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六章

第56章 第五六章

聽見他開口,商音眨了下眼,猝然回神似的,將那一時一晌的失態瞬間斂入眉梢,佯作平常地看向別處。

隋策卻朝周遭打量了一圈,問:“方靈均呢?”

商音回答得自然:“他還沒到。”

說完便奇怪地琢磨起他,“你怎麼找來了?”

這會兒已無暇細想對方是從何得知自己今日的安排,她伸手就推他往外走,“快快快,趕緊出去了,等下小方大人見着你,我沒法跟他解釋。”

再過一陣書庫便要鎖門,如果三個人一起給鎖裏頭,那還怎麼玩兒!

這不是誰看誰都尷尬嗎?

隋策聽聞她此言,只覺得沒天理。

自己名正言順的一個駙馬,竟要為了個情夫找理由解釋,他不要面子的?!

“誒誒,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他若打定主意不想挪位置,商音哪怕鉚足了勁兒也推不動分毫,“背着我和人家偷情,你不顧及我的感受,居然去在乎他的?”

隋策分外納罕地盯着她,“是不是也太明目張胆了一點?”

商音叫他這麼一質問,自然而然地有些理虧,姿態不由矮了些許,抬眸問:“所以,你是來……捉姦的?”

他垂首叉起腰,從鼻息里輕噴出一口氣,“我不能來嗎?”

“你之前捉我的時候就可以偷偷摸摸地跟蹤,我光明正大地找過來有什麼不對?”

她理所當然地要申辯:“那你也能……”

商音原準備拿出從前他那套“溫柔媳婦”的說辭,轉念想起幕後之人是他生母,一時間不免語塞。

“‘也能’什麼?”隋策看出她詞窮,歪頭湊上去,“沒話駁我了是吧?”

重華公主欲言又止地抿抿嘴,居然真被降住了。

他難得佔一回上風,卻絲毫不見輕鬆,“何況方靈均今日來不來還兩說。”

“龍首池要修葺,整個少陽院至少閉關十天,他怕是直接上弘文館找裴茗去了,怎會到這裏見你。

“我要是不來,你就等着挨餓吧。”

“龍首池修葺?”商音皺眉,不大相信地自語,“真的假的……怎麼我沒得到消息?”

“難道騙你不成。”隋策無端遭到這番質疑,只覺好心給人當驢肝肺,“你不信,去問那守門的太監好了,看我是不是唬你的。”

他較起了真,說話間便帶着商音往外走。

兩人剛從聖祖像後面繞出來,甫一抬頭,他就停住了腳,張嘴“啊”了一聲。

“干什……”

她險些撞到他後背,摸着鼻尖正欲控訴,定睛看時瞬間目瞪口呆,也“啊”了一聲。

但見前方一片昏黑,朱紅掉漆的大門緊閉,竟不知何時關上的,幾縷微光在縫隙中斑駁閃爍,是屋外暮色最後的掙扎。

商音指着書庫的正門,“怎麼、怎麼關門了?!”

值守的內侍多半是在他倆爭執之際時來的,聖祖塑像頂天立地,沒發現他們不算奇怪,但連交談聲也未察覺,可見對方八成耳背,說不定已上了年紀。

能被發派到此處的必然是些喝茶養老的閑人,不見得能年輕利索到哪兒去。

要是這樣,那就更難辦了。

隋策讓她拖下水,自是沒好氣,“能怎麼關的門?你安排的啊。”

商音撲到正門前,伸手拉了兩下——紋絲不動。

她急得去看隋策,“我是計劃讓他們提前半個時辰鎖門,又沒叫他們現在鎖!”

不禁慌道,“這下怎麼辦嘛!”

青年往邊上書架一靠,搖頭輕嗤,“公主殿下,時辰早就到了,是你自己沒留意。”

“都這會兒了,你認為方靈均還會來嗎?”

商音試着拍打門板,攏着兩手朝外喚了幾聲。

“喂,有人嗎?”

“有沒有人啊——”

沒了夕陽照耀的天暗得很快,只這麼片刻光景,周遭似乎比先前更冷了幾分。荒涼的屋宇旁靜悄悄的,別說是人,連蟲鳴聲也不響亮。

隋策攤開手,苦笑着地揶揄,“現下好了,你期待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喊破喉嚨也沒人聽見’的願望全都實現了。

“省省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商音不是沒品出他言語裏的夾槍帶棒,眼見拍門無用,索性扭頭走過去挑他的錯處:“還不是怪你,若非你方才同我吵,鎖門這麼大的聲響,怎會聽不見!”

“這也能賴我頭上?”隋策沒遇上過如此無理取鬧的,“你自己沒吵嗎?”

她不管不顧:“那也是你先的,你非要找我的茬!”

