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森淼懸案(其三)
“大人,現在該怎麼辦?”客棧內,小六問道。
安陽起正仔細看着手中鱗爪衛送來的情報,也找到了關於這個名叫黃偉洪的下人的相關信息,按照這份情報上所說的,黃偉洪是肉鋪老闆黃立雄的兒子,家中收入尚可餬口,沒有財力雇傭價格昂貴的殺手,而其本人也不會武功,沒有行兇殺人的能力。
“情報不會作假,但人會,繼續調查這個黃偉洪和黃立雄,查一查他們家有沒有其他收入來源,另外...”
黃偉洪是城侯府的下人,就住在城侯府的外院,而府上安排給他的都是些雜活兒,他每日造成要先去各間屋子挑糞,然後送到府外,回府後也沒有固定的工作,也就是府上的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到了傍晚時分,他還要再出府清倒一次糞桶。
龔書琴遇害時間是當日的酉時六刻,而黃偉洪每日回到府中的時間大致也就是申時四刻,再加上是府中下人,容易讓府里的其他人和龔書琴都放鬆警惕,而且也對府內情況熟悉,簡直是最合適不過的作案人選了。
傍晚,黃偉洪挑着糞桶從城侯府出來,哼着小歌朝着城東的化糞池走去,那裏有一處不小的化糞池,基本上半個城的糞尿都被清倒在這裏,簡單擱置一段時間就變成了供向城邊城外農田的絕佳肥料了。
黃偉洪卸下肩上的擔子,把兩大個糞桶放倒在池邊,待傾倒完畢后,便起身準備離開了。
就在黃偉洪轉身之際,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就朝他的眉心閃去,黃偉洪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他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那束刀光朝着他襲來。
一把雁翎刀伴隨着清晰的破空聲直直朝着黃偉洪眉心刺去,就在他即將命喪黃泉之際,雁翎刀卻停了下來。
“你真的不會武功?”眼看持刀之人一襲黑衣,雙眼正死死地盯着黃偉洪,想要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麼貓膩來。
半晌,黃偉洪一哆嗦,便撲騰一聲跪坐在了地上,胸口一起一伏,密密麻麻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流了下來。
“帶走!”
話音剛落,便從一旁又閃出兩個黑衣人,架着已經沒辦法行動的黃偉洪離開了這裏。
黃昏渡過,森淼城迎來了黑夜,安陽起正坐在客棧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正是那恐懼還沒有完全退散的黃偉洪。
黃偉洪癱在地上,臉龐煞白,顯然是還沒有從剛才的經歷中緩過神來。
“小六,賜座。”
安陽起說罷,小六便從一旁搬來一張空椅子擺在黃偉洪身後,而那黃偉洪仍然癱坐在地上,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扶客人上座。”
小六將黃偉洪扶了起來,安置在了椅子上,但黃偉洪臉上的驚恐仍然沒有褪去。
“不要緊張,我們不是賊人。”安陽起看了看黃偉洪那不知所措的樣子,無奈地說道。
“別...別殺我...我只是城侯府的一個下人...我...我沒有錢...”黃偉洪哆嗦着說道。
“我們不是賊人,不要你的錢財,也不會殺你。”安陽起繼續說道。
“那...那剛才...”黃偉洪聽罷,在椅子上胡亂比劃着,似乎是在比劃剛才小六拿雁翎刀刺他的動作。
“我是龍探安陽起,請你來是有些問題要問,我的手下可能嚇到你了,實在是對不住。”
聽完安陽起的解釋,黃偉洪抬頭仔細瞧了瞧,總算是認出了安陽起,當日城侯府上發生命案的時候他曾來過,不用想黃偉洪也明白這是一個大人物。
“大...大人...人不是我殺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先冷靜,我也沒有說人就是你殺的,只不過是來問些問題罷了。”安陽起打斷黃偉洪的話說道。
“你家肉鋪隔壁的紡織鋪,你有印象吧?”
