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春圍
那夥計沒想到她全然不計較自己失禮，還接過話頭，勉強平復了心情，只等她準備如何操作。
就聽江牧歌拍了拍手，在邱老闆面如土灰時，高聲道：「各位可有常去邱慈醫館的？」
「有！」
「去過幾次！不怎麼樣。」
「收費特別貴。」
來看病的人都積極響應。
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去過，但邱老闆剛從桌子上艱難地爬下來，就險些摔了個趔趄。
眾人鬨笑起來。
江牧歌眨了眨眼睛：「這回是邱老闆來賠罪，說是帶走了我們一位病人，請諸位做個見證。下次再見到一名想去邱慈醫館的朋友，先介紹他來一趟靈霄醫館。這就算是扯平了。」
紅魚愣了愣，忍不住想笑。
果然，在場應和聲此起彼伏。靈霄醫館的夥計聽着，紛紛忍不住笑起來。
這可不止一位啊！
邱老闆訕笑着，倒也沒計較，還笑道：「介紹歸介紹，到時候仍是各憑本事。」
只有邱慈醫館的夥計都苦着臉。
如今的氛圍下，恐怕到時候靈霄醫館又要收割一波人心了。
他們當初怎麼沒敢回鄉跑路？
楊大夫簡直讓人妒忌。白白撿個便宜，就能到京城最紅火的醫館幹活了。這裏人氣旺，他以後是保管賺得盆滿缽滿。
眾人都各自平復了心情，送走邱慈醫館的人後，重新有條不紊地干起活來。
江牧歌一下午診了不少病人，速度還算快。可到了太陽快落山時，忽然對着那一位面上長白斑的病人的脈象思慮良久。
她一直沉思，看得病人都面露驚慌之色。
紅魚已經忙完了，走過來，就問：「這脈象如何了？」
「大如波濤洶湧。」
「洪大？」
「嗯，」江牧歌點頭，「病人腹痛，脈象卻不端直而長，也不脈位低沉。那麼這腹痛既不是因陽虛受寒，也不是因外邪侵入。」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關於這種脈象的記載……」
「嗯，考考你。」
那女病人和紅魚同時鬆了口氣。
「敢情您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那還愁容滿面的做什麼？嚇人。」
「無須擔心，您的病不難治，」江牧歌安撫完女病人，又對紅魚道，「提示你一下，張仲景。」
紅魚頓時拍掌：「啊！我想起來了，是《傷寒雜病論》雜病篇《金匱要略方論》中的？」
「是蚘蟲。」
這下全想起來了。
「「問曰:病腹痛有蟲，其脈何以別之?師曰:腹中痛，其脈當沉若弦，反洪大，故有蚘蟲。」紅魚當即背誦如流，」這是蛔厥！」
「正是，我讓藥鋪給您開烏梅丸即可。」
江牧歌寫下方子，送給女病人。
病人連聲感激，起身就走，留下紅魚在原地疑惑道：「京城的蛔厥也不算罕見，方才確是我基本功不紮實……可是您怎麼想這麼久？」
「蛔厥雖不難診，可這脈象特別。剛才那一瞬間，總讓我感覺似有觸類旁通。」
「您想到什麼了？」
江牧歌搖頭：「不知道。」
紅魚才不管那麼多禮數，當即撇嘴道：「切，我看是您在外面布施，整一副完全不像您的老好人樣子，連醫術都快忘光了。」
「嗯？」
「哎呀，我就不明白，您隨便就讓那個楊大夫過來做什麼？」
江牧歌淡然道：「他一樣是京城裏的大夫了，是幫我們的。何況韓家喊來的大夫，能是沒點名氣的嗎？」
紅魚身體往前探，敲着桌子替她盤算：「可是，那個楊大夫不負責任，遇到事就逃跑，醫術也遠不如您，何必要在醫館多替他開一張飯碗？」
江牧歌抿着嘴不說話。
紅魚又道：「咱們醫館今天是掙得多了，明天、後天、下個月，可沒有保證。」
「你還去林掌柜那裏查賬了？」江牧歌忍不住笑，「行了，你也不想想，明日我就要走了。現在這麼多病人，男女都有，獨留你一個人看診不行。」
「啊？」紅魚一拍腦門，「我差點忘了。」
「原本男病人更多，我瞧見他們來前堂，看到坐診的只有兩個女大夫，忙不迭走了。」
「許多病咱們的確也不方便看。」
「倒不如送個順水人情。」
紅魚頓時哭喪着臉：「唉，要是小師父能來京城就好了。」
江牧歌低頭整理用具，手摩挲過「靈霄」二字，刻痕印在指尖，一下一下，那麼清晰。
「以他的個性，怎麼可能來。」
恍惚間，那個戴斗笠的身影依稀浮現。
再擦一擦，就消散不見了。
圍獵當天，天蒙蒙亮的時候，醫館就點起了燈。
紅魚站在門前，多給江牧歌懷中塞了一大包乾糧，頓時，她胸前一沉，變得鼓鼓囊囊了起來。
「我親自準備的，都是臘肉鍋巴這類的，可好吃了。」紅魚臉色全是得意。
江牧歌打量着身上，哭笑不得：「知道了。給我弄得這麼滿身橫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去賣乾糧的呢，一點不像要打獵的。」
「您穿得好，也得吃好嘛。」
紅魚摸了摸江牧歌身上的蜿蜒的綺紋。
今日江牧歌換了一身芸白色騎衣，裙擺輕飄，襯得身形愈發窈窕。然而春寒料峭，骨子裏還有些冷。
「您別染了風寒了。」紅魚擔憂道。
江牧歌笑道：「我是大夫，要是染了風寒了，我會第一時間知道的。」
紅魚和江牧歌道了別，見她上了馬，才忍不住嘀咕：「對別人的身體都比對自己的身體清楚多了。」
「您說什麼？」小福子從背後匆匆跑來。
「哎呀，沒什麼，你等等，我把麻黃湯，桂枝湯的藥材都包一點給郡主帶着。」
「哎！得虧是您最會照顧郡主。」
小福子就背着包袱，站在醫館門口等。不一會兒，黛夏也背着包袱出來了，朝他打了聲招呼，率先上了馬車。
紅魚跑出來，把葯塞給小福子，瞪着黛夏的背影道：「你們可以跟過去，真好。」
「您是要坐堂嘛。可見郡主最信任的就是您了，我們都是去打雜的。」
紅魚又瞪他一眼：「我能不知道嗎？我一定會把靈霄醫館給郡主好好守着的。你趕緊去吧，別忘了好好看着黛夏。」
「得令！」
小福子對她的恭敬里總帶着滑頭，一溜煙就跑了。
這次春圍出行，隊伍浩大。
按照名單安排，江牧歌的馬車恰好在他們這一撥馬車最後頭。
天色微沉，可她今日為了習慣騎馬，沒有上馬車，而是與駕馬的陳青同在車外，與馬車並排騎行。
一輛輛馬車有條不紊，無數車輪依次疊加在驛道上。
中部，一輛馬車忽然調頭，朝後方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