“我找你的茬?”他險些被她氣笑了,“我大老遠跑過來,還不是因為擔心你,怕你一個人困在這兒沒水沒糧。”

商音拔高了音量,“用得着你多此一舉的擔心嗎?今秋見我明日一早沒回府,自然會來尋的!”

“我多此一舉的擔心?”他忍不住咬咬唇,“鎖在這麼大間陰森的舊宮殿裏整整一夜,你覺得自己膽子很肥是不是!那是誰半夜三更的怕打雷,怕黑,怕一個人睡?

“不就是因為沒等到方靈均嗎?把氣撒我頭上算什麼!”

她臉上慪得通紅,大聲道:“我怎麼是因為他對你撒氣了!”

對方嗓音更大:“難道不是嗎?”

商音:“我不是!”

隋策:“你就是。”

商音張着嘴只顧喘氣,竟無言以對,這還是她第一次讓人懟得還不了口。

她心裏莫名感到生氣,而這股氣居然是因為她隱約意識到“隋策是真的生氣了”而就此萌生的。

“好心沒好報。”

那邊的青年讓她三言兩語挑得呼吸發急,轉身重重幾步行至聖祖雕像的一端,撩袍坐下,扔給她一個後腦勺。

商音見狀,同樣不甘示弱,她像是怕被人看出露怯,特地朝他哼了一聲,也走到另一端去慍惱地背對而坐。

兩人就這麼各自佔據了雕像的一角,使得被夾在中間的聖祖還挺不好意思。

我鐵定不會同他說一個字。

商音坐在雕像下,斬釘截鐵地賭咒發誓。

再搭理他就不姓宇文。

本來便是他的錯。

他明知道會封禁那麼多天為什麼不早點提醒,他能聽見今秋與自己的談話怎麼就聽不到書庫鎖門的動靜。

可見是故意的!

他還那麼大的嗓門,還對自己無禮!

商音抱着膝蓋,腦子裏唱大戲似的不停地無能狂怒。

我不理他了。

絕對不理他,這輩子都不理他!

重華公主在角落裏把自個兒憋成了一隻沸騰的茶爐,四面都在往外冒煙。

隋策不說話,她也不吭聲,這場冷戰來勢洶洶,很快便將夜幕耗進了皇城。

天邊最後一抹紅隱沒於池畔之中。

牆根下打盹兒的老貓伸了伸懶腰,許是嫌冷,也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另尋別處去過夜了。

天啟書庫本就僻靜,他倆偃旗息鼓后,周圍幾乎是落針可聞,除了遠處夏蟲與鴉雀的低鳴,就剩雙方清晰分明的呼吸聲。

隨着戌時漸至,窗前投下的微光在商音的腳邊緩緩收梢,黑暗如有實質,森森然地讓人沒由來打了個激靈。

她開始體會到此地不同尋常的涼意了。

為了便於藏書,庫房建在整個少陽院最遮陰的地方。

起初僅聽人說冷,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冷。

缺乏人氣的書架和多寶格在夜裏堪比亂葬崗,幽微的寒風不住纏綿地往她裙下灌,再加上臨行前特地換的單薄衣裳,此情此景,簡直是雪上加霜。

商音一面凍得直咬牙,一面悔不當初地暗想:我怎麼這麼能作死啊。

偏生她挨了凍,遭了罪,最後竟什麼都沒得到。

這到底幹嘛來了?

商音面上依舊強撐着不露聲色,愣是沒打一點哆嗦,兩手卻悄悄摟緊了雙腿,用力縮成一團。在這暗沉沉的光線中,就像聖祖腳邊一隻巴掌大小的貓兒。

隋策餘光瞥見她的動作。

縱然心頭仍有不悅,那當下已無從追究,他唇角不是滋味地輕輕嚅動,近乎無奈地暗嘆口氣。

不知要在此地待多久,商音圖暖和,乾脆把頭擱在膝上,都這樣了仍不忘別到另一旁不去看某人,好似打定主意要把楚河漢界劃分到底。

正是在這時,耳畔聽得袍角翻滾的聲音。

沒來得及回眸,猶帶溫熱的外衫便從頭而落,掀起的微風扇在發梢,寬大地罩了她一身。

商音怔愣地抬起頭,就瞧見隋策垂目往旁邊坐下,官袍內的箭袖被玉革帶緊緊的束出腰線,勁瘦且修拔。

他話里不咸不淡地插着刺:“不是方靈均給你披的外袍,將就忍一下吧。”

商音抓着衣角,這會兒倒不敢逞強了,老老實實地裹在肩上,半晌才含糊不清地應一句:

“唔……”

隋策看她這副模樣,忽就心平氣和下來,話語不自覺地放輕了:

“你現在,氣消了嗎?”

