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兩老歸來
傍晚,正是上班族下班吃完飯出來逛街的時候,服裝店裏來了好幾撥客人,張淑蘭忙得焦頭爛額,在服裝店裏左右前後打轉。張玉蘭正是這個時候帶着唐婕回到店裏,背包往角落一扔,直接招呼客人去。唐婕也跟在後面幫忙找衣服遞衣服。
送走最後一撥客人,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司機帶來的貨還整包整包的堆在門口,店裏的貨賣得快,可衣架亂擱,衣服拿了下來沒掛上的堆在架子上,倉庫一捆捆的衣服散開了不少,一切都亂糟糟的。可是三人已經累得癱坐在店裏地上不想動了。
張玉蘭和唐婕還沒吃晚飯,又餓又累的,可憐兮兮的看着張淑蘭。張淑蘭是吃了晚飯的,可吃得早,忙了那麼久,此時也是飢腸轆轆了。
唉~張淑蘭抵不過兩人的眼神,屈服的站了起來,拿起兩個飯盒去打夜宵。
張玉蘭朝唐婕得意的挑了下眉。唐婕也忍不住的彎了嘴角。不過她們也沒打算干歇着,緩過勁后,張玉蘭到門口收拾這次進的貨,唐婕則慢吞吞的收拾起店鋪地上的東西,幫忙做些小孩身高能做到的事。
等張淑蘭打了水餃和雲吞回來,三人吃飽飽,收拾了店鋪,簡單的把新貨歸類,沖了個快澡,倒頭就睡了。
開店時間不用太早,早上沒什麼人逛街,一般都是十點才起來去開店。昨晚忙得太晚,又累,今天開店就更晚了,將近十一點多,外婆來了,敲門吵醒了她們,才開的店。
“怎麼這麼晚才起來呢?懶骨頭哦,太陽都在頭頂上了......”
美好的一天,在外婆的絮絮叨叨中開始了。
張玉蘭和唐婕習慣了這種時刻只長耳朵,不長嘴巴,安靜的吃着外婆帶來的早餐。
“嗯~昨晚來貨,弄到凌晨一點多,太累了。”只有張淑蘭柔聲應着外婆的話。
“哎呀,那吃多些,快吃吧。一會我煲個湯給你們補補身子,熬夜可不得了,最壞身子,最傷神了。”外婆又開始了另一番的絮絮叨叨,要買什麼東西回來煮,要添些什麼藥材到湯里......
張淑蘭還能跟着‘啊啊哦嗯’的應聲。
外婆是帶着小二來的,煮了兩頓飯,煲了一鍋湯,然後,在傍晚的時候,很麻溜的帶着唐婕和小二走了。
回到老房子,生活變回了之前的狀態,可也有了些微小的變化,比如之前畫畫累了,便改做會手工的她,現在多了讀書這一必要活動。
唐婕是有自己的小書架的。小書架就擺在了木沙發旁邊的雜物柜上面,簡簡單單的三塊木板釘成的兩層開放式書架。唐婕的書不多,只斜斜的擺了一層。書架是什麼時候做的,怎麼做的,已經記不得了,但是聽外婆說過不少次,是她老爸特意做的就是了,主要原因當然是望女成鳳,哦,成才女才是。畢竟那斜斜的一層書里有三字經,有千字文,還有成語故事,寓言故事等等,就可知道她老爸那顆渴望的心有多大了。現在書架上多了幾本張玉蘭給唐婕買的圖畫書,都是帶了拼音標註的。
零零總總的,她要看的書還蠻多的,三字經和千字文是功課,她老爸佈置的私人定製的功課——每回老爸老媽回來都要抽查的功課。
那些小時候的記憶,那些她曾以為久遠到已經記不得的童年心酸,不禁在唐婕的眼前湧現。她不是什麼記憶力超群的神童,別的小夥伴去瘋玩瘋跑的時候,她怯怯驚驚的呆在家裏拿着三字經背書,當然,這只是得知老爸老媽回來的前一周的狀態。
唐婕皮是真的皮,小時候的她對於背書這類枯燥的活動一點興趣都沒有,別說興趣,連一點兒動力都沒有,成就感為零。支撐她能在老爸老媽回來的前一周堅持看書背書的,是完全的規避懲罰,完全的斯金納式負強化行為。
唐婕小時候真的很恐懼她老爸,長大了才沒那麼怕。全因她老爸對她學習太看重了,學得不好的懲罰太狠了,被罵被罰站都是輕的,重的是真的有藤條炆豬肉這類酷刑,一點也不會因為她是女孩而放水。這樣的懲罰在這個時候的人看來,可能不算什麼,可給唐婕小心靈印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懼。
家暴有等級吧,這算得上幾級了呢?唐婕以前小的時候不懂法律,現在懂了卻不想自身體會一把懲罰再來進行思想教育,只好乖乖的看書背書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總歸是要學的,以前學過,多少還有些印象,背起來沒有太難,唐婕很順利的把三字經背了下來。
在唐婕對着千字文努力的時候,唐老爸和張老媽回來了,張老媽的肚子圓滾滾的,帶球歸家。
風塵僕僕,全體現在踏進家門的唐老爸和張老媽身上,洗臉的水都微微變濁了,換下來的衣服用水泡出淺灰。唐老爸和張老媽對着外婆噓寒問暖了一番后,意思意思的擼了把唐婕和唐小二的腦袋,就去房間歇息了。
唐小二還懵懵懂懂的,家裏多了兩個熟悉的陌生人,她也不哭不鬧,只是更粘着唐婕了。
而唐婕則是另外一番感受,對着年輕的唐老爸和張老媽,只想感嘆一番歲月是把殺豬刀。二三十年後的唐老爸皮膚黝黑,頭髮日趨地中海,中年發福長肚腩,像站立的青蛙。而張老媽呢,身上掛了至少三個游泳圈似的,珠圓肉潤的頂着一頭玉米卷,聲音尖銳洪亮得相鄰百米都能聽見,不是圓規更勝圓規。形容的都是大實話,卻像在吐槽,但是人老了,樣子變了,性格反倒好相處了,長大的唐婕還是很愛那個青蛙唐老爸和圓規張老媽的。至少能地位平等的交流,家庭氣氛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緊張不安。
是的,唐婕感受到來自年輕的唐老爸和張老媽的大人氣勢和風雨欲來的不安定。唉~還是人小式微。
等到唐老爸和張老媽醒來,外婆也已經做好了晚餐了。一家人安安靜靜的吃了頓飯,連平日挑食頑皮的小二都安靜的乖乖的吃乾淨了碗裏的東西。
外婆帶着小二去洗澡了,剩下唐婕應對唐老爸和張老媽的問答。
張老媽一臉慈祥的先開口問:“最近有沒有乖,有沒有聽婆爹的話呀?”
