裝在箱子裏，難免糟踐了。」江牧歌就要坐下。

紅魚忽然喊道：「慢！郡主，那些藥材保存不當，卻也罷了。我看這老闆根本沒有一點賠罪的誠意。」

邱老闆本來鬆了口氣，小雞啄米似的點了幾個頭，一副謙虛受教的樣子。

誰知道被紅魚這麼一打岔，臉都白了。

「這位……姑奶奶，我們哪裏沒有誠意了？」

江牧歌知道紅魚想說什麼，朝她使了個眼色。

可紅魚卻偏偏不依不饒：「您也說了，那日堂而皇之地來咱們醫館領人走的，是楊大夫。怎的今日您來了，楊大夫卻不來？」

眾人原本都是一臉困惑，聞言都紛紛恍然，對着邱慈醫館來的人指指點點起來。

「當事人都不來道歉，這道歉可真是……」

「簡直把臉都丟盡了，連藥材都不知道怎麼好好保管的，實在敷衍。我下次要告訴其他人再也別去邱慈醫館。」

「就是啊，他們收費高，又儘是什麼噱頭花樣，真是名不副實。」

「毫無誠意！」

這麼多人，這麼多張口。

今日靈霄醫館照常收費，在場的還都是家中有點錢財，時常要去醫館看病的富商家裏人，有不少熟面孔的。

不像昨天一般，來的都是真正的貧窮破落戶。這都是他真正需要在意的潛在客戶。

邱老闆高舉着手，聽着周圍人的話，「撲通」一聲，傻愣愣地重新又跪下了，一抹眼睛，竟然似要哭出來。

那一對下撇着的鬍子似的眉毛，一顫一顫地：「不是我不想讓楊大夫來，實在是，實在是……」

紅魚叉着腰，怒叱：「實在是什麼？你還要找什麼借口？」

「實在是他不敢來。」

邱老闆愁眉苦臉地跪在原地，逐漸閉了眼睛，一副聽天由命的慫樣。

「啊，是不敢來呀。」紅魚一下子傻眼了，剛才的氣勢蕩然無存，甚至禁不住放下了雙手叉着的腰。

這一瞬間，他們竟然更像是仗勢欺人的壞人。

江牧歌看出了她的心思，讓陳青把邱老闆扶了起來。邱老闆還推辭，一開始怎麼都不肯站起來。

陳青一急，直接把他拽起來了，扛到一旁的桌上坐着，無論如何都不讓他再跪下去。

哪知道手剛一松，只聽「撲通」一聲。

那邱老闆乾脆直直跪在了桌子上。

「郡主饒命，姑奶奶饒命，那楊大夫還有妻子要養，聽說這是您開的醫館，都已經怕得連夜跑回鄉里老家去了，醫館的活計都甩手不要了，就是怕郡主追責。他定然想不到您是如此，寬宏……「

江牧歌攥緊了手心。

她早前就隱隱料到，情況大抵如此。

這世間欺軟怕硬，趨炎附勢，拜高踩低，都是依附着皇權和錢財誕生的。她在鄉下時見的多了，也是因此自己才落到如今地步。

韓相家裏的權勢就是皇權的一部分，若不是為此，奶娘也不會將自己與她女兒調換。

這東西叫人趨之若鶩。

反面就是叫人聞風喪膽。

如今只是身份揭開，她就立即從受人欺壓者變成了欺壓他人者，成為了皇權的一部分。容不得辯解。

平民不會相信上位者的仁慈。他們久經磋磨慣了。她記得。

她自己也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

可是成了郡主以後，如此這般，久而久之，她也許也會漸漸被同化，習慣了如此行事，真真正正變成一個「權貴」。

只考慮醫的利益，不在意醫的水平。

這才是她爭得郡主之位后，最為恐慌和惶惑的事情。

電光火石間，她漸漸感到不再迷茫。

她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真正為之不安的事情，就知道了未來該如何去做。如何真正發揚起靈霄醫館的牌子，如何改變小師父的想法。

讓他知道，她不會讓他失望。

哪怕重活一世，她必須要不擇手段地獲取權勢，尋求保護師父的辦法，她也不會再繼續濫用他們所傳授的醫術。

「按照邱慈醫館的規矩，若是楊大夫再回來，醫館可還有他的容身之地？」

邱老闆抬起頭，苦着臉搖頭。

江牧歌嘆息：「煩您請他回京。靈霄醫館恰巧缺了一位男大夫坐堂。」

「啊，這，這……」邱老闆一臉不敢置信，「此話當真？您肯讓楊大夫回來，還讓他進入靈霄醫館？」

「是。」她笑了笑。

邱老闆喜形於色，跪坐起來：「哎喲，好哇，好哇！你們都聽見了嗎？郡主當真是菩薩心腸！郡主，我這就讓人喊他回來！哦，不過……您不計較我們醫館誠意不足了？」

「本就計較錯了，我也絕對談不上菩薩心腸。都是該做的。」江牧歌眼裏滿是歉意。

她話音剛落，四周就隱隱有不滿聲傳來。

「該做的？」

「憑什麼？」另一夥計在江牧歌身邊，就叫嚷起來，以為她聽不見似的轉頭對身旁的夥計說，「好不容易咱們醫館也在邱慈醫館的人面前揚眉吐氣一回！」

對面那夥計不敢說話，見他喊得眼紅脖子粗的，才忍不住提醒：「唉，你小聲點……」

夥計的表情僵住了。

緩緩回頭，正撞上了江牧歌的視線。

她望着他，笑了笑：「還不夠揚眉吐氣啊？那我就讓大家揚眉吐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