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試蠱
幽蘭城
在與世隔絕的仙蹤玄境裏有一座城,城中有四道門,分別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每一道門所通之路的盡頭皆是一座山,四座山高聳入雲,山況美如仙境,是仙蹤玄境中脫穎而出的最高最玄妙的四座高峰。
此城便是幽蘭城,被包圍在四座高峰的中心位置,幽蘭城中每一道門都有自己的名字,根據其所對立的山名而得名,分別是斗妍門,南蝶門,炎烈門,閻魔門。
斗妍門位於城的東面,門前的大路通往斗妍峰,斗妍峰駐守的仙門大家乃是花家,花家族長名喚花滿樓;南蝶門位於城的南面,門前的大路通往靈蝶峰,靈蝶峰駐守的仙門大家乃是南宮家,南宮家族長名喚南宮決;炎烈門位於城的西面,門前的大路通往炎烈峰,炎烈峰駐守仙門的大家乃是炎家,炎家族長名喚炎烈陽;最後所謂的“閻魔門”便是指的北門,能得此名是因閻魔門前大路所通的是那讓人聞風喪膽的閻魔峰。
其實最初,閻魔峰不叫閻魔峰,而叫葯圃峰,葯圃峰初始遍地藥草,林間食草動物因常年以藥草為食,其肉,其血皆有一定藥性,是醫者採藥的絕佳之地,裏面應有盡有,早年曾有人感慨,想是此處乃仙家葯園,因仙人千年無病而棄之。直到數十年以前,葯圃峰忽出妖魔鬼怪從北門入城禍害城中百姓,這座峰便被改為閻魔峰,這道北門便被稱為閻魔門,甚至連閻魔門都被一堵牆封死,周邊還設下防護結界,防止意外。
南蝶門
在東西南門,每一條通往城中心的通道上,皆有一條繁華的街道,從早到晚熱鬧無比。街道兩邊坐落着各種樓宇,有茶樓,酒館,肉鋪,客棧,藥房……街面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細細一瞧,還有許多貨攤擺在街邊,都是售賣一些精巧之物和雜貨的,也有賣茶水糕點的,被擠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許是小戶養家餬口的,因為街上有茶樓,同行是冤家,故不敢造次,街中心還有一個奇怪的攤位,攤位上方掛着一面幌子,上面寫着“鬼面之毒,一葯難求。”而攤位前,眾多雙舉着銀錢的手伸到了攤主的面前,攤主卻穩若泰山,高深莫測……
一個少年站在肉鋪門前,穿着華麗的錦緞衣衫,黃黑相間,貴氣耀眼,少年身材修長,清新俊逸,當是不食人間煙火之人,卻偏偏穿着打扮與自身氣質格格不入,生生破壞了人人羨慕的大好皮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少年身上,皆是發出低低地嘖嘖稱讚之聲,其中不乏有一些男子的由衷讚歎。
另一個少年帶着衣服上的金絲黑帽從肉鋪店沮喪地走了出來,同樣錦衣華服,身段相比門外少年顯得嬌小許多,錦衣寬大許多,不過,樣貌亦是俊美,亦似不食人間煙火,只是多了一份柔柔弱弱,我見猶憐。
“看着人模人樣,居然想白吃白喝,哼,有老娘在,沒門兒。”肉鋪內傳出一聲惡狠狠,帶着妒意的警告之聲,是肉鋪里的老闆娘,老闆娘體態圓潤,臉上肥膩,精明老練,一看便知身材嬌小少年乃是女扮男裝,而且“少年”說話並未掩飾女兒之聲,聲音軟糯,方才肉鋪老闆便是被其美色,甜膩音色所誘,欲送“少年”一籠肉包,不巧,被老闆娘發現,老闆卻是妥妥的懼內之人,老闆娘奪回肉包,扔回籠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肉鋪老闆,肉鋪老闆立刻惋惜,依依不捨地驅趕“少年”。
