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淺別重逢
林淼的小學是當地規模最大的小學，無論是學生數量,佔地面積，還是師資力量，在源江市當地均位列第一。
學校四棟樓分別立在東南西北，中間圍着操場。三座教學樓，一棟實驗樓。從大門走進的第一棟是主教學樓，林淼的班級在主教第五層。
那個年代沒有現在這麼紮實充沛的教師隊伍，自然就分不出太多班級，所以每個班級的學生都出奇的多，而且每個學期都有轉校生來到這所遠近聞名的學校，這些因素作用在一起的結果就是林淼的班級在五年級時已經有了一百多人。對於一個小學班級，每天上學進入教室甚至可以說是摩肩接踵。返校日更是如此。
林淼背着書包走進了教室，這些一個多月不見的孩子們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假期生活。這時的教室比集市還亂，簡直就是“人聲鼎沸”。
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肩膀，“林淼！可算來了！我兩本寒假作業還沒寫呢，快給我抄抄！”
林淼一回頭，一個皮膚黝黑，鼻樑高挺，劍眉星目，臉上稜角分明的同學在看着他笑。
“陳宇霆！啥也不是，沒我你是真不行啊！”林淼錘了兩下這個比自己高半頭的男生，“趕緊的，我幫你一塊抄。”
兩人是前後桌，走過站滿了人的過道一前一後回到座位上，摘下書包，拿出作業，動作如出一轍。
林淼把語文作業本遞給陳宇霆，“語文字多你自己抄，數學給我我幫你寫。”
陳宇霆一本正經得看着他，“好兄弟，共患難。實在不好意思了。”說罷笑嘻嘻的把那本數學作業送了過去。
“我這是患你的難！”林淼接過作業本。陳宇霆坐在後邊抄，林淼坐在前面懵。他知道假期作業這東西老師根本不會細看，只是看看同學們到底做沒做，收上去大概率也是賣廢紙，所以根本沒有認真的必要。這確實是糊弄了事，但這種大班級里成長起來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明白點其中道理，自然都心照不宣。
不一會，班級就安靜下來了，並不是因為老師到了，而是都開始補作業了。
學生們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在林淼的奮筆疾書下，那本不厚的作業已經完成一半了。
“呦，林同學又熱心地幫別人補作業呢啊。”
春天花香里的鶯啼，夏夜雨後的蟬鳴，秋天江畔的晚風，都能簡單的給人純粹的愉悅。但都無法形容這個銀鈴般的聲音。
一個十歲女孩站在桌前，低着頭，湖水一樣清的眼睛看着這個愣住了的少年。
“傻了？一個多月沒見不認識了啊？起來讓我進去啊。”女孩揪住了林淼耳朵往起提。
“哎哎，別揪了疼。”林淼起身，立馬把椅子推到桌子下面，向後拱了一下陳宇霆的桌子，開出一人寬的路，給同桌讓了出來。
女孩摘下書包坐好，“行了，坐下吧。”
“什麼叫重色輕友，你林淼都把這四個字寫臉上了你知道不？得，以後我就坐這麼大地方，給你倆騰出來。”後面的陳宇霆被擠的一臉無奈得看着林淼說。
“欠嘴，不滿意跟他說。”女孩微笑着說。
林淼看見同桌笑了，又往後靠了幾下。
“誰不知道咱們林學委老師都不管，唯獨聽你秦紹寧的啊。”
陳宇霆這話不假，因為林淼成績一直優秀的穩定，而且小學階段各種其他能力還沒有機會展現，除了成績基本沒有評價學生是否優秀的標準，所以老師很喜歡這個學生，給了個學委當還能幫着收收作業。平時即使林淼偶爾犯了點小錯，老師們也都不怎麼管，甚至還會偏袒。
“你能抄就閉嘴，不能抄就還我。”林淼伸手要拿自己的作業本。
“抄抄抄，好兄弟加把勁，一會老師就來了。”
說話間，教室鴉雀無聲，熟悉的感覺來了。同學們抬頭望向門口，一個身材魁梧，頭髮花白的男人拿着裝了滿滿一下的茶杯緩緩走上了講台。
“起立！”班長立馬起身喊到。
“老師好！”全班起立緊跟着吼起來。
“我走到四樓的時候，就聽見不少班級非常吵鬧，個別班級就好像那個大市場。一上樓，果不其然是咱們班。”班主任站在講台前慢條斯理得說。
“新學期，第一天不要讓我批評你們。現在，各科課代表把作業收上來，我不想聽到除了紙張摩擦以外的任何聲音。”班主任坐了下來，喝了兩口茶。
“完了，我還沒抄完啊，怎麼辦！”陳宇霆懟了懟前面的林淼小聲說。
“那能咋整，你敢說忘帶老蔡就敢讓你回家拿。交吧，老師又不仔細看。”林淼回頭小聲回復，“數學我寫的差不多了，你那語文我想辦法吧，先交上去。”林淼同時也是語文課代表，這會也起身準備收作業去。
班主任蔡老師是當地的特級教師，教學水平一流，同時對自己班的學生極其嚴厲。在他的課堂上，如果有同學敢破壞紀律，女生打手板，男生直接就是大耳光。
雖說禁止教師體罰學生的規定一直存在，但那個年代根本沒有家長在乎。大多數家長認為老師打孩子是負責的表現，更為扭曲的是不少家長給老師送禮就是為了讓老師打罵孩子，理由是自己下不去手。
蔡老師師德高尚，雖任教科目是小學語文，卻一身的風骨，未受過任何家長任何形式的經濟方面的贈禮，最多就是教師節的兩捧鮮花，一個果籃。這鶴立雞群的清高使得其他教師對他或多或少有些敬而遠之，這也是他一直都在帶最差班級的原因。
蔡老師的威壓充斥着整個教室，不一會語數外三科的作業就收齊擺到了講桌上。
“我就不跟你們說什麼返校愉快之類的話了。這個學期一過，你們就都是最高年級的學生，馬上初中，六年級時間緊張，任務更重。所以這是你們童年中學業還算輕鬆的最後一段時光，這學期我會盡量放鬆一點態度，只要不惹大事，我還是你們和藹可親的老蔡頭。”
蔡老師這話說完，見學生們都笑了，也不管別的班級老師動員學生情緒的聲音多麼高亢，拿起了粉筆，“新教材下午到，這節課給你們講首教材以外的詞吧。”
說罷，在黑板上寫到“定風波.蘇軾”。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他知道，對於這個年紀的孩子根本理解不了這首詞。他更知道，這個平均成績一直墊底的班裏面的孩子，很多天生不擅長學習，但家長們沒辦法接受自己孩子的平庸，家裏的壓力一層一層疊加反而讓學校成了這群不愛學習的孩子最放鬆的地方。在這個特殊的年級開始，他希望通過自己作為語文老師的身份，讓孩子們愉快豁達的面對接下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