“我知道...她家兒子前一陣還和我搶城侯府下人的名額來着呢...”黃偉洪答道。
“嗯...那家女主人死了。”安陽起輕描淡寫地說道,同時他的眼睛也正死死地盯着黃偉洪,觀察着他的表情變化。
黃偉洪先是一愣,詫異地說道:“死...死了...?”
但隨後又好像明白過來什麼一般,拚命地搖着頭喊道:“不是我殺的...和我沒關係...大人...真不是我殺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黃偉洪也算是機靈,安陽起什麼都還沒問,就開始拚命解釋人不是他殺的,不過單從黃偉洪的反應,安陽起的確還不能確定黃偉洪就和這個案子有直接關係,再加上從他遇襲的表現來看,的確不像是一個會武功的人的樣子。
“這家人平日裏可有與誰結仇?或者說最近可與誰發生過爭執?”安陽起沒有理會黃偉洪的辯解,而是問着一些簡單的問題。
黃偉洪花了點時間冷靜了下來,回答道:“大人,她們家一向與人和善,的確是沒有與誰結仇,不過她們家的兒子曾...曾與我因為城侯府下人的名額起過爭執...但是大人...我真的沒有殺人...我就是一個挑糞的...”
“除此之外...沒了嗎?”安陽起從黃偉洪這裏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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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當地街坊哪裏一樣的消息,這一家待人和善,除過黃立雄一家之外,沒有和誰發生過爭執了。
雖說黃偉洪是符合整個案件所有殺人條件的人,但黃偉洪家中沒什麼錢,他本身看起來也不會武功,殺人動機雖有,但也不是那麼充分,黃偉洪殺人的條件成立,但目的不成熟,再加上眼下沒有證據,很難定罪。
“沒了...”黃偉洪搖了搖頭說道。
正當安陽起陷入困境之時,黃偉洪又說話了:“不對...我想起來了...大人,她們家前些日子和那錢賊發生過一個小衝突。”
安陽起聽罷立刻打起了精神問道:“錢賊?是什麼人?”
“此人叫錢立仁,住城東,平日裏盡幹些小偷小摸的事兒。”
黃偉洪說著,安陽起的眉頭立馬皺了起來,沒想到當初在茶樓里碰到的那個騙子錢立仁,居然也出現在了這起案件的背後。
“那天錢立仁去紡織鋪偷東西,結果被他們家的兒子得了個正着胖揍了一頓,還拉到街上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後來...就沒有再聽說過這個人的消息了。”
安陽起陷入沉思,這是一條相當重要的線索,從這個黃偉洪的言語裏大致可以聽出,這個錢立仁當日被紡織鋪家的兒子羞辱的甚慘,所以心中懷怨動了殺心,這樣的作案動機可比黃偉洪爭搶城侯府下人要成熟的多。
對這起案件來說,錢立仁的作案動機已經相當成熟,但城侯府夫人被殺一案又是怎麼回事呢?如果兇手也是錢立仁,那麼他又是出於什麼原因殺死了城侯府夫人龔書琴的呢?
就鱗爪衛近幾日的偵查來看,錢立仁與城侯府糾纏不清是既定的事實,如果之時單純因為錢立仁和城侯黎煊有個人恩怨,那為何錢立仁會設計謀殺龔書琴而不是黎煊呢?是不是因為錢立仁和龔書琴只見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呢?