二人正是換了衣衫的葉蕭和雪落。
“葉蕭,你的藍雀能不能幫我再叼點吃的回來。”雪落失落地扯掉頭上的帽子,捂着早已餓的咕嚕咕嚕大叫的肚子,有氣無力地道。
葉蕭卻漠然道:“不能。”
雪落低頭瞧了瞧身上的長衫,又瞧了瞧周邊明裡暗裏投射來的炙熱目光,無奈道:“你的藍雀倒是挺會分辨哪些布料是上品,居然給我們叼來如此華麗的衣服,你倒是說說看,我們這樣打扮,可還算低調行事?還有,今天一早上也正是因為這錦衣華服才迫得我一粒米都沒入口。”
葉蕭卻似充耳未聞,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因為他不餓,所以也不急。至於是否低調,也無所謂了,從他們踏上幽蘭城大門,身後便已有暗樁盯上了,只是不知其用意,所盯究竟是何人,於是葉蕭便按兵不動,欲靜觀其變。
兩人就這樣並排向前而行,陸續引來無數人的回眸窺視,雪落突然緊緊湊到葉蕭身邊,用手指戳了戳葉蕭的胳膊,不懷好意地道:“喂,葉蕭,你養的藍雀究竟有多少只,我看今天幫我們叼衣服的藍雀就有十來只吧,還有沒有,不如你再喚它們來幾隻,我給它烤了當早點吃怎麼樣。”
葉蕭眼睛微眯,挑眉道:“你確定你能捉住?”
雪落自信滿滿,朗聲胡謅道:“當然,地上跑的,天上飛的,這些年,我也吃過不少,可不都是我自己捉的。”
葉蕭想起在洞**初見雪落時,她的手中便是牽着一隻兔子,以雪落的身手若是想要捉住一隻行動反應都十分敏捷的兔子實際是很難的,然而她確實是捉住了。
葉蕭眉頭一皺,沉聲道:“想都別想。”
雪落悻悻然道:“為什麼?你若是不喚來,下次再見它們,我便偷偷捉來烤了吃,或者,我可以去下套,逮下那麼幾隻烤了吃,不讓你看見。我就不信憑我人類的智商還拼不過一群鳥類。”雪落邊說著還邊磨拳搓掌,蓄勢待發的模樣。
葉蕭眉頭蹵的更緊,須臾,黑着臉道:“你等着,我去弄吃的。”
雪落突然唇角上揚,一副得逞的笑意蔓延開來。
來到幽蘭城外時,迫於青天白日,雪落衣衫不整,裙擺破爛,二人又無銀錢,雪落曾想讓葉蕭偷偷入城偷一件簡單的衣服來換,奈何,葉蕭死活不答應,道:“此舉乃偷盜行為,非君子所為,況且我並不需要更換衣物。”
雪落無奈,道:“那就這般模樣進去,反正一開始也是你在介意,我無所謂。”
葉蕭卻沉聲道:“此番入城,需低調謹慎,不可過於招惹旁人注意。”
雪落低嘆道:“那你說該當如何,反正你別想丟下我,我死也要跟着你。”
葉蕭沉默片刻,最後還是招出十來只藍雀,撫摸藍雀時,那俊逸的臉上寫滿了愛惜之意,歉意之情。後來十多隻藍雀聯合,不知從誰家叼來兩件錦衣華服,黃黑相間,耀眼無比,輕柔無比,葉蕭卻絲毫不在意衣服的金貴,反而更加歉意,愛惜地撫摸藍雀的羽毛。
至於後來為何葉蕭也換了衣服……雪落突然憋着笑意,那是因為藍雀剛好叼來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衣服,雪落瞧了瞧兩件黑色鑲金絲的長衫便心生惡念,故意抓了一把有些濕潤的泥土,往葉蕭身上抹,白衣勝雪瞬間被污染,葉蕭眉頭蹵成小山丘,眸光寒冷,隱忍着怒火好半晌,最後還是不得不換上了金絲黑色長衫。
從那時雪落便知道,這群藍雀對於葉蕭而言當是無比珍貴,他也絕不會容忍旁人傷害它們,只是不知,葉蕭為何會如此在意這些藍雀。
