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林中險境

第三百七十六章 林中險境

刀鋒在月下閃動。

一片落葉垂落,忽然遠遠飄遠,彷彿受到一種無法形容的魔力。

清野寺近在眼前,一口巨鍾懸挂在樹榦上,冷風掠過,嗡嗡作響,下面沒有和尚,也沒有野鬼。

裏面冷冷清清的,門板已破舊,裏面神像也已陳舊,卻不失一絲威嚴。

湖衣姬並未看一眼寺院,眼前突然伸出刀鋒。

昏暗的月色,冰冷的刀鋒,下面是什麼人?湖衣姬無法猜測。

無生拉着她的手,忽然走了過去。

刀光驟然飛起,比湖衣姬想像中要快的多,距離刀鋒不足三尺遠,忽然有了動作。

一條人影驟然從下面掠出,刀光閃閃,直劈無生的腦袋。

動作之快,力道之猛,寒光之亮,實在令人無法想像,實在令人無法面對。

這人冷笑着揮出一刀,冷冷的說著,“拿命來。”

這句話說出,臉上的神色忽然凍結、凍死,肌肉驟然間扭曲、變形,脖子上那根高凸的青筋劇烈起伏着,一雙眼睛還帶着獰惡的笑意。

刀叮的落地,人忽然倒下。

軀體上的每一塊肌肉劇烈抖動了一下,然後就不動了。

湖衣姬咬牙低嘶,流淚,她眼睜睜看見這人直愣愣盯着他們,一雙又亮又冷的眼睛,說不出的冷酷、殘忍。

沒有一絲膽怯之色,略帶一絲興奮、淫狠之意。

這人倒下,胸膛就驟然冒出的血洞,血淋淋的洞。

鮮血從裏面驟然飛瀉驚出,足足泄出一丈高,鮮血落下的時候,正是那雙眼睛變得暗淡、無力的時候,他彷彿已得到了極度滿足,極度疲倦,徹底得到睡意,然後入睡,永遠的睡了下去。

湖衣姬只覺得腳底發麻,雙腿無法站立,鬆軟提不起一絲力道。

槍尖滴滴鮮血滑落,披風柔柔飄動。

無生回過頭,凝視着湖衣姬,柔聲說著,“你不要害怕,他們傷不了你。”

湖衣姬點頭,她的手緊緊握住無生的手,“你是什麼人?”

無生忽然盯着湖衣姬,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

湖衣姬努力控制住自己,努力說著,“你出手為什麼那麼快?我為什麼沒有看見怎麼出手的?”

無生不語,吐出口氣。

他彷彿看到一件奇怪的事,又恢復了正常,驚嚇中的人有時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你出手為什麼比他們快太多?快點令人看不見?”

無生不語。

湖衣姬也不語,垂下頭,凝視着大地。

她凝視着大地,就聽到一種尖銳而奇特的聲音。

也就在這個時候,無生忽然提起她斜飛四丈,無數道寒星急射而出,奪奪奪......,定入大地。

手臂般大小的手裏劍,直直的定入大地,沒有人,也沒有鬼。

四周只有冷風撞擊林葉的沙沙聲。

無生石像般挺立在一株林葉枝頭,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前方,彷彿要將前方的一切統統戳死在大地上。

湖衣姬喘息着凝視前方,又凝視着蒼穹,最後凝視着無生,“沒有人,他們是不是鬼?”

“他們不是鬼。”

話語聲中他們一步就到了下面,到下面就緩緩將槍縮回,縮回的很慢很慢。

鮮血從槍尖緩緩滑落。

一個人從林葉間忽然殺豬般鬼叫着落下,鮮血從胸膛驟然飛濺而出,嫩綠的葉子驟然間被染得血紅。

落到地上就驟然間一動不動,夜光下,湖衣姬清晰看到這人眼珠子幾近掉出,直愣愣盯着無生,目光中流露出無法形容的驚訝、不信、怨毒。

“這人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裏?”

無生不語。

他拉着湖衣姬慢慢走向廟宇,冷風中肅殺之意更濃。

湖衣姬握住無生的手,緊緊握住,“這裏是什麼地方?”