“有。”唐婕笑得一臉純良,“我還是園裏拿了最多紅花的。”
“哇,小捷,好棒哦,這學期小紅花拿了那麼多呢,都沾滿了整堵牆了,棒棒的。”張老媽裝作驚訝的誇着。
“那是,誰讓我那麼棒呢。”唐婕臉都沒紅的全接收了。
見張老媽和唐婕聊得歡樂,唐老爸忍不住插口:“你們幾號開學上學?你作業做完了嗎?”
這煞風景的問題一出,唐婕隱晦的翻了個白眼。
中國學生與作業捆綁的孽緣始於幼兒園,在高中達到巔峰,到大學仍舊緣分不淺,爾後終於社會。聽說最先發明作業的是一個叫羅伯特的意大利人,他為了懲罰而佈置了家庭作業。羅伯特發明作業的目的一直奏效,而他的發明也深入全球億億萬萬個孩子的心中,一代又一代的——幾乎每一個被作業折磨過的孩子都曾在心中咒罵過發明作業的人。羅伯特很成功。
幼兒園作業不多,只是要求每隔兩天抄寫一面簡單的生字或者數字,但唐婕還是忍不住跟着吐槽了好幾次羅伯特。
這會兒聽到唐老爸的查問,唐婕忍不住又討厭羅伯特了,但考慮到自己矮小的身板,還是乖乖的回答:“作業早就做完了。園長說這個學期還是9月1號開學。”
唐老爸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問:“那之前留的背書功課呢?會背了嗎?”
得了,等了半天的那隻樓上的靴子,終於落下來了,唐婕的心不用懸着惦掛着了。
唐婕也沒拿書,直接開口便來,先從三字經開始背:“人之初,性本善......”
背完了三字經背千字文,背着背着,唐婕自己都不記得有沒有背錯。不過,當時唐老爸聽了那麼久都沒有出聲糾正,也沒有後續懲罰,那就是過關了,背對背錯也就變得不重要了。有時候唐婕是個心胸豁達的人,不會揪着自己的過錯不放,也不喜歡鑽牛角尖。
當真是不愉快的一天啊,彷彿預告了這個暑假往後兩個星期的水深火熱。
若非要說唐老爸和張老媽回來的好處,那就是餐桌上的菜式豐富了起來。唐老爸和張老媽回來,代表的是財政收入,餐桌上的工程必須開始修築起來了。特別是肉類,一頓至少有三個菜有肉的,畢竟全家都是肉食動物,無肉不歡的。只是平日外婆節省慣了,隔餐才做一回肉菜,唐婕肚子說它饞肉了。如此,能一頓吃上三個肉菜的生活,簡直是天堂了。
當然,事情都有兩面性,好處來了,壞處自然伴生。唐老爸的酒肉朋友陸續地上門來,要不拉着唐老爸去搓麻將,要不拉着唐老爸去喝酒。張老媽看着眼急,便隔三岔五地因小事抓着唐老爸吵起來,外婆常跟着揪心。這老屋人氣旺了,生活也雞飛狗跳了。
唐婕要不冷眼旁觀,要不帶着唐小二躲到隔壁猴子家。
真真實實的一地雞毛,唐老爸和張老媽回來一個星期了,唐婕看得多了也有些麻木了。就算唐老爸和張老媽打起來了,唐婕想她估計也不會感到意外了,只是會有些沒想到而已。
唐婕一直是留守兒童,長大出來工作后才去了唐老爸和張老媽在的城市的,那時候的唐老爸和張老媽可能已經被歲月磨圓了稜角吧,生活真的很和平,彈的是相伴偕老的調調。而在唐婕的印象中,小時候的唐老爸和張老媽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模範。所以,唐婕是真的沒想到,年輕的時候,不唱戲的他們是如此的鬥志昂揚,就像兩隻鬥雞常年困一起似的,斗累了趴在一處歇息,歇夠了繼續斗,你啄我,我踩你,沒完沒了。
唐婕真的有些看不上此時的唐老爸和張老媽的中二作死風格,心裏按捺不住生起些煩躁,陳年往事忽然間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