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背後刀鋒

第三百七十七章 背後刀鋒

雲霧更深,月色變得更加昏暗而又朦朧。

湖衣姬的目光變得更加朦朧,朦朧而無力,但她卻還是帶着笑意。

無論什麼人臨近死亡的時候,還笑得這麼歡愉、喜悅,就足以說明已活過,無論活得怎麼樣,都是一種享受。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不停喘息。

背脊那一劍刺的並不輕,如不是用肋骨死死夾住,性命也許就要報銷了。

鮮血從劍鋒滴滴飄零,昏暗的夜色里矗立七個人。

七個人,七口劍,驟然間將他們死死圍住,直愣愣盯着無生,臉頰上已揚起了笑意。

劍已出鞘,寒光逼人眉睫。

裏面一個女人橫劍冷笑,“槍神無生?”

無生點頭。

他的手掌並未離開過湖衣姬背脊,只要離開,她的生命也許就要消失。

她現在已十分脆弱而無力,脆弱的隨時都會倒下,倒下就永遠都不會站起,此時根本經受不了任何一丁點打擊。

這女人也是七口劍里唯一的女人,也許正因為如此,所以才顯得嬌縱、蠻狠。

“你的小命好像快要報銷了?”這女人冷冷笑着,掌中劍輕輕顫動。

“也許。”

這女人的眼睛看了看無生,又看了看湖衣姬,“需不需要我幫你什麼,例如殺殺你,或者殺殺她。”

“你殺不動我們,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這女人忽然瞪着無生,“你是在說笑話,還有我殺不死的人。”

這句話是大話,在別人看來,像是吹牛皮,但身邊七口劍彷彿沒有一絲反應,彷彿已承認這一點。

“是的,你的確殺不死我,也沒有機會殺得死我。”

女人臉色變了變,又接著說,“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你是女人。”無生喘息着,又說著,“女人不該握劍,應該找個丈夫,回去相夫教子,洗洗尿布,做做飯。”

女人笑不出了,臉頰竟已被氣得發黃,“我是八重,記住了。”

無生不語。

“你到了地獄,就說是我殺了你。”

話語聲中,她的劍忽然刺進無生軀體,刺的位置並不是致命地方,卻足以令人劇痛的無法忍受。

八重大笑着凝視無生,“你現在是不是相信我能殺得了你?”

無生咬牙,額角冷汗豆大般滑落,“女人就是女人,你應該去洗洗尿布,不該出現在這裏。”

八重的臉頰上的笑意更加劇烈,可是卻很快消失。

就在她想拔劍瞬間,臉上的笑意忽然扭曲、變形,她用力拔劍,卻發現自己無法拔出,劍鋒竟死死的定在裏面,無法移動分毫。

劍赫然被死死夾住。

她只看到軀體輕顫了一下,軀體上兩口劍驟然急射而出,飛向天際。

八重盯着無生,說不出話了,她的手竟已被震的發麻。

“你......。”

“是的,你的劍殺不死我,你的手不適合握劍,適合做做農活。”

八重身子輕輕移動,已到了不遠處,安安靜靜的不再說話,她已無言再說。

另外六口劍並沒有離開一刻,臉上也沒有一絲驚訝、不信。

湖衣姬笑了笑,“我不行了,你還是離開這裏,我不願再拖累你。”

“你不能死。”無生額角冷汗流出的更多,眼睛不停盯着正前方兩個人。“你應該好好活着,他們才應該死去。”

“我並不是你的情人,你不必這樣對我,你並不欠我的。”湖衣姬臉頰淚水飄零更多。

“我是槍神,答應過你的願望,就一定要幫你實現。”

“我現在已不需要你這樣做。”湖衣姬柔柔笑了笑,“我現在的願望就是死去。”