她說出的話已劇烈輕顫、不穩,她的心已要被擊碎。

無生忽然停下,盯着湖衣姬,“這裏並不是和尚說的寺院,更不是清野寺,這裏是殺人的地方。”

湖衣姬不語,牙齒已在打顫。

“那和尚手裏禪杖下面是血紅的,他不是正經八百的和尚,他也是殺人的。”

湖衣姬激靈靈抖了抖,“你居然知道?”

無生慢慢點頭,他手裏的槍也慢慢縮回,縮回的很慢很慢。

披風迎風飄飄,槍尖鮮血滴滴飄零。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和尚,也知道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妖僧佛洞。”

湖衣姬咬牙,“佛洞是什麼?”

“佛洞就是他的名字,他就是殺人無數的魔王,佛洞。”無生吐出口氣,盯着、戳着遠方。

不遠處的寺院巨鍾嗡嗡作響,門窗已大開着,或破舊,或殘碎。

幾株挺拔的杉樹在風中搖晃着,彷彿想向世人訴說著什麼。

湖衣姬凝視着寺廟,忽然說著,“那裏是他的寺廟?”

“那裏不是寺廟,是殺人的地獄。”

湖衣姬看了看牆壁上巨大的佛子,又看了看懸挂的巨鍾,“那裏有巨鍾。”

“那口鐘是送死人用的喪門鍾,他每殺一個人,就敲一下。”

湖衣姬忽然緊緊閉上眼睛,緩緩蹲下,似已無力前進,“你居然到這個地方?”

無生不語,輕輕將他扶起。

他拉着湖衣姬慢慢的走向寺廟,走的很慢。

月光下忽然現出一團鬼火,飄着飄着就忽然落到寺院裏,就在巨鍾是下面。

和尚正在下面啃着燒雞,喝着酒,躺在榻榻米上,獰笑着,彷彿很得意。

“你們居然能過來了。”他說出的話停頓了幾下,嘴裏的燒雞也嚼了十幾下。

和尚看了看無生,又看了看湖衣姬,忽然說著,“你們可以從上面看看下面,也許看得很清晰。”

無生不語。

湖衣姬忽然說話了,“你不是和尚?”

和尚笑了笑,“我是和尚,是正兒八經的和尚。”

他說著說著又啃起燒雞,又喝着酒來,眼睛也眯起了起來。

他正凝視着月色。

湖衣姬冷笑了笑,“和尚不能喝酒,也不能吃肉。”

和尚點點頭,又笑了笑,才說著,“誰說和尚不能吃肉?誰說和尚不能喝酒?”

湖衣姬眨了眨眼,又接著說,“這裏清規戒律,做和尚沒有不知道的。”

“清規戒律是什麼?我沒聽說過。”和尚看了看巨鍾,又緩緩說著,“這裏沒有人講清規戒律。”

湖衣姬說不出話了。

和尚眯起眼,大笑,“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居然對我說清規戒律,實在笑死我了。”

湖衣姬不語,她拉着無生走向崖口。

下面安安靜靜的,看不到一絲惡鬥的痕迹,大地上慢慢的已起霧。

湖衣姬凝視着,淡淡的說著,“下面沒有動作,他們是不是已打結束?”

“不會的,他們並沒有結束。”

“他們還沒有交手?”湖衣姬神情凝重。

“也許。”

和尚慢慢走了過來,手裏燒雞已不見了,他手裏已現出一根禪杖。

九枚銅環叮叮作響,神情變得說不出的譏諷、嘲弄,“他們已交過手。”

湖衣姬的心已慌亂,她說出的話都已輕輕顫抖,“你看到了?是武田信玄勝了?還是上杉謙信勝了?”

和尚笑了笑,他的笑意不再有一絲佛意,“他們兩人沒有勝,也沒有敗。”

湖衣姬的心放鬆了很多,沒有敗,武田信玄並沒有危險。

她忽然凝視着無生,柔聲說著,“我們是否可以下去看看?”

無生不語。

“決不能下去。”這句話竟然是和尚或的。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我們為什麼不能下去看看?”