不過不重要,雪落只需要知道這些藍雀能成功牽制葉蕭就可以了,這樣自己便不會輕易被他嫌累贅而擺脫。此時,雪落說要捉了它們,烤了吃,就是想要試探這種牽制對葉蕭是否有效,效果能有多好,所以才故意說的,如果有效,還可以順帶讓葉蕭代替自己去厚顏無恥的要早點吃,誰叫他一路上聽着她叫餓時,無動於衷的。
街上凡是有吃的地方都被雪落問了個遍,原本以為美色可以誘得一份吃食,豈料,這幽蘭城中凡是開店做生意的老闆,皆是夫妻二人共同經營,而且店主竟全是懼內之人,加上雪落一身錦衣華服,說是沒錢吃飯,確是沒人能信。
葉蕭身邊只有一家賣糖水糕點的攤子,擺在角落裏,他走到攤前,攤位邊上站着一位婦人,低着頭,正從籃子裏拿出各色糕點擺到桌上的盤子裏,婦人似乎感覺到眼前站了一個人,忙抬起頭。
是一名老婦,花白髮,面容蒼老,慈眉善目,應該是攤主,葉蕭頓了頓,有些不忍開口,欲轉身離去。
“小夥子,來點什麼,老婆子這裏有糖水,有家傳秘制的糕點,包你吃了下次還想吃。”老婦人見是一位衣着華麗,樣貌俊美的少年,面露喜色地喊道。
葉蕭低聲拒絕道:“不了,我不餓。”
老婦人繼續道:“不餓沒關係,可以先嘗一嘗,味道好,下次再來。”
葉蕭撇了一眼糕點,做工雖不算好看,但香甜的味道確實十分誘人,“不用,我……”
“他沒錢,”雪落突然走到攤位前,眼巴巴地瞅着攤子上的糕點,垂涎欲滴,“大娘,這些糕點真的可以嘗么?”
老婦人見又來一個俊秀少年,聲音軟糯,便好奇地打量一番,突然瞭然地笑道:“閨女,你怕是餓了吧,沒事兒,沒錢就不給錢,隨便拿了吃,大娘不收錢。”
“大娘,真的可以不給錢嗎?”雪落雖這麼問着,她的手卻早已伸到糕點上,只差毫釐便可觸碰到糕點。
“不收錢!”老婦人笑吟吟地盯着雪落,慈眉善目地道。
葉蕭一把捉住雪落不老實的手,扔到一旁,皺眉道:“不可。”
雪落撅着嘴,可憐巴巴的繼續盯着糕點,委屈道:“好,我不吃,還是吃藍雀的肉吧。”言罷,便轉身欲離開。
葉蕭卻一把鉗住雪落的胳膊,嘴角抽動,勉強抬起另一隻手從桌上拿起一塊最小,最小的糕點,遞到雪落手中,面如寒霜般道:“給。”
雪落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轉瞬即逝,故作為難的將糕點慢慢放入口中,慢騰騰,小心翼翼地咀嚼。
葉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雪落含糊不清地跟攤主道了聲謝謝,急忙追過去。
“你怎麼了?”雪落小心翼翼地仰頭盯着葉蕭,見他面露不悅之色,神色黯然道:“好嘛,好嘛,等我有錢了,就把糕點的錢還給大娘,這總可以了吧。”
葉蕭頓了頓,點點頭。他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對他說過的話,“蕭兒,你要記住,以後如果爹娘不在蕭兒身邊,無論蕭兒落魄到何種境地,都不可欺負老人,不可搶奪老人手中的吃食,銀錢,一定要想辦法自食其力,養活自己。”
如此教誨,是葉蕭三歲那年,他的母親在街上指着一個少年教導自己的,亦是屈指可數的教誨。那個少年十三四歲的模樣,衣衫襤褸,瘦骨嶙峋,身手卻十分敏捷,只是眨眼之間,便搶走了老翁掛在腰間並用手護着的一個錢袋,不費吹灰之力,老翁老淚縱橫地在街上到處尋找自己的錢袋,卻怎麼也找不到,最後是葉蕭的母親從少年手中奪回錢袋還給老翁的,最終少年去了哪裏,只有母親知道,母親卻也從來沒有說過。
