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嘖,也不知是誰先開始較真的?
辛歌被噎得燃起吐槽之魂,暗諷祁溫賢這狗比男人還真是“馳名雙標”。
兩人的恩怨得追溯到十幾年前:她的父親辛卓和祁溫賢的父親祁岳山一直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平日裏往來密切,但辛歌第一次和祁溫賢正式見面,還是在自己的十歲生日家宴上。
她記得,自己對祁溫賢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叫歌歌。
記憶中,身着英倫風馬甲和短褲的白凈少年緊抿着唇,眼神迷茫,大概是對這位新朋友的性別產生了疑惑。
可他越是遲疑,辛歌就越趾高氣昂,甚至指着他的鼻尖催促:“喂,你好沒禮貌呀,都不知道叫人的嗎?快點啦,叫一聲‘哥哥’給我聽!今天我最大,這裏的所有人都要聽我的話,你也不例外……”
他還是無動於衷。
最後,在小壽星的威逼利誘下和長輩們的慫恿下,祁家小少爺滿臉寫着“懷疑人生”,遲疑着沖她喊了一聲“哥哥”。
毫不意外,他的一舉一動引得哄堂大笑。
始作俑者得意地揭開真相,大大方方要和他握手言和:“我叫辛歌,歌聲的歌。”
少年的表情從恍然到鬱悶、再到微怒,懶得搭理她。
辛歌也不在意。
然而,令他們都沒想到的是,在未來十年,這個笑話時不時就會出現在各種飯局間隙,那些知曉兩人關係的親朋,各個都說這是打小就結下的緣分。
後來,已經成為同學的兩人在某次自習課上重翻舊賬。
辛歌並無悔過之意,嘲笑祁溫賢心胸狹隘:“不過是開個玩笑嘛,這也叫占你便宜?你這傢伙未免也太記仇了吧?”
“我要是真想用名字佔人便宜,那乾脆改名叫‘辛霸’好啦!以後,你們都得管我叫‘霸霸’,多棒!”
“誒,辛霸,辛巴,獅子王……好像還挺威風的喔?祁溫賢你不是會畫畫嗎?幫我在書封面上畫個小獅子吧?來嘛,來嘛,唔……這都不願意啊?呵,男人,要你何用!”
……
成年之後,他們的關係變得複雜且無解。
兩人前往不同的城市求學,出於寂寞,又或者別的理由,地圖上的距離越來越遠,身體上的距離卻越來越近,他們會在節假日飛到對方所在的城市,又或者相約一起回楠豐。少年褪去一身青澀,變成了成熟又紳士的青年——當然,也只是表面上。
他們不算頻繁地見面,吃飯,接吻,睡覺,祁溫賢睚眥必報,偶爾會在床上“復仇”。
他習慣於把眼鏡放在枕頭邊,眼尾帶着撩人的薄紅,埋頭將自己的氣息渡遍她全身,然後用低聲蠱惑着她:“叫哥哥……”
“果然辛大小姐也很沒禮貌呢,這種時候,都不知道叫人的嗎?”
“實在不願意的話,叫聲別的我也可以接受……事實上,我完全不介意你提前改口……”
舊賬厚厚一疊。
越翻越羞,越翻越氣。
最惱人的是,她潛心修鍊多年,還是說不過那傢伙。
*
隨着現場樂曲的轉換,主持人邀請幾位森·工作室的設計師接受採訪,祁溫賢終是捨得將目光從辛歌身上撤回,轉身望向投射燈下的走秀台——但他的雙腳彷彿釘在原地,仍沒有離開的意思,似是要趁這段時間為接下來的“審訊”打腹稿。
辛歌深諳他的套路,默默端起一杯飄着薄荷葉的雞尾酒,淺嘗一口,痛下決心要趁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惜,事與願違。
就在她打算道別之際,一個女人的聲音遠遠傳來,始料未及地打破暴風雨前的寧靜:“……辛歌?”
光線不佳。
那身飄逸的淡黃色長款禮裙比來者的五官先一步闖入視線,若是幾年前,辛歌篤定自己一眼就能看出這身行頭出自哪家奢侈品牌,可許久不關注所謂的“時尚圈快訊”,現在的她,已經沒辦法做出準確判斷了。
也沒什麼必要。
所以在她看來,眼下的狀況約等於——有個美女穿着一大把人民幣,向自己跑來。
直到對方提着裙擺在幾步開外停下,辛歌才將她那張精心修飾過的臉和一個名字聯想到一起。
沈若茴。
這位沈小姐,是辛歌自學生時代起就一直交好的姐妹淘,也是她和祁溫賢念高中時的同班同學。辛家突發變故,辛歌獨自一人在外地自顧不暇,這幾年和沈家千金漸漸減少了聯絡,就連這趟回楠豐也沒有告知她。
雖然嘴裏喊着辛歌的名字,沈若茴的目光卻幽幽飄向祁溫賢,大抵是在觀察他的表情。
當她發現男人八風不動、神色自若,並沒有因為某人的出現而露出任何破綻時,不着聲色地長舒了一口氣。隨即,沈若茴緊緊攥住辛歌的手,驚喜道:“真的是你!辛歌,你總算回楠豐了!你回來……怎麼都不告訴我呀?要不是我今天湊巧有時間過來,都不知道你……”
她頓了頓,又看了祁溫賢一眼。
沒再繼續說話。
在祁溫賢的場子上見到昔日的老同學,尷尬多過於喜悅,半晌,辛歌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茴茴,好久不見。”
*
十五分鐘后,辛歌坐上了去沈若茴家的車。
行程實屬意料之外。
轉念一想,這似乎是最快、最冠冕堂皇離開森·工作室的理由——祁溫賢雖想挽留她,但也不好意思打擾她們姐妹之間敘舊,只得應付了沈若茴幾句,悻悻抽身去招待其他賓客。
