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近鄉情怯
老鄉，這實在是個奇怪的詞彙，這個詞要在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時間才有特殊意義。擱平時，你身邊每個人都是你的老鄉，來來往往，有等於無，沒有人會在意，更沒有人珍惜。
但就是這種如空氣般虛無縹緲的存在，一旦離家千里，那就變得彌足珍貴了，不是有句話叫老鄉見老鄉，一起去女票女昌……心裏慎得慌……窮個響叮噹……免費打兩槍……
總之就是很不自然的展現深層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的一種表示吧。
謝吻並沒有老鄉，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鄉在哪裏。
一個遊子怎麼會有家？一個沒有家的人怎麼會有老鄉？
謝吻一直在流浪，在現實中，在內心裏，所以當他聽到自己馬上會有個老鄉的時候，心底居然有一絲異樣的感覺，那時種怎樣的感覺？溫暖？熟悉？溫馨？還是緊張？
也許是死亡的恐懼更貼切些——一個會帶來死亡的老鄉，你說這世界怪不怪。一種別人見了都會涕尿俱下的人，在一個特別的時間特別的地點見到了，卻會要了你的命。
世界就是這麼奇妙。
現在謝吻就要見到這個要人命的老鄉了，他是不是會先一步要了這個老鄉的命？
不管怎樣謝吻都決定先出手！只要這個他從未見過的老鄉說出一句不對的話，哪怕是一個異樣的眼神，那都絕對逃不過韓瑞的眼睛。
因為韓瑞有一雙禿鷹般的眼睛，沒有任何一個細節能逃過他的這雙眼睛。
所以謝吻要在韓瑞面前擊暈李子，首先就要騙過韓瑞的眼睛，在他不經意之間彈出手中的煙頭，彈中李子的胸口，這樣，他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謝吻已經行動，他在韓瑞很熱情的招呼他與李子相見的剎那，眼神突然很不自然的看向韓瑞的肩膀後面，好像那有一根白頭髮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正常情況下，一般人都會隨着對方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肩膀，哪怕他什麼也沒看到也會因為這個不經意的動作不由自主的分神。謝吻就是要利用這一分神的瞬間彈出他指尖的煙頭，直取李子的胸口，他有這個把握，那是血與汗凝固成的堅定的自信。
那是種堅韌而決絕的殺手的信念，他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可惜他錯了，他低估了韓瑞，韓瑞不是一般人，他一般不是人！韓瑞甚至比禿鷹可怕得多，他居然沒有順着謝吻的眼神望向自己的肩膀，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伸出手來拉住謝吻捏緊煙頭的手，很熱情的引見給了李子。
他這麼做是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是已經看出了謝吻的手段？
謝吻感覺此刻手中捏着的不是一顆煙頭，而是一顆子彈，一顆留給自己的子彈！
子彈已要出膛！
就在謝吻錯愕於韓瑞這個舉動的半秒里，李子的面孔已經閃出韓瑞的身後，出現在謝吻的面前。
這個他從未見過的要命的老鄉就這麼來到了他的面前！來要他的命！
“來來來，你們兩個老鄉趕緊擁抱一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們已經十幾秋沒見了，都快想死了吧”韓瑞口中說著，雙眼卻死死的盯着李子，此刻只要李子臉上有哪怕一絲不自然，那麼謝吻在下一刻就會是個死人。
謝吻感到自己的呼吸已經停止，因為他看到面前的李子看着他的臉出現了半秒的驚訝，隨後眉頭一皺，久久的凝視着自己。
“怎麼了？才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了？”韓瑞的臉轉了回來，盯着謝吻的雙眼銳利得像禿鷹的喙般釘在謝吻臉上。
謝吻已經聽出“不認識”幾個字中透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殺氣了。韓瑞要動手了！
“你……”李子的嘴張了張，有氣無力的吐出幾個字“怎麼瘦成這樣？”
什麼？謝吻似乎沒聽清楚。
“什麼？”韓瑞幫他問出了這個問題“你說什麼？”
他問的是李子，所以李子回答他。
“瘦了，這小子瘦得都不成樣子了”李子的聲音依然有氣無力，可是此時的謝吻聽來，這比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籟更美百倍。