無生不語。

他手臂上青筋跳動更加劇烈,喘息的也更加劇烈。

“你放開我,讓我舒服一點死去。”湖衣姬已閉上眼。

邊上一口劍忽然刺出,就在無生喘息最猛烈的時候,忽然出手。

劍光驟然飄起,就忽然消失不見。

劍跌落,人仰面慘呼着倒下,軀體在地上劇烈抽動、痙攣,眼珠子直愣愣盯着那桿槍,漆黑的槍。

他死也不信自己會失手,這一劍本不該失手的,可是卻偏偏失手了。

槍緩緩縮回,縮回的很慢很慢。

槍尖鮮血飄零更多。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前方一個人,一個字一個字說著,“我這句話說完,你們還不離開,就不要離開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又忽然慢慢的將槍縮回。

後面三口劍忽然倒下,胸膛鮮血飛濺,人的小命驟然報銷。

前面兩口劍咬牙,驟然後退,頃刻間退到一丈外,兩人面面相覷,兩人的臉忽然變得難看如死人。

“八重不見了。”一人失聲驚呼。

另一個人點頭,臉上已現出怒容,“是的,她一向將小命看的很重,所以溜得比誰都要快。”

“是的,她實在侮辱了我們青葉七劍的威名了。”

湖衣姬聽過這個名字,她很小就聽過七劍的故事,她笑了笑,“你們是青葉?”

一人遠遠的站着,一步也不願靠近,冷冷說著,“我們是青葉。”

“青葉只管收錢殺人,從不過問殺的人是誰?”

“是的,什麼人都一樣,都可以去殺,就算是武田信玄,也是一樣的。”

“你口氣好大。”湖衣姬依然笑着,她笑着凝視他們掌中劍,“你們一共有七口劍?”

這人嘴角肌肉忽然繃緊,因過度憤怒而驟然抽緊,“現在已剩下三口劍。”

邊上的一人突然跟着說,“不是的,只有兩口劍。”

“是的,的確只有兩口劍。”

他們已不承認逃走的那口劍是青葉中人,這是他們的恥辱,他們絕不允許恥辱出現在身上。

“很好,你們很有尊嚴,所以你們可以走了。”無生盯着這兩個人,淡淡的說著。

“我們不能走,因為殺人任務還沒有做完。”

“那好,你們來殺我,我等你。”

落葉蕭蕭,冷風中寒意更冷、更濃。

“現在我們不會去殺你,求我們也不行。”一人冷冷笑着,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一絲迴旋的餘地。

湖衣姬柔柔的笑了笑,“你們為什麼不來殺我們?”

“我們並沒有得到酬金的全部,所以不能殺了你,就算是求我們,也不行。”

“你們收了什麼人的酬金?”

“告訴你也沒關係。”這人冷冷笑了笑,“是上杉謙信,他想要除去你們,付了一千兩銀子買你們的命。”

湖衣姬垂下頭,不語,嘴角鮮血飄零更多,可是她依然在笑着。

無生柔柔將她抱住,急點傷口邊緣幾處大穴,鮮血流出變得緩慢。

她的臉依然是蒼白的,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危險還在,並未遠離,她時刻都會倒下,死去。

湖衣姬柔柔凝視無生,柔柔笑着,“想不到我居然能......。”

不遠處一人冷冷笑了笑,這人左手握劍,劍尖斜指蒼穹,“這是天意,註定你死在這裏。”

另一人也是冷笑的,卻是右手握劍,劍尖朝西,“沒錯,你的性命註定要歸西。”

湖衣姬苦笑。

她凝視着無生,並沒有說話,她的話已從眼眸里現了出來。

她想說的話,並不是那兩人所說的,面對死亡,並不足以令她懼怕,令她想不到的是自己到了生命盡頭,還有男人能對她如此之好。

這不僅僅是一種歡愉、喜悅,也是一種安慰、鼓舞。

得到這種安慰、鼓舞的女人,沒有理由不笑一笑的,湖衣姬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還是死不掉的。”無生輕撫着她的軀體,又接著說,“我是槍神,你的願望沒有實現之前,我絕對不會讓你死去。”

湖衣姬微笑點頭,目光中充滿了感激之色。

無生將湖衣姬柔柔抱起,走向林木深處,那兩口劍彷彿已受不了了。

“你們是不是還不願出手殺我們?”