這試探性的問話落入耳中,便是商音再囂張任性,此刻也沒了脾氣,她彷彿給人順了一把毛,心上不禁一軟。

要說不可理喻的應該是自己,但好像每一次吵架,都總是他先服軟。

重華公主終於難能可貴地感到了慚愧,底氣不足地應聲:“嗯。”

說完又望着他,小聲道:“那你氣消了嗎……”

青年似是而非地笑笑,“我哪兒敢生你的氣,送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這語氣里的諸多不滿簡直溢於言表。

商音沒和他頂嘴,摟着衣袍嘀咕:“生氣就生氣咯,說得我是什麼女魔頭一樣,還不讓你——阿嚏!”

她一個噴嚏打完不算,緊接着又打了一個。

倒把隋策正準備陰陽怪氣的話咽回了腹中,側身來打量她的情況,“你沒事吧?”

商音:“我沒……阿嚏!”

看她這裝束實在叫人頭疼,底下裙子還是輕紗的,難怪會冷。

隋策左右尋不到東西取暖,只好瞅瞅自己的衣服,無能為力:“……我也沒衣裳能脫了,光膀子我反正不介意,你介意嗎?”

她捂着鼻子掙扎出聲:“我介意!”

“嘖”青年翻了個白眼,“麻煩不少人倒挺講究,把手給我吧。”

說著也不管商音答不答應,一把撈過她的胳膊,給她搓搓小臂取暖。

好在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掌心總不缺熱度,雖然杯水車薪,卻也比沒有強,隔着一層夾紗的薄袖,溫溫熱熱的暖意浸透肌膚。

商音裹着他的衣衫找話來問:“你說,他們幾時能發現這裏,來給咱們開門啊?”

隋策低頭替她捂着兩手,慢聲回答,“若運氣好,今日方靈均不在,你的人沒尋到他,那肯定過不了多久就知道你孤身被困此處;若運氣不好,方靈均得到消息掉頭去弘文館找裴茗了,就只能老老實實等到明日正午,今秋過來撈人。”

“明日正午?”商音吸了吸鼻子,拉長尾音,“要這麼久……”

“是啊。”他將她另一隻手也拉過來,“你自己計劃的。”

隋策往其間呵了一口氣,不經意瞥到商音的表情,“幹什麼?焦眉愁臉的……你又什麼地方不舒服了?”

對方扭捏好半晌,才蚊子般哼哼一句,“沒什麼……就是,有點餓。”

“餓?你沒吃東西?”

她說:“從中午起就沒吃。”

“……”

隋某人舔着唇深吸口氣,真不知該怎麼說她好,“你知道今晚上要在這兒挨一整宿,還不吃飽點兒?”

她理屈詞窮地囁嚅道:“我以為這樣能顯得我比較可憐……那萬一小方大人鐵石心腸,至少可以使點苦肉計吧。”

隋策:“……”

他一時間都不曉得是誇她聰慧機靈還是擅於找死了。

“唉。”

羽林將軍今夜數不清嘆出多少口氣,只好往自己身上上下摸索,片晌之後竟真給他摸出一份油紙包着的糕餅。

隋策:“下午人家送的零嘴,要嗎?半塊兒……”

重華公主的表情瞬間有點不好形容。

“噫……”

他收回去,“不要算了。”

商音:“誒——”

她連忙伸手阻攔,何時能出去尚且不知,假如真得等十幾個時辰,怎麼著也得有東西墊墊肚子。

商音顧不得嫌吃食寒磣,想着橫豎是在隋策面前出醜又不是方靈均,似乎稍微狼狽些許並無大礙。

她一副勉為其難,屈尊降貴的表情:“給我吧。”

隋策見狀,反而猶猶豫豫,“你……真的要啊?”

他自己都拿不出手,“我吃過的。”

“哎呀給我吧。”商音懶得廢話,不由分說地奪來,“那還能怎麼辦,在家也不是沒誤喝過你的杯子。”

隋策就看她翻開油紙包,挑挑揀揀地掰掉邊緣啃咬的痕迹,手捧着小口小口的吃。

大約是真的餓,吃得很急,但仍舊斯文而矜持。

他在邊上瞧久了,心中莫名發酸,終於搖頭感慨:“你說你,好好的一個公主,金枝玉葉,幹嘛把自己搞成這樣。”

“明明本事沒多少,每回下手倒是藝高膽大。什麼落水、蜜蜂、放馬崴腳……今日要是在這兒的不是我,是方靈均,他能照顧好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看我一個美麗的滑跪——

嗚哇對不起!!給大家磕頭了!!我居然沒有寫到表白!都怪這章太長了(),實在寫不完所以拆成了兩章。

不愧是我的音,表白之前先吵一架才是正常流程(並不)

所以,我們明天再來看錶白吧。

瘋狂磕頭.jpg

順便安利一首bgm《我的意中人》by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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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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