“小六,把黃兄送回城侯府,路上務必保證他的安全。”安陽起起身從桌上拿起了紙筆,邊寫邊向小六吩咐道。
“大人...我...”黃偉洪還有些不知所措,顯然是不明白安陽起內心所想。
“感謝你提供的線索,這對案件的偵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你可以回去了。”
聽到這句話,黃偉洪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是可以放到肚子裏了,在小六的護送下,黃偉洪回到了城侯府,安陽起也考慮到了黃偉洪晚歸,再加上弄丟了挑糞的擔子,肯定會受到責罵,所以讓小六把黃偉洪送進府中並且解釋清楚。
次日一早,安陽起便早早離開了客棧,準備前往紡織鋪,昨日裏走得急,很多現場細節還尚未勘察,而這裏已經被城防營的人嚴密把守了起來,所以現場也不會受到什麼破壞。
臨走前,安陽起還吩咐了鱗爪衛與安插在城侯府內的線人接頭,並取得關於錢立仁此人的情報。
鱗爪衛安插在各個地方的線人,安陽起不能直接接觸,為避免暴露身份,只能通過特定的接頭人傳遞消息。
森淼城東,紡織鋪已經被城防營的人控制了起來,屍體被運到了城侯府前院牙門的藏屍間裏,和龔書琴的屍體安放在一處。
現場除了誇張的血跡以外,並沒有其他爭鬥痕迹,顯然,這個紡織鋪的女掌柜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暗殺的。
安陽起採集了店鋪內一些地方的指印,但是這些指印無不混雜凌亂,看樣子是什麼人的指印都有,而他在店鋪后的起居室里,也僅僅只是採集到被害人母子兩人的指印,據街坊所說,被害人的兒子在案發前一天剛剛離開森淼城,說是去周邊的縣城買些材料來。
每每想到這裏,安陽起便不由自主地一陣惋惜和悲傷,自己前腳剛走,母親就遇害,倘若有人通知還好,若是等這家兒子買好了紡織的材料從縣城歸來,看到的卻是自己母親冰冷的屍體,那該是何等的打擊。
“對了,錢立仁住在哪裏?”安陽起從現場一無所獲地走出,他看了看四周,對身後的護衛問道。
“這街道對面過條衚衕就到了,衚衕不是死的,錢立仁住在整個衚衕中間位置的一間宅子裏。。”負責調查此事的長森指了指街道對面的衚衕口說道。
“去那邊看看吧。”安陽起抖了抖袖口的灰塵,邁步朝着那邊走去。
衚衕口有一間藥鋪,一個青樓,還有那黃家的肉鋪,安陽起站在衚衕口,四處看了看,目光停留在了青樓上。
“上去看看。”安陽起二話不說就要朝着青樓那邊走去。
“大人...這...”長森在後面支支吾吾,而小六則在一旁偷着樂。
“怎麼了?”安陽起回頭不解地看着兩人。
“嫂子還在客棧呢,這...不太好吧...?”
安陽起聽罷面色一僵,眉頭一皺,看起來是有些生氣了:“想什麼呢,上去偵查案情!”
“是是是...大人,都聽您的,偵查案情...偵查案情...”長森連忙點頭附和,小六也竭力控制自己的笑容,隨着安陽起踏上了青樓。
這青樓一共三層,稱得上是這附近比較高的建築了,不知是因為街道對面剛死了人還是別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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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原因,這家青樓可以說是門可羅雀,和停屍房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裏沒有屍體罷了。
安陽起剛一踏入青樓,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鴇子便從一旁竄了出來。
“哎呀這是哪家公子呀?公子可來得真是時候,我們家的頭牌現在正閑着呢!快快快裏邊兒請!”老鴇子拿着一張手帕在安陽起身側張牙舞爪道。
“我是朝廷密探,前來辦案,你最好別妨礙公務。”安陽起也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從腰間拿出了他那純金令牌。
見到令牌,老鴇子臉色一變,趕忙閉嘴退了下去,本以為是生意來了,沒想到是查死人的來了。
安陽起先是來到了二樓,找到了那個貼近街道一面的房間,房間門大敞開着,裏面正坐着一名女子,正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上的首飾。
見有人來,女子立馬起身:“這位公子,不知...”