兩口劍咬牙,不語。

無生石像般停靠在他們不遠處,“看起來你們並不願殺我們。”

兩口劍不語,相互看了看,依然沒有動手。

“你們的膽子其實並沒有想像中要大,其實你們也很怕死,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你們要比女人要好點,至少沒有逃走,但你們的運氣卻比女人壞的多。”

“我們運氣怎麼壞了?”

“你們的霉運很快要來了。”無生名字盯着、戳着他們的後面,不再說話。

“什麼霉運?”兩口劍的眼中已現出懼怕之色,“我們會有什麼霉運?”

無生不語。

湖衣姬笑了笑,“槍神絕不會騙你的,他沒有騙人的必要。”

兩人不語,額角已沁出冷汗。

“他從未騙過別人,無論是什麼人都一樣。”湖衣姬笑的更柔,也更無力。

她凝視着無生,笑意變得更濃。

無生盯着那兩個人,“你們還未看到霉運在哪裏?”

兩人不語,握劍的手已不穩,他們也許已找到了,卻不敢、也不願承認。

“你們為什麼不回頭看看?”

“我們為什麼要回過頭看看,我們回過頭,你殺我們豈非很容易?”他們始終沒有回過頭去看。

湖衣姬又笑了,“看起來你們疑心病很重。”

兩口劍不語,手臂上青筋不停抽動,彷彿已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有疑心病並不是壞事,但是......。”湖衣姬輕輕咳了咳,又接著說,“但是疑心病太重了,就難免要倒霉了。”

“我們不會倒霉的。”這人說話的時候,嘴角已瓢了,他自己也沒有一絲把握,“該倒霉的是你們。”

湖衣姬柔柔笑了笑,看了看自己傷口,又看了看無生軀體,才緩緩說著,“你回過頭去看看,就知道我們有沒有騙你了。”

這人緩緩轉過身,然後就看到一道刀光閃過。

兩人驟然間倒下,爛泥般軟軟滑落至大地上。

冰冷的刀鋒,冰冷的人,冷冷的站在不遠處,冷冷的笑着,並未笑出聲音。

他已不必笑出聲音,因為這樣已很好了,足以令人膽寒、心寒。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這人的手,這人的刀。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這人的眼睛也在盯着無生,盯着無生的手,無生的槍。

蒼白的手,漆黑的槍。

這人冷冷的指了指自己腦袋,冷冷說著,“我是川島真一雄,來看看槍神無生的真容,順便......。”

“順便來殺我?是不是?”

刀鋒的鮮血猶在飄零,一滴一滴飄着,彷彿並不急着滴完。

冷風掠過,一片落葉垂下,輕輕着地,翻滾着撲向刀鋒,遠遠的被彈開,重重的撞想遠方。

“好刀。”無生嘆息。

川島真一雄笑了笑,也盯着自己的刀,臉上現出得意之色,這本就是他得意的地方,這不但應該受到自己的尊敬,也應該受到別人的尊敬。

這把刀的確應該受到世人的敬仰。

“你的刀殺過多少人?”

川島真一雄將刀微微抬起,冷風中寒意更加劇烈,抽動。

“殺過很多。”川島真一雄盯着無生的槍,漆黑的槍,“我的刀也許沒有你的槍殺的多,我看得出來。”

“未必,你的刀不挑人?隨便什麼人都殺?”

“是的。”川島真一雄目光又落到握槍的手,蒼白的手,“你的槍難道很挑?”

無生點頭承認,“所以這桿槍殺的人決沒有你的刀多。”

川島真一雄點頭,“也許,但我這把刀殺死的高手,就一定沒有你的槍多。”

“也許。”無生緩緩將抬槍起,“我的槍殺人的確很挑。”

“又多挑?”川島真一雄笑了笑,“難道比將軍選女人還要挑?”