突然,街上一陣嘈雜,過路行人紛紛避讓,一群青衣修士神色肅然的將葉蕭和雪落包圍起來,個個持劍對着二人。
一名青衣修士冷聲道,“帶回去。”
靈蝶峰,靈蝶閣議事廳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老實在你的房間獃著,熬過一個月便放你自由?”一名紫衣婦人圍繞着雪落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隱忍着怒意道。
“一個月?自由?什麼意思。”雪落困惑道。
紫衣婦人微微勾起嘴角,冷笑道:“什麼意思?你這麼費盡心思地逃出去,不就是為了提前享受自由,現在再裝糊塗,有何意趣。”
雪落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南宮雪落。”紫衣婦人怒喝道:“別給我耍花招,今天我就告訴你,在這最後的二十多天裏,我是不會再讓你逃了,我會死死地盯着你,哪怕是你突然死了,我也會把你的屍體封印在那間房間裏,直到換回我的女兒。”
紫衣婦人說的很認真,目光冷冽,決絕,大有換不回女兒而同歸於盡的意思。
“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動怒。”遠處一聲低沉的男聲傳來,在議事廳主位上,一個身着灰白長袍的中年修士正用狐疑的目光盯着雪落,他就是靈蝶峰的鎮山仙首,靈蝶閣的族長,幽蘭城的城主,南宮決,而紫衣婦人正是他的夫人,葉情依。
葉情依隱忍着怒火,一甩寬大的紫衣長袖,轉身走到一旁。
南宮決雙目不怒自威,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南宮雪落,你究竟是如何逃出靈蝶峰的?”
整座靈蝶峰外均布有結界,結界佈控從不固守成規,皆是不定時自動變換,交換方位,如不勝了解其規律,絕不可能輕易破除,亦是南宮家族第一任先祖刻意為之,其目的意在保護族人安全,免受意外傷害。若在無人破除結界的情況下,想要安全出入靈蝶峰,歷任南宮宗主自有特殊助力:靈蝶。
靈蝶乃靈蝶峰獨有,是整座靈蝶峰的安全守護之神,靈蝶可依靠人的氣息分辨周邊之人是否是熟識之人,因南宮子弟皆是出生於靈蝶峰,從出生嬰兒呼出的第一縷氣息開始,所有南宮子弟的氣息皆被靈蝶所熟識,靈蝶可準確無誤地識別出哪些是南宮家族子弟,然後親自帶領南宮子弟避開結界,安全進出靈蝶峰。若非南宮家子弟,必須接受靈蝶觸碰監測,若靈蝶能接收到南宮宗主授權出入靈蝶峰的記憶,便可安全出入靈蝶峰,否者必然會陷入靈蝶峰內的各種結界,震動山中所有高階修士,警示南宮家子弟有外來人入侵靈蝶峰。
而在南宮決眼前的少女,雖是親眷,卻並非出生於靈蝶峰,又因從小被關在靈蝶閣最為僻靜的冷月別院,受葉情依的封印所困,靈蝶亦從未涉足冷月別院,所以靈蝶不可能熟識她的氣息,而南宮決亦從未授意少女可離開靈蝶峰,靈蝶自然也不可能探測出少女有此種記憶,只是,少女仍然安全逃出了靈蝶峰,如若不是靈蝶帶路,她一個弱質纖纖的少女又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地離開靈蝶峰?
雪落只覺一頭霧水:“如果我告訴你們,你們剛才說的我一句也聽不懂,你們信不信?”
