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流民
沈青騎在馬上,看見高高舉起籃子的小姑娘,心裏立馬就是想起了遠在甘州的丫頭。
街道上其餘百姓儘管穿着破爛,但身上最起碼不似小姑娘這般髒亂。
但是籃子中的那幾隻青梨卻是被擦拭的乾淨,看着就有食慾,仍不住想要張嘴就是來一口。
差不多到了地方,沈青也是下馬,接過小姑娘手裏的籃子,打算將這些果子都是買了。
籃子不大,裝在裏面的梨子分給親兵,也是能夠一人一個。
可是籃子卻是被面前小小的人兒給拽住,沈青也沒使勁,可小姑娘小小的身板,又是怎麼與沈青抗衡,瞬間,籃子就是從兩人手裏掙脫,裏頭的梨子灑了一地。
周圍的百姓明顯認識這姑娘,還以為是被一群當兵的欺負。
見梨子灑了一地,紛紛都是趕忙轉過頭去,不敢圍觀。
只有一名屠戶停下了手裏的刀,冷眼看着沈青幾人。
看熱鬧本是天性,可也要看對象,哪怕知道此刻出現在面前的是義軍,大順的軍隊。
主將下馬,親兵們自然也是跟着下馬,這是軍律。
不過卻都是圍在沈青周圍,警惕那名屠夫。
小姑娘見梨子都是掉在了地上,也不委屈,蹲下身子就是將籃子擺正,打算一個個將梨子撿起來。
沈青見狀也是立馬俯身,幫着小姑娘撿拾梨子。
這幅場面被周圍偷看的百姓看見,臉上都是不可思議。
「還有軍戶肯為我等低下頭幫忙?」
幾個膽子大的,也是不管不顧,看着沈青開始小聲議論了起來。
「阿蘇。」
「阿蘇。」
只見這時,一名穿着長衫的年輕人小跑着過來,嘴裏喊着名字,看着方向,想必就是這小姑娘的名字。
「軍爺對不住,對不住。」
長衫年輕人雖然疑惑怎麼會有軍戶幫着自家小妹,但還是朝着劉砍刀連連作揖。
小姑娘聽見聲音,也不管還在沈青手上的幾個梨子,抱起籃子就躲在年輕人身後。
沈青見沒了籃子,抬起頭來,眼裏確實不見小姑娘,而是一個與小姑娘一般髒亂,穿着罩袍的年輕人,不過這臉上倒是乾淨,白白凈凈。
身上的罩袍打滿了補丁,黑乎乎的,穿着的又是冬衣,在陽光下面有着反光,儼然是好久沒有清洗,已經包漿了。
劉砍刀站在沈青左右,年輕人看也不看沈青,就是不停地給他賠罪。
「什麼千萬不要將自家小妹帶走之類。」
顯然還沒有認清誰才是正主。
「伍長,這後生莫不是個傻子?」劉砍刀湊到沈青面前,悄聲說道。
「被逼傻的。」沈青也是悄聲回復。
「小姑娘,我等是順軍的士卒,這果子我都要了,多少銀錢?」看見小姑娘躲在年輕人身後,沈青柔聲說道。
聽到有錢,小姑娘這才探出半個身子,糯糯說道:「十文錢。」說完就是又將身子縮了回去。
「方才不是一個一文,怎得現在就要十文?」
沈青奇怪,剛才梨子掉在地上,粗略點了一番,大約有十來個的樣子。
「髒了。」
「軍爺,這些梨子送給軍爺,還望軍爺解解渴。」年輕人見沈青是個好說話的,將小姑娘手裏的籃子接過,就要遞給沈青。
接着拉起小姑娘的手,作勢就是要離開,可看見圍繞在沈青一旁的親兵,又是有些遲疑。
沈青從懷摸出幾塊碎銀,遞到小姑娘面前,眼睛卻是看着年輕人,認真說道:
「這是梨子錢,再去買幾件冬衣。」
青年人遲疑片刻,朝着沈青作揖道:「謝過軍爺。」
青年人蓄着鬍鬚,雖然面色稚嫩,再看沈青年齡比自己還要小上許多,也不信沈青就是順軍的將軍。
見沈青不打算為難,取了一塊最小的醉銀子,拱手說道:
「軍爺,還請告知姓名,待我換了銀子,就將多餘的補上。」
一兩銀子可換千枚銅錢,年輕人手裏拿的這塊,少說也要三四百文。
縣裏的商鋪里就有的換,可就憑兄妹兩個這副模樣,又是少不得那些夥計的刁難。
十枚銅錢,可是能做三口之家一天的口糧。
沈青點頭同意,心裏確實有些不舒服。
「沈青。」
告知了年輕人姓名,沈青便是示意年輕人可以走了。
這人雖然看着成熟,但是聽着嗓音,再加上與小姑娘一樣不合身的衣服,沈青斷定只不過跟自己一樣,也是個少年罷了。
看着兩人走遠,沈青轉頭下令。
「你們都回去,劉砍刀跟着我即可。」
話音剛落,那幾人立刻就是騎上了馬匹,打馬歸營。
沈青帶着劉砍刀在街上轉悠,城東的街市不似城西,前些天剛剛下了一場大雪,路上要比城西的街道顯得泥濘許多。
這泥濘,可不是土泥,高台只有一條主街,盡數是由石板鋪成,可這東街,卻是消融的雪水與牲畜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
看見街邊的景象,沈青感慨萬千,義軍哪怕是四起於各地,但對於大明千萬戶的百姓來說,終究是九牛一毛。
不是所有百姓都是有那個膽量跟着義軍起事的,沈青在軍中接觸到人,不是除了靠着劫掠謀生的匪寇,就是被豪強乃至於官府欺負壓迫到迫不得已的倒霉蛋。
其中大多數的人夾在官家與義軍之間,無奈之下就是只有背井離鄉。
好像順從與適應就是整個漢民族的天性,順從大勢,適應環境,也就是因為如此,漢民族才能夠自帝舜時期一路繁衍至今。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那些拖家帶口,卻連子女的衣衫都不能準備出一套的百姓們,沈青心裏想到這些。
北方人往西跑,河南關中遭災最重,東面建奴不拿漢人當人看,心裏還對朝廷心存希望的百姓只好避開禍亂,逃到西邊。
南方人往南跑,張獻忠在湖北據說是建立了大西國,有着同樣想法的人們只好繼續往南,逃亡兩湖。
高台位置已經是極為偏僻,就算不是大明最西,那也是差了個八九不離十,沒想到在這裏還能夠看見流民。
能在甘肅看見的流民,肯定是往東面逃亡過來的。這些人一路輾轉千里,看着路邊那些孩子身上還穿着單薄的單衣,蜷縮在父母的懷裏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