難道劉英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不可能啊，劉英不可能知道韓瑞會問他李子的事，更不可能知道韓瑞會帶謝吻來見李子啊，那為什麼李子要說謊？他是什麼目的？
不管什麼目的，此刻的韓瑞都沒有理由懷疑謝吻了，他似乎有些不甘心，又問了問“你確定？他是你老鄉大明？”
“除了他還有誰？一臉熊樣，死了都長這鬼樣子。韓副您剛從安保部調過來，可能不熟他，這小子二着呢。”說著李子轉身，向門外走去“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去把你鋪蓋上的臭襪子和沒洗的內褲清一清，明兒記得幫我洗啊”說完也不和韓瑞告別，佝僂個背拖拖踏踏的就出去了。
“誒……誒”謝吻看着李子消失在門外的身影，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該哭呢還是該笑。
“哼……”韓瑞悶哼一聲，一下子變成個準備了一宿的丈夫臨到上床前發現老婆那個比較特殊的親戚來了，渾身的戰鬥力無處發泄，只好往自己身上使勁的窘境。他發泄般的狠狠拍了拍謝吻的背“你這老鄉幾天不見居然還有些羞澀啊，沒事，你今天不用上工了，回去收拾收拾休息吧，人事那邊我去幫你登記好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外，走廊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謝吻深深的出了口氣，沒想到才進國賓館沒幾分鐘，居然幾經生死，實在是始料未及。
“你不是洪偉明。”就在謝吻自以為逃過一劫的時候，耳邊突然出來一個聲音，聲音雖然不大，此刻在謝吻聽來卻無疑耳邊炸雷。他循聲望去，竟是剛剛進入休息室時第一個過來一把鼻涕一把鼻屎和他握手的老大哥。
“你不是洪偉明，洪偉明也不是你，你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似乎要強調這個事實，老大哥又說了一遍，同時站起了身子，一時間原本各自幹着自己事情的後勤們都緩緩站了起來，把謝吻圍在中間。
謝吻沒有動，他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長久以來艱苦的訓練磨練出他鋼鐵般的神經，這些人很顯然早就知道他不是洪偉明，可是這些人並沒有向韓瑞告發他，他們又有什麼目的？
不管他們有什麼目的。謝吻很快就會知道，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動。
他需要的，是等。
他在等。
“那小子哪去了？死了？”剛剛開謝吻媳婦兒玩笑的小個子圍上來，笑嘻嘻的一張臉讓人看了非常不舒服。
“不死也殘廢了吧？都給打出盲腸炎了還不殘廢啊”旁邊的一嗓子嚷嚷道“都不敢回來了，還怕上面追究下來，找來個替死鬼。算你倒霉！”
算你倒霉這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一隻拳頭已經落到謝吻臉上，謝吻臉色一沉，準備將指尖的煙頭彈向來人的眼睛，只要彈出去，這人的眼睛就瞎定了。就在這個時候，謝吻突然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閃過心中，一股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就在這一愣之間，拳頭已經扎紮實實的落到謝吻臉上。他的整個人馬上向後翻飛出去。
“右直拳，得分！”另一個嗓門叫囂着，立馬有幾個人圍上來，準備向謝吻實施全身上下全方位立體式無差別三百六十度地毯式暴力打擊。
“你們在幹什麼？”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起，聲音不大卻不怒而威，在場的人全部都定在原地，向聲音出處望去。
聲音的主人就站在門口，他的名字，叫劉英。
“劉處長”在場的人紛紛低頭分開兩邊，謝吻甚至注意到有的人在微微的發抖。
“休息夠了？撒起野來了？”劉英緩緩走進來，平平凡凡間，竟有股君臨天下的氣勢。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敢說話！
沉寂……
劉英環視四周，最後目光落到倒在地上的謝吻身上“才回來就惹事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跟我來！”說完一扭頭，走出了休息室。
“誒……誒”謝吻很笨拙的爬起來，低三下四的跟了出去，在他邁出休息室門外的一瞬間，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嘿嘿，這小子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