南宮決面色一凝,不知是怒還是在思考。
葉情依的嘴角則微微勾起,冷冷的笑容中表現出明顯的“我不信”三個字。
南宮決突然離開座位,緩緩從高處走向雪落,待到雪落面前,南宮決面無表情地扣住雪落的手腕切脈,須臾,他眉頭隆起,又重新切了一次脈。
“你身中劇毒?”南宮決沉聲道。
“不知道。”雪落聳聳肩,神色淡然,又道:“應該是吧。”葉蕭說過她身上的毒深入骨髓,那就應該是的,而且葉蕭也說過,深入骨髓而已,無妨的。
南宮決道:“你不怕?”
雪落道:“怕,怎麼不怕,我是極其怕死的人,你們把我抓來,劈頭蓋臉的就是質問,威脅,我還正擔心我的小命不保。”
南宮決瞧着雪落一副淡然的模樣,哪裏有半分害怕之意。
葉情依突然信步如飛般走到雪落身邊,指腹搭上雪落的脈搏,只是一瞬,便用力掐住雪落的手腕,舉到雪落眼前,怒喝道:“你是不是見過太叔崖?”原本葉情依是怕她死的過早,有誤大事,卻不料探出如此驚人脈象。
雪落手腕吃痛,掙扎着要脫離葉情依的鉗制,不料,葉情依此時怒火正盛,越掙扎鉗制的就越緊,雪落心中連連叫苦,手上卻識趣的不再掙扎,“什麼太叔崖,根本沒聽過。”
葉情依冷哼道:“你身上之毒乃是太叔崖獨有,非他親手所為,又有何人能有如此手法下這種毒。”
雪落皺眉做最後掙扎,見終是無力擺脫葉情依的鉗制,只能放棄,輕嘆道:“你能不能先鬆開你的手說話,咱們都淑女一些,動口不動手。”
葉情依一怔,恍惚間覺得眼前的女子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她頓了頓,用力甩開雪落的手。
雪落邊揉着手腕,邊道:“我說,你們呢,現在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說,就算問了,說了,我一樣是什麼都不知道,說多了‘不知道’,這位……大姐又會火冒三丈,傷身,又傷肝的,何必呢,你們說是不是?”
雪落瞄了一眼葉情依,瞧她膚白貌美的模樣,實在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紀,說少女,明顯不是,說婦人,卻又覺得年紀未到,所以本能的就稱呼其叫“大姐”,只是這位“大姐”冷冰冰的,動不動就發怒,讓雪落極為不喜歡。
一聽“大姐”的稱呼,葉情依不笑反而更怒了:“閉嘴,尊卑不分,該罰。”
南宮決阻止道:“夫人,確實不必動怒,為夫觀她多時,確不像故意裝糊塗,大概是出行這幾日發生了什麼,讓她失去了記憶。倒也無妨,只要人還在,便不算違約……”
不等南宮決說完,葉情依冷哼一聲,道:“違約?哼,是哪門子的違約,從頭到尾就只有那個賤人自己跟自己在約定,她把這個她生下來的野……丫頭丟在南宮家,還刻意留書讓我親自撫養長大,就是存心威脅我,噁心我。”
葉情依本想說“野種”二字的,卻轉念想到,這所謂的“野種”的父親就在自己身邊,就是自己的丈夫,雖然當年是她的丈夫跟別的女人鬼混了一夜,但是誰都知道是那個女人暗中設計,南宮決只是醉酒後又被攝了魂魄,着了道,才生出這個看着都覺得噁心的“野種”。
南宮決嘴角抽動,面色難看,夫妻之間愛惜和睦的感情就在當年那件事後出現了裂紋,除了心痛,他也有恨意,只不過與眼前這女孩又有什麼關係,當年還沒有她,這麼多年自己也從未去關心過這個女孩,哪怕是一眼,目的也是為了安撫他最愛的,最無辜的妻子,只不過,發生過的事永遠不可能消失,這將是二人之間永遠跨不過的鴻溝。
雪落此時大概能明白這尷尬的關係,為何眼前的紫衣婦人對自己的態度會是如此這般,搞了半天,自己大有可能是小三所生。
“小三?”雪落心底突然閃過一絲痛意,心裏感覺空蕩蕩的,缺了點什麼。