“打擾姑娘歇息了,我是來查案的朝廷密探。”安陽起走到女子身邊說道。
那女子聽到是朝廷派來辦案的,眉梢不由得沉了下來,這兩日因為對面出了一場命案,往常那些照顧她們生意的顧客都沒有再來了。雖說心裏不悅,但面對這樣一個朝廷密探,言行上還是不敢有絲毫怠慢。
“妾見過這位大人。”女子行了一禮。
安陽起走到窗邊,支開窗戶,不遠處的紡織鋪盡收眼底,紡織鋪后的案發現場也能稍稍看到一點。
“命案發生之時,姑娘可在這裏?”安陽起問道。
“回大人,妾昨日一整日都在這裏,但這裏畢竟是風塵樓院,不便示人,這窗戶也就沒怎麼打開過了。”那女子說道。
這個風塵女子的意思很明白,昨日她在這裏,但沒有開窗,所以也就沒有目睹到案發現場的過程了。
“那姑娘可曾聽到過什麼異響?”安陽起問道。
女子搖了搖頭,說道:“當日街道喧鬧,妾確實沒聽到什麼異動。”
“...我知道了。”安陽起聽罷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這裏。
三樓,是整個青樓的頂層,一般來說,這層樓上都是頭牌和花魁,而安陽起來這不是為了找這些頭牌花魁的,他來到了與二樓那間屋子同一個位置的房間,只是與二樓有所不同,這間屋子的大門緊緊地關着,裏面還傳來了歡聲笑語。
“大人...這裏面有客人...”小六聽了聽便說道。
“把門打開,把人轟出去。”安陽起心煩意亂地說道。
沒想到還真有人在這命案突發之際來這青樓尋快活,而且好巧不巧的還是在這麼重要的地方,如果不出安陽起所料,這三樓的這件屋子,可以看到案發現場的全貌,這對於兇手來說,是一個絕佳的觀察點,無論是雇兇殺人還是親自上手,這裏都是觀察現場的首選。
小六上前推門,門竟然沒有鎖,很輕鬆的就推開了,房間裏一個男子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女子則坐在男子的身上,兩人互相喂着水果,好不快活。
“誰?!是哪個不長眼的打擾老子好事!”聽到有人開門,那人立馬朝着門口方向看去。
只是這一回,無論是安陽起還是那邊那個男人,全都傻了眼。
“安...安陽大人...”男子哆哆嗦嗦地喊了一聲安陽起,而循聲望去,坐在那的不是別人,正是眼下殺人嫌疑最大的錢立仁。
“錢兄雅興那...”安陽起笑着說道。
“安陽大人...小人...小人知道錯了,小人這就把柳葉讓給您!”說著,錢立仁一把推開身上的女子,連忙就要朝着外面跑去。
“站住!”安陽起一聲怒喝。
“呃誒...安...安陽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小人...小人...”錢立仁被安陽起一聲怒喝給嚇住了,眼前這個人,當初可是差點要了他的小命。
“讓什麼讓!?本官能是跟你一樣的人嗎?本官有公務在身!是來查案的!”安陽起恨不得一巴掌就拍在那錢立仁的腦袋上。
長森和小六看到此情此景,不禁躲在安陽起背後偷笑起來,安陽起平日裏從來不以“本官”自稱,但沒想到在對上這錢立仁的時候,安陽起也耍起了威風。
“笑什麼笑?啊?笑什麼笑!”安陽起氣不打一處來,馬上回頭罵道。
“呃...安陽大人...”
“我問你,這附近死人了,你知道嗎?”安陽起問道。
“死...死人?我...小人哪裏...哪裏會知道這些...”錢立仁訕笑着說道。
“嚴肅點!”安陽起身手拍了拍門,砸得那兩片破門扇頁子哐哐直響“我問你,你昨天晌午之時在何處?”
“回安陽大人...小人昨天晌午之時就在這了...”錢立仁答道。
“哦?”安陽起笑了笑,接著說道:“好了,我知道了,在這按一下你的手印,然後就可以走了。”
“啊...?”錢立仁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安陽起就已經將錢立仁的手指按在了印泥上。
“你可以出去了,我有些問題要單獨問問這位柳葉姑娘。”安陽起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