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老闆果然有問題
那一天,老闆蹲坐在她的旁邊。
在寒風中,用了快一個小時,從工作待遇到工作內容,給她說得明明白白......
最後,兩個人的臉都有點凍紅了,眼睛眯了起來,陳雪長長的睫毛上結霜。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一點都不善解人意,體貼人情。”
陳雪目瞪口呆。
她後悔了,內心忽然湧起一股剛入職,即離職的強烈衝動。
而看到陳雪的反應,褚安居然還以為自己說得很好,滿意點了點頭。
“我......還是再考慮一下吧。”陳雪鼓起勇氣,還是婉拒了。
缺錢固然是缺錢,不過心底總有那一絲希望,她不想離演員,離夢想越來越遠。
“只是......再堅持,一下下吧。”
每天回家的路總是有些遠,陳雪在地鐵上站着,人群中搖搖欲墜,昏昏欲睡。
“要等多久,人才能開花呢?”
陳雪撐起睏乏的眼皮,在心底也輕輕敲問自己:“堅持就一定會有回報嗎?”
為了回家,她每天都要走過大街小巷,那些髒兮兮的、昏暗的、窄小的巷子互相交錯,像是一個光怪陸離的迷宮。
“人要怎麼樣活着才算有意義呢?”
下班時候,巷子人多,陳雪有禮貌地給送外賣的騎手側身讓道。
那個嘴裏嚷着“他媽的怎麼又只剩幾分鐘了”的騎手騎着小電驢急乎乎地就開了過去,巷子積水窪多,她的鞋子和褲腳上都多了一些灰黑的泥點。
“是不是一個人,就註定會走得累些呢?”
她低頭彎腰,整理了一下,走出巷子,走上樓,來到家門前,愣住了。
房東把她的行李都扔在了門口,遍地狼藉,她掏出鑰匙,才發現家門鎖已經換了。
她站了一天,走了很遠很久,腳都已經走酸了,卻好像還沒有走出人生的窘境。
她默默掏出手機,撥號打電話過去,然而還不等她說什麼,房東用平淡的語氣說:
“不是我狠,不算水電費和下個月的房租,你已經欠我兩個月房租沒給了。”
“......”
“大家出來無非都是掙口飯吃,我也要養老婆孩子的,你這樣工作和經濟不穩定,我還讓你租了幾個月,拖了這麼久,已經很講道義了。”
“.......那你把押金先還我。”
“想按合同來?行!你自己說,當初都說好了的,現在你都沒有租滿一年,押金我怎麼退你?”
“......”
房東見她在電話中沉默,語氣也變軟了些:“別說我不厚道,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你想清楚了再給我電話。”
其實,陳雪心底里也明白房東說的這個機會是什麼,房東是個中年男人,發腮和肚子都發福得很,“偶爾”在老婆孩子不在家的時候,邀請她過去吃飯,暗示可以用其他方式支付房租的事情......
陳雪默默掛斷了電話,表情不是很生氣,也沒有氣得發抖。
她只是默默地,開始收拾門口凌亂的東西,有口紅、護膚品、書籍、還有一些衣服、褲子和內衣也散落了出來。
門口和樓梯間的光線昏暗,她頓了頓,地上掉落的衣物里有一條是她最喜歡的,喜歡到平時都捨不得穿的裙子,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踩過,扔在地上都變得髒兮兮的。
“真可憐啊......”
她蹲在地上,
輕輕撿起那條裙子,上面滿是灰黑的污跡,獃獃地看了很久,說:“你咋就攤上了我這麼個主人呢......真對不起......”
還是很難過。
原來人真的可以這麼難過。
她咬緊嘴唇,眼淚卻不爭氣,像斷了鏈的珍珠,一顆顆地往下掉,沖刷不掉裙子上的污跡。
她好不容易把東西都放進了行李箱裏,一個人把兩個大行李箱吃力地搬下樓,才發現外面又下雪了,還有個人一直在樓下等人,好像在等她。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面無表情的臉和耳朵又凍紅了,白氣升騰。
奇怪,這一幕陳雪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裏看到過。
雪花和霜雪在他頭髮和肩膀上成片地堆積,眼底倒映出這個城市的燈彩,夜晚,飛雪......還有她紅腫的眼睛。
外面燈彩絢麗,熱鬧喧嘩,他在雪裏孑然一人。
“你可以在我這裏當演員,也兼職在橫店接戲,我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人,這樣你會有自己的生活,也不會背離你的理想和夢想。”
零點密室逃脫還沒有開業,店面比陳雪想的要簡陋,場景沒有佈置好,大廳里嚇人的道具遍地都是。
陳雪小心翼翼地繞過腳下的斷手、死人頭,褚安在腰上系好圍裙,走進廚房,開火燒菜。
“對了,你先出去,在門口那等我一下.......你在胡說什麼!這可是社交慣例啊!就算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也要看你的健康碼......好的,綠碼沒問題,手伸過來這邊,別亂動,要等它滴一下才行.......你為什麼這麼看着我?放心吧,別擔心,你的體溫也很正常。”
“.......”
“其實我很喜歡你的表演,就像現在,你臉色慘白,神色灰暗,宛如一具無生氣的行屍走肉,明明很痛苦,眼睛卻像是在和我說話,你很適合演女鬼......什麼?你沒有在表演?那你真是個天生的演員.......你在想什麼?給人以讚美,這當然是社交慣例......什麼叫我贏了?我只是在讚美你啊,你怎麼還一臉不開心?”
“.......”
“洗完手了還愣着幹什麼?......什麼社交慣例?......別傻了,正常人哪有這麼多的社交慣例,這可不是社交慣例。”
褚安面無表情地皺眉頭,從廚房拿出兩副碗筷,把一個人份的菜很快分成兩份,說話的聲音卻遠沒有他表情的冷硬,一字一句都帶着罕見的溫暖和慈悲:
“只是,這麼多,我一個人可吃不完啊。”
他把筷子遞給陳雪,外面的雪簌簌地下。
褚老闆是個特別特別煩人的人,但他的身上有種始終掙扎着,也要努力向上的魅力。
那時的冬天已經過去了,而他們卻好像不能撐過春天了。
“老闆,我們會倒閉嗎?”陳雪壓抑着心緒問。
“不會,我會想辦法的。”褚安面無表情地說。
“喂喂發生什麼好事了嗎?看你們個個都愁眉苦臉的。”
他們這才發現空無一人的門口忽然來了一個男人,渾身散發著滄桑的魅力。
曾經年輕的英俊臉龐,至今似乎也不曾被歲月的風霜磨去一絲一毫稜角,嘴角上時刻掛着不羈的笑容,一看就很能收割懷春少女的芳心。
“......是老闆的熟人嗎?”
小臉懵懂的陳雪看向老闆,褚安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一絲難得的驚訝。
“老闆,連多年的熟客來了都裝不認識,這樣做生意可是很容易會倒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