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慣性思維定勢
那四具屍體的屍檢報告很快出來了。
江練馬不停蹄得又開會分析,這次秦漫不在,因為她被張局招呼走了。
不過屍檢結果,居然和秦漫的大膽猜測出入不大。
因為屍體被燒死得太平靜,沒有逃亡跡象,所以有極大可能當時已經喪失行為能力,先從行為狀態上來說,讓人很容易就認為是焚屍滅跡。
可屍檢報告直接推翻了這個結論。
死者呼吸道內皆有有明顯灼燒痕迹,並在食管、消化道內發現煙塵和炭末,證實了他們的確是活活被燒死的,而不是先殺死,再焚屍。
而因為大部分肌肉組織和表皮組織已經完全碳化,不傷骨的輕微外傷和搏鬥痕迹無法判定。
這些人保持着一個沒有被捆綁的癱軟姿勢,如此平靜得被燒死,這其中一定還缺了一個步驟。
一個能困住他們的步驟。
“安眠類、鎮定類藥物查了嗎?”
郭思言推了推眼鏡,“查了,鑒於死者的死亡姿勢形似昏迷狀態,我們不僅檢查腦部可能存在的鈍擊傷,還檢查了胃部殘留物,和心臟內剩餘血液,詭異的是,不僅沒有外傷,也沒有此類成分,他們就像是在那場大火里睡死的。”
江練還在不斷推演,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這些人是先被困在那,然後才被那場爆炸引發的大火燒死的。
可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聽話,中間到底缺少哪一環。
“時間比較緊,我們只能先做這些常規的,江隊,要不要再做細緻的毒物篩查?”
所有人都還是傾向於投毒,先讓他們喪失行動能力,然後擔心毒不死他們,焚屍滅跡,徹底清理乾淨。
秦漫的話在腦海中重複着。
“我不會選擇投毒,我既然能燒死他們,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
他現在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在場的所有人。
“兇手有這個能力引爆燃氣管燒死他們,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下毒?”
賴明傑第一個反駁,“兇手要保證他們沒有行為能力,保證他們逃不出去,保證他們能死在爆炸中,所有證據毀滅在火海里。”
楊雨賀感覺到了不對勁。
“不對,這是我們做反推時常有的慣性思維定勢。假設兇手可以先下毒,致使他們喪失行為能力,那這個時候他就有更多的選擇,悄無聲息得殺掉他們,根本用不了製造一場聲勢巨大的爆炸,來燒死他們。”
陳琦感到調查轉進了一個死角。
“案發現場毀壞非常嚴重,基本上除了燒焦的屍體,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考慮得還真是周到,現在甚至連單人作案還是團伙作案都無法判定。”
江練沉聲,“我更傾向於單人作案。”
郭思言隱隱表示疑惑,“一下子殺了四個以上的人,一個人就能做到?”
江練講述理由。
“從作案手法上來看,兇手用製造爆炸如此聲勢浩大的辦法來殺人,除去單純追求刺激的變態心理,斟酌過後依然選擇這個辦法,就說明他不能一次性做到殺害這麼多人,他不得不選擇這個辦法。”
“再從行動可行性上來看,團伙作案看似更可靠,隱患也會更多,需要高度協調性,比如你負責控制被害者,而我負責引爆燃氣管,這其中不能有任何偏差,要不然同夥甚至是自己都會被炸死在現場。而擁有這種協調性的團伙,挑這種最危險、最多事的方式達到目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所以,我認為單人作案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百分之百。”
賴明傑不由爆粗口。
“草,這特么什麼人啊,一個人製造爆炸,殺那麼多個……”
江練時刻都有很好的耐心和脾氣,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影響情緒,簡短吩咐道。
“其他調查先放一放,加快排摸死者身份,一旦確認事無巨細全部報告上來,大家辛苦了,都先回去休息一會,散會。”
江練把屍檢報告再一次仔仔細細得過了一遍,疲憊得揉了揉眼角,然後帶着報告上樓,去向張局彙報進度。
咚咚兩聲敲門,一聲蒼勁雄厚的回復。
“進來。”
江練開門進入,張局就坐在會客的單人沙發上,秦漫端坐在另一邊,正抬頭看他。
“江練啊,來的正好,坐。”
張局全名張盼霖,是個有點兩鬢斑白的中年人,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面相帶有濃厚的疲憊感,一看就是常年操心,壓力極大。
江練規矩坐下,看杯子裏的茶水,張局已經和秦漫聊了有一會兒了。
這本沒什麼,但是他看見滿是煙頭的煙灰缸里,有兩根不同的過濾嘴,是秦漫常抽的,他已經沒收的那種女式細煙。
他不動聲色得在心裏記上一筆。
張局聊得起勁。
“我年輕的時候,黑鯊就是從我手裏逃走的,轉眼我都做局長了,還沒抓到那孫子,唉!”
秦漫十分會聊,“張局也不必過分自責,黑鯊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您好歹還差點抓到過他,不像我,小命差點折在他手裏。”
不難看出張局很喜歡秦漫。
“秦漫啊,這些年,特情部為我們提供了不少信息,都是你在前線搏命。許部長年輕有為,也是我至交好友,他還拜託我照顧你,其實不用他出面,我也早就想補償你了。”
“說來慚愧,星洲島行動失敗,我作為總指揮,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要是沒能把你救出來,我真的會愧疚一輩子的。”
秦漫:“托您的福,我重獲新生。”
張局拍拍江練的肩膀,“哎,和我沒關係,還得是他。”
秦漫順着看過去,江練中規中矩面無表情,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江練自告奮勇要參加星洲島行動,那段時間還算太平,我就同意了。那天突發爆炸,我下令全員撤退,就他頭鐵往裏沖,拉都拉不回來,以為沒救了,沒想到硬是爬出來了,還帶了個你。”
江練仍然不看她,“張局,別說了。”
“小夥子害羞了?要不是你進醫院躺了十來天,我保准給你個違抗命令的處分!”
江練還犟嘴,“那就處分好了。”
張局狠狠道,“你以為我不敢啊!”
秦漫已經快壓制不住心裏的波濤了,江練表面上的雲淡風輕,定是他壓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細細打磨出來的,而他紳士又友好的表皮裏頭,一定藏着許多不可告人的小算盤!
她忍不了了,她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