“因為有人付錢給我,讓我殺了無生。”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掌中禪杖忽然飛起。

疾刺無生背脊,這一招實在很驚險,很意外。

他們距離也很近,本該出手殺了無生,卻偏偏沒有刺中,禪杖明明已刺中,和尚也明明看到禪杖刺進無生軀體。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禪杖前面的人,忽然不見了,就彷彿被禪杖刺飛了。

當他看到無生不見的時候,招式已無法收回,去勢急如弩箭。

他竟已撞向十幾株林木,林木頃刻間倒下一大片。

無生赫然已到了不遠處,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槍頭般盯着、戳着和尚,卻並未言語。

和尚咬牙,拍了拍軀體上的灰塵,這一擊用的力道並不小。

“你......。”他竟被氣的說不出話了。

無生不語,也不動。

和尚冷冷笑了笑,“想不到連我也傷不到你,你果然不是槍神。”

湖衣姬笑了笑,“那他是什麼?”

“無論像什麼,都不會像槍神。”忽然慢慢走過向無生,盯着無生的槍。

“難不成他是槍魔,神出鬼沒的槍魔?”

和尚點頭。

他忽然矗立在無生不遠處,九枚銅環叮叮作響。

月光照在他的臉頰上,卻已顯得極為可憐,極為哀傷,沒有人知道他為何哀傷。

“你為什麼不過來殺我?”

和尚搖搖頭,“我是和尚,並不是笨蛋。”

無生不語,已在等着他繼續說下去,他的話並未結束。

和尚說著,“我殺不動你,我懶得去殺,你要想找人殺你,就找別人,不要來找我了。”

他指了指林木里,“那裏還有很多要殺你,絕不差我一個。”

無生的眸子已落到林木間,緩緩點點頭。

林葉在夜色下搖晃,每一處昏暗的地方,彷彿都躲着一個人,當然是殺人的人。

一條人影遠遠的站着,向無生招了招手,“快進來,這裏面有很多高手。”

和尚冷冷笑了笑,又擺了擺手,示意他過去。

無生盯着、戳着和尚,“你難道不想殺了我?多賺點外快?”

和尚凝視無生冷冷笑了笑,又搖了搖頭,卻說著,“我有件事不明白。”

“你說說看。”

和尚的目光盯着無生,“你的槍為什麼不出手殺了我?剛剛至少有幾個機會殺我?”

“我不想殺你。”無生看了看他的光頭,又接著說,“我實在不喜歡殺你這樣的人。”

和尚笑意變得獰惡而怨恨,忽然說著,“為什麼?”

“因為你很可憐。”

這句話說出,不但令和尚吃驚,也令湖衣姬吃驚不已,她看這和尚,無論橫着看,還是豎著看,都找不到一絲可憐之處,只有可怕、可恨。

特別是他的出手,不但可怕,也極為兇險。

和尚彷彿已愣住,“我哪裏可憐了?”

無生眸子槍頭般盯着他的臉頰,又盯着他的臉,“因為你不是和尚。”

和尚不懂,想不通這是什麼意思,“我本來就不是和尚。”

“可你偏偏守着個寺院,你卻跟和尚沒有什麼區別。”

和尚不語,額角青筋已跳動,雙手忽然握緊。

“你呆在這裏既不念經,也不坐禪,這豈非很難受?”無生盯着他額角跳動的青筋,彷彿沒有一絲反應,“你既然不是和尚,就不應該遵守清規戒律。”

和尚冷笑,“我喝酒,我吃肉,我殺人,我怎麼遵守清規戒律了?”

“那你應該出去,然後去賭一賭,或者是找找女人。”無生看了看寺院裏的一切,又盯着和尚,“你是不是活的很難受?這樣還不可憐?”