“也許是的。”

“你的槍願不願意殺我這樣的人?”川島真一雄眼眸里現出了光亮,一種殺人無數冷血高手的光。

“我的槍很願意殺你。”無生的眸子槍頭般盯着川島真一雄的刀,“我也希望死在那把刀下。”

湖衣姬閉上眼,呼吸似已不穩。

無生嘆息,忽然將她放下,一隻手忽然貼着她的背脊,然後他的軀體不由輕顫着。

他軀體上到處都在輕顫,但那雙手卻依然很穩定,穩定而冷靜。

湖衣姬柔柔的睜開眼,“你居然又......。”

她的話剛生出,就被淚水淹沒,活活淹死掉。

無生劇烈喘息,“你不會有事的,你還未見到武田信玄,所以就不會死去。”

湖衣姬笑了笑,“那只是一個玩笑,你何必又當真?”

“我是槍神,就一定會幫你完成這個願望。”

湖衣姬淚水飄零更多,“你不能再這麼做,我已經不行了,你這樣只會令自己倒霉。”

無生不語。

湖衣姬笑了笑,“你真的好傻,是個小笨蛋。”

無生不語。

川島真一雄笑了笑,就凝視着無生,“想不到你們感情居然這麼好。”

無生不語。

川島真一雄緩緩走了過來,“早知道你們情感這麼好,我就應該想法子多弄幾刀。”

他說的極為平淡而仔細,湖衣姬臉頰上肌肉已抽動,這種事實在令人厭惡不已。

“你是不是以為是青葉七劍乾的?”

湖衣姬點頭,她的確認為是七劍幹得,因為阿墨倒下,七劍就圍了上來。

“你的傷拜我所賜,你看起來好像很恨我?”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是的,我是恨你,不但恨你借刀殺人,也看不起你。”

川島真一雄點頭,等着湖衣姬繼續說下去。

“你是個殺人專家,本不該害怕殺人,因為這是吃飯的活。”湖衣姬笑了笑,笑得譏誚、輕蔑,“可是你卻偏偏怕殺無生。”

川島真一雄臉色變了變,卻未說出任何話語。

“你害怕殺不死無生,反而被無生殺死。”

川島真一雄點頭承認,不語。

湖衣姬笑了,大笑,“你完了。”

川島真一雄不懂,這句話顯然令他厭惡,“我哪裏完了?”

湖衣姬臉上的笑意消失,才說著,“你不該用這種借刀殺人的法子對付無生。”

“為什麼?”

“因為你面對無生,本來是心虛,沒有把握。”湖衣姬盯着那把刀,笑了笑,又說著,“沒有把握,並不是沒有機會。”

川島真一雄點頭不語。

“可是你用了一招借刀殺人,你就沒有了殺人的信心,特別是殺無生,也許一點信心也沒有。”

川島真一雄眼角跳動,神情變得奇特而古怪。

湖衣姬冷冷笑了笑,笑的更加譏諷、輕蔑,“你本來是沒有把握殺無生,現在是沒有信心殺無生。”

川島真一雄緊緊握刀,刀鋒上的寒光輕輕抽動。

他的信心的確已受到了動搖,沒有信心,殺人哪來勇氣,殺人沒有了勇氣,一定不能冷靜,不能穩定。

高手之間的拚命,這種細節,豈非很重要?

湖衣姬盯着川島真一雄的神情,微笑着,“殺人的信心已被擊碎,你完了,你殺不死無生了。”

川島真一雄的手握得更緊,手臂上青筋高高聳起,忽然說著,“你看得出來?”

“是的。”湖衣姬不笑了,“你現在若是來殺無生,非但殺不死無生,自己的小命一定會被報銷。”

川島真一雄咬牙不語,刀鋒上寒光抖動更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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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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