“南宮宗主,鬼面蠱既然已經出現,就代表太叔崖當年並沒有死,我們所餵養的鬼面蠱剋星也該試試其效果如何了。”葉情依突然提醒道,此時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恨意,殺意濃烈,但很快,這股殺意又被勉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透着一股無可奈何。
南宮決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葉情依,又看了看雪落,還是忍不住道:“此舉恐怕不妥。”
葉情依卻不以為意道:“有何不妥,當年太叔崖的蜘蛛毒害了多少修士,普通百姓,若不是那些慷慨赴義的修士親自試藥,又怎麼會配出解藥,後來的鬼面蠱正是因為對其不了解才束手無策,這麼多年來南宮家一直致力於研究破解鬼面蠱的方法,早年終於得出最好的解決辦法,卻終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一試效果,如今既然太叔崖親自送給我們這一次機會,為何不試。”
南宮決為難地道:“她……”
葉情依的目光落在南宮決臉上,漠然道:“她?她又如何,她好歹也算南宮家子弟,本就該為靈蝶峰子弟,還有幽蘭城百姓出力,只不過是讓她試一試效果而已,夫君是不捨得呢?”
南宮決痛苦地對視葉情依,道:“夫人,情依,你明知道……我不是。”
葉情依心如刀絞,撇開視線,道:“既不是,身為幽蘭城城主,南宮家族的族長,就不該阻攔。”
南宮決不再言語,只是突然轉身背對着葉情依和雪落,算是默許了。
“喂,你想幹什麼?”葉情依倏然面無表情的模樣讓雪落背脊冒出一層薄汗,她連連後退,幾步之後卻突然動彈不得,心下一陣慌亂。
“逃不掉的,這是你的命,要怪只能怪你那不知廉恥的娘。”葉情依捉住雪落的手腕,漠然低聲道。
雪落只覺手心一陣瘙癢,低頭一看,一隻全身透明的蟲子正沿着手心慢慢爬向手腕處,蟲子的形態猶如蛆蟲,看着噁心,雪落確實幹嘔了片刻,想要掙扎抖掉手心的蛆蟲,無奈,動彈不得,她閉上眼睛,喊道:“葉蕭,救我。”
葉蕭卻也是束手無策,他全身被一根青色的繩子捆綁着,只要一動,繩子便收縮的更緊。
“你剛剛叫他什麼?”葉情依突然加重手中的力道,眉頭微皺,喝問道。
雪落哪裏聽的到葉情依在說什麼,手心的蛆蟲已經爬到手腕處,蠕動須臾,便消失在經脈處,經脈隨着蛆蟲的蠕動鼓動起來,瘙癢難耐,灼熱難耐,不多時,經脈里鼓動的蛆蟲消失不見,緊接着全身如同火炙一般,膚色發紅,血液似乎滾燙,骨骼肌肉如萬蟻啃噬,胸口氣血翻湧,指尖漲痛,似有東西要破體而出。
葉情依早已鬆開捉住雪落的手,遠遠地退去,她亦是第一次看到這如同蛆蟲般的蠱蟲真正的威力,自從太叔崖消失后,這鬼面蠱便也隨之消失,早已研究出的可以破解鬼面蠱的蠱蟲,卻終是沒有合適的活人試這蠱蟲的效果,不過南宮家依然讓自家子弟人手備上了一條蠱蟲,以防萬一。
葉蕭突然站在雪落身後,雪落綿軟的身體正好靠在葉蕭的身體上,她的額頭滿是汗珠,面色通紅,身體滾燙,寬大的衣服早已濕透,身體卻依然是動彈不得。
葉蕭冷聲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葉情依還驚訝於葉蕭快如閃電的身手和越看越熟悉的面容,突然被問話,竟怔怔的如實道:“是蠱蟲,專門克制太叔崖的鬼面蠱的蠱蟲,是食過經特殊方法提煉的千種毒物,百種毒草,熱性中藥的蠱蟲,能進入人體,驅除人體內的異物。”
“會如何?”葉蕭垂目盯着雪落。
葉情依道:“不知,從未人體實驗過。”
葉蕭猛然怒視葉情依,道:“如何解。”
葉情依避開葉蕭的怒視,道:“無解,除非這蠱蟲能成功驅除她體內的鬼面蠱,否則終生不出。”
葉情依遲疑片刻,突然注視葉蕭,緩緩道:“你可是叫葉蕭?你的母親叫蕭白薇?你的父親叫葉忘塵?”