和尚說不出話了。

他忽然提着禪杖,大步走進一間屋子裏,他走路並沒有一絲奇特的地方,臉上也沒有一絲憤怒之色。

湖衣姬凝視他走進屋裏,就聽到裏面奇異的聲音傳了出來,時而是木頭在牆壁上敲擊聲音,時而是瓷碗在地上碎裂聲,......。

無生不語。

他拉着湖衣姬走向崖口,盯着下面。

雲霧已更濃,縱使月色有多麼明亮,也撥不開絲毫。

湖衣姬臉上憂慮之色更濃,“我們看不見下面。”

無生點頭,“是的,我們看不見。”

湖衣姬苦笑,“你的想法泡湯了,我們還是要下去。”

無生點頭。

他拉着湖衣姬的手,慢慢走向林木,林葉森森,陰森、詭異、昏暗。

招手的人已不見,林木深處,卻亮起一粒明燈。

一個女人正在孤燈下哭泣。

這聲音在夜色里聽來,說不出的令人心酸、心碎,她雖在痛苦、悲傷,卻無法遮掩少女的那種嬌艷、新鮮的魅力。

她依然帶着春天般的活力與生氣!

湖衣姬驚呼出聲,“殺手阿墨!”

阿墨並沒有抬頭,依然凝視着大地,不停哭泣着。

無生走過去,輕輕將她扶起,“你不該來這裏,你應該回去,好好洗個澡,然後再好好休息。”

阿墨抬起頭凝視着無生。

迎着燈光看上去,湖衣姬吃了一驚,阿墨的軀體上到處都是傷口,衣衫已破碎,神情極為憔悴、無力。

脖子上長長的鞭印猶在流血,手臂上半截袖子已消失,嬌嫩、雪白的肌膚已變得紅腫、扭曲。

這是什麼人做的?怎麼會忍心對這麼美麗、純潔的少女下手?

湖衣姬眼眸里憐惜、同情之色更濃。

她輕輕撫摸着道道傷口,輕輕的說著,“你是個堅強的女人,一定可以活下去,是不是?”

阿墨不語,默默流淚。

湖衣姬輕輕將她擁在懷裏,柔柔撫摸她的軀體,“你是個堅強的女人,絕不會這麼倒下的?”

阿墨點頭,不語。

她的手想用力,卻發現用不上一絲力氣。

湖衣姬柔柔笑着,這種笑意容易給人一種鼓舞與激勵,無論什麼人受到委屈之後,遇到這種笑意,都會生出偉大而神聖的力道。

阿墨咬牙,竟手伸進懷裏。

湖衣姬並沒有看,她微笑着凝視阿國的臉頰,她希望阿國能得到更多的關懷,那樣子面對生活,才有勇氣、信心。

她還年輕,不該這麼樣活着,像她這樣的少女,實在應該好好笑一笑,然後好好給世人帶去跟都的美麗、芬芳,她們本就是花朵。

嬌嫩、新鮮、美麗而動人。

湖衣姬輕撫着她的髮絲,“是什麼人將你弄傷的?”

阿墨沒有說話,她的手慢慢從懷裏伸出,她的臉在月色下,依然顯得說不出的哀傷、悲痛,可是她的手竟發出了冰冷的光。

刀光。

刀光一閃,一柄短刀直直刺入湖衣姬的胸膛。

阿墨的臉頰上伸出了笑意,得意而有邪惡的笑意,她大笑着跳起,奔向遠方。

十幾道寒星驟然飛出,阿墨驟然間倒下,倒在冰冷、堅硬的大地上,一聲慘呼都沒有發出。

冷風掠過,臉頰上的髮絲吹開,她臉頰上依然帶着種邪惡、淫狠的笑意。

湖衣姬也是笑着,她努力伸手,卻發現無法自己生不出一絲力氣。

她靜靜凝視着無生,努力張開嘴說著,“我......。”

她努力,卻只能說出一個字,這個字彷彿已用盡她軀體上所有的力道。

無生嘆息。

他忽然伸出手,貼着湖衣姬的背脊,然後他瘋狂的將內力釋放而出。

湖衣姬微笑,“想不到居然有男人為了我肯做種事?”

無生不語。

林葉間已有七八條人影晃動,七八個身手都很不錯的人,手裏握住劍。

出鞘的劍。

劍光閃動,一個人已掠起,直刺無生的背脊。

劍尖驟然間刺入了進去,鮮血驟然飛濺而出,急射握劍的人。

這人慘呼着倒下,倒下就不在動彈。

他竟已死了!

他竟已被濺出的鮮血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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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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