辛歌趁機挽着沈若茴離去,出了古藤巷,才給付成則發信息說先走了。
沈家小姐的私人別墅距離古藤巷並不遠,位於新舊城區交界處,是她二十歲時父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面積不大,傭人也少,連日常打理花園的園藝師都沒有請。
辛歌以前來這裏玩過幾次,向沈若茴抱怨過泳池有股異味,熏得她都不想下水,以後要是再辦泳池趴,還是去她家別墅辦好了。
故地重遊,辛歌的心情着實複雜——別說帶泳池的別墅,如今的她要是能低價租到一個有獨立衛生間的卧室,就該跪謝老天爺了。
看到別墅里那寬敞精緻的公主套房、塞滿進口食材的雙開門冰箱、存有名貴包包和鞋子的衣帽間,擺着整套貴婦級化妝品的梳妝枱……說不羨慕,那肯定是假的,辛歌不僅羨慕,還有些唏噓。
唏噓的是,這些她曾經都擁有過,甚至,還有過比這更好的東西。
若不是那年辛家突遭變故……
和昔日好友的敘舊,自然也繞不開這個話題。
沈若茴將辛歌領進卧室后,便讓傭人端來兩杯熱可可,遞給她一杯,另一杯她端在手上,用精緻的櫻花攪棒攪動着,頗為猶豫地開了腔:“啟明……後來怎麼樣了?抱歉啊,我家當年有好幾百萬的貨款在外面壓着,我爸……實在沒能力幫忙……”
辛卓夫婦原本經營着小有名氣的互聯網家裝公司,叫做啟明,楠豐市的啟明大廈,就是公司辦公大樓。沈家做的是建築材料生意,雖然不缺錢,但和祁家比起來,還是有着難以跨越的鴻溝,和當年風頭正盛時的辛家相比,也差了不止一點點。
有父母悉心呵護,辛歌從小便過着公主般養尊處優的生活,直到四年前,啟明忽然宣告破產清算,辛卓夫婦自啟明大廈樓頂一躍而下……
“啟明……徹底垮了。”辛歌喝了一口熱可可,聲音聽不出波瀾,彷彿是在說別人的故事,“變賣不動產,啟明大廈也賣掉了,賠付員工工資和撫恤金,還有一些給業主的補償款,我這幾年也在想辦法一筆一筆的還……現在,差不多都還清了。”
她長呼了一口氣:“……不用擔心。”
像是在安慰好友,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那就好。”沈若茴臉色稍緩,用做了法式美甲的手指按了按胸口,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知她,“你走沒多久,啟明大廈就被祁家給收了,換了新名字,當辦公樓租了出去。”
挺像祁溫賢的作風,辛歌對此並不覺得意外。
默了片刻,沈若茴又問:“那你和祁溫賢的婚約,還作數嗎?”
婚約。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兩個字了,辛歌怔了怔神,目光一垂,盯着杯子裏的熱可可想了會兒心思。
在那個圈子裏,商業聯姻不是什麼新鮮事,祁溫賢的父母,就是強強聯合的成功案例,至少在外人看來,是成功的——攜手並進,盆滿缽豐,夫妻和睦,後繼有人。
因此,他們一直認為益禾集團未來的接班人,也該走上同樣的道路。
介於辛卓和祁岳山那幾年的“綁定”關係,這場門當戶對的婚事幾乎讓雙方陣營里的所有人都很看好,除了……
兩位聯姻當事人。
辛歌吵過,鬧過,折騰過,無果。
她不明白,一向順着自己心意的爸爸媽媽,為什麼偏偏在她的婚姻大事上如此不在意她的感受,甚至打着讓她和祁家少爺“培養感情”的幌子,交了一大筆贊助費,讓她進了楠豐本地有名的貴族學校文星雙語,還托關係將兩人分到了同一個班級。
結果三年高中生活,感情沒培養出來,梁子倒是結了不少。
沈若茴不是一個八卦的人,出於對好姐妹感情生活的關切,她耐着性子等到辛歌神情恢復,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怎麼可能還作數?”辛歌意味不明地笑了,“你們不是知道嗎?我當年離開楠豐的時候,留過一封退婚書。”
豈止是沈若茴知道,只怕是,楠豐市整個名流圈都知道才對。
退婚的事她辦的高調張揚,恨不得鬧到滿城風雨,以至於圈子的人各個伸長脖子吃瓜、看熱鬧:天之驕子祁溫賢,青年俊傑祁溫賢,盛世美顏祁溫賢,人拽錢多祁溫賢……
被,退,婚,了?!
哦豁。
對於那些習慣於站在高處看風景的人,不管因為什麼理由取消婚約,永遠是被退婚的那一方更沒面子。依照祁溫賢那性子,重逢后只說不認識她,其實已經很克制了,她甚至覺得那個男人應該指着她的鼻尖、冷冷丟下一句——來人,給我弄死她。
沈若茴將信將疑,又試探着問:“我今天在森·工作室看見你,呃,你和祁溫賢在一起,我還以為,你們偷偷複合了呢。”
“這完全是個意外。”辛歌耐着性子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冠冕堂皇打上“工作”的標籤,順便安利了一下幻想戀歌這款手游,最後才是重點,“而且我和祁溫賢……之前也不算在談戀愛吧?哪裏有複合這種說法?”
想到這裏,她感覺到自己又開始升溫,只得佯裝低頭喝熱可可。
沈若茴盯着好友看了一會兒,聳聳肩,露出一副“誰知道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