葉蕭身體微微一震,警惕地盯着葉情依。
南宮決突然轉身,疾步走到葉情依身邊,訝然道:“夫人,你是說,他是……”
葉情依目不轉睛地盯着葉蕭,點點頭,啞聲道:“可以肯定,他是大哥的兒子。”
南宮決激動地欲伸手去觸碰葉蕭的身體,葉蕭的身體卻是一縮,避開了,“你們究竟是誰,為何知道我娘的名字?”
南宮決正欲說話,葉蕭卻突然低頭,他感覺雪落的身體正順着自己的身體向地上滑去。
葉蕭冷聲道:“解開我。”
南宮決不假思索,隨手一揮,葉蕭身體上的青色繩索便退去,飛回南宮決的乾坤袖中。
葉蕭抱住已經無力的雪落,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搭上雪落的脈搏,眼睛死死盯着雪落右手五指指尖不斷冒出的暗黑色血液,“體內平衡已破,鬼面蠱不可出,迫歸。”
南宮決面露難色道:“鬼面蠱乃太叔崖獨有,如何種蠱,如何解,亦都只有太叔崖一人知曉,多年來,南宮家只研究其解法,卻不知如何種?”
葉情依從乾坤袖中取出一隻琉璃小瓶,將地上奄奄一息的鬼面蜘蛛裝進瓶中,又取出一隻小瓶將蠱蟲裝進去,放在手中,淡然道:“能解就好,何需知曉如何種。”
突然,躺在葉蕭身上的雪落面色痛苦,一口黑血從口中噴出,原本通紅的面容此刻蒼白如紙。
“不好意思,實在忍不住,吐髒了你們家的地板。”雪落勉力睜開眼睛苦笑,虛弱地對南宮決和葉情依道。
葉蕭皺眉,目光冷冽,運氣隔空一把奪過葉情依手中裝有鬼面蜘蛛的琉璃瓶,攔腰抱住雪落的身體道:“不解可活,解了必死,此種解法倒不如不解。”
言罷,轉身便欲離去。
“等等。”南宮決突然擋在葉蕭身前,“她是為幽蘭城百姓試藥,必須留下,她不可以走。更何況,此刻她不宜顛簸,靈蝶閣有靜室可供她修養。”
葉蕭不理他,毅然向前跨出一步。
南宮決目光一凜,擋在葉蕭面前的身體巍然不動。
雪落見勢,虛弱地嘆道:“算了,葉蕭,我們身無分文,出去也是挨餓,說不定……說不定我一時興起,還會……還會把你那藍雀捕了下腹,倒不如就在這裏歇腳,既……既可以保全藍雀,還有……還有免費的食物,其……其……其樂融融。”
她原本想裝作沒有大礙,故意玩笑用語,緩和氛圍,卻不想越是多說一個字,氣血便猛力在體內翻湧,好不容易壓下欲脫口而出的鐵鏽味兒般的熱血,把話勉強說完。
“閉嘴。”葉蕭低頭俯視只剩半條命的雪落,冷冷地道。
雪落只是嫣然一笑,又重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