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窮不可窮志,苦必先苦行
歲月,把皺紋縫在了臉上,把青春封在了心裏,往事就像陀螺,原地打轉,回首可見。
2010年的3月底的一個清晨,乍暖還寒,天空似亮非亮。嬴政起了一大早,把各種簡歷資料盡皆裝入包中,一聲不吭離開了宿舍。他決定獨自前往一個陌生的城市。
嬴政在校門口的火車票售票點憑學生證買了折扣票,花去49元,拿到一張前往臨海省山南市的火車票,這一次又是站票。
坐上公交車,天忽然陰沉下來,風卷鵝毛飛雪而來,扑打在車窗上,讓人猝不及防。大雪來勢洶洶,卻抵不住春暖大地,落在窗上、落在地上、落在樹梢,一瞬就化了。司機師傅駕駛技術倒是應景,把車開得像穿了溜冰鞋,在馬路上扭來扭去,四十分鐘的車程二十分鐘就到了。
嬴政分不清是大雪催春寒,還是孤單影只的心境寒,只覺一陣陣冷得發抖。他深呼一口氣,邁着鏗鏘有力的步伐走向進站口。上天似乎昭示着什麼,當他即將進站的時候,一道金光劈開雲霄鋪了下來,那一刻的太陽是最美的,不但溫暖了大地萬物,也照亮了無數遊子的前程。
火車上人影稀稀疏疏,卻沒有一個空座位。有了30多個小時長途跋涉經歷,5個小時的車程對他而言,簡直不值一提。向車窗外望去,山南市絲毫沒有省會城市的感覺,可謂一馬平川,到處破破爛爛。若非這一對比,嬴政怕難發現隆城的繁華。
從車站出來,出租車司機像餓狼撲食,爭先恐後簇擁上來。嬴政掏遍口袋,全身上下的零錢也不足百元。由於此行想法異常突然,並未有時間籌備遠行資金。
此行只為報考臨海省的選調生考試,臨海省選調生的報考條件要寬鬆許多,考試時間也略晚一點,所以不少外省考生慕名前來。
嬴政看看捉襟見肘和身心狼狽的自己,不禁一陣酸楚,他擠上前往報名點的公交,晃晃悠悠地睡著了。
到報名點已是下午三點,報名的人排成一條長龍,在樓道里拐來拐去。正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來參加此次考試的公考背包客不在少數,這倒是讓嬴政有種找到戰友的感覺。幾經折騰,近五點完成報名,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奔波的疲憊這才顯現,只覺得又飢又渴。
他速速離開報名點,左尋右問、穿過幾條街,尋得幾個街邊小攤,一屁股攤在板凳上,點了一碗拉麵。嬴政看看時間,夜幕即將落下。他開始幻想以後的生活,一個人就像今天一樣,行走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越想越惶恐,從未有過的孤寂感將其死死纏繞。
一碗熱氣騰騰拉麵端上,嬴政正要狼吞虎咽,手機突然響了,是母親打來電話。他的鼻子突然酸楚異常,眼眶裏泛起淚花。
“喂,媽……”嬴政竭力扼制着抽泣感,聲線還是有一絲波動。
“你在哪呢?”
“在學校啊,怎麼了?”
“一會兒讓你爸接你回家吃晚飯吧?你爸出差帶回來好多大螃蟹,還活着,今晚趁着新鮮蒸了最好吃。”
嬴政苦水翻湧到嘴裏,又生生咽了回去。“你們吃吧,我今天回不去啊。晚上學校里還有事,你們吃就行,不用管我,給我留點,等我忙完了,明天就回去。”
“奧,行啊,那給你留着,等你明天回來吃。”
“行。”
電話掛斷,淚水並鼻涕齊出,幾乎要落在碗裏,抽泣的嘴唇已無嚼面之力,酸甜苦辣咸霸佔味覺。
二塊五一碗的拉麵下肚,如同戰神附體,嬴政再也不想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多做逗留。一來,是因為這種陌生和孤寂感會挫傷他正在恢復的戰力;二來,是因為他的資金已不足以維繫他找一個體面的小旅館過夜。
夜空透着倒春寒暗下來。嬴政徒步穿行在山南市的大街小巷裏,仔細感受着這個城市的氣息,除了陌生又多了一絲好奇,好奇為何區位優勢明顯的省會城市發展得如此不盡人意。
來到火車南站售票窗口,一位清秀的女售票員問:“先生,您去哪?”
嬴政:“隆城。”
“不好意思,去隆城的車次已經沒有票了。”
沒票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嬴政腦海中一瞬間想了至少四五種以上的解決辦法,愁雲密佈。嬴政問:“連站票都沒了么?”
售貨員見其萬分焦急,說:“不好意思,南站的車次真的沒有票了,如果你不嫌晚,你可以去北站,晚上22點北站還有站票。這個點你要過去,也要抓緊了。”
嬴政低頭看了一下手錶,晚7點25分。他連忙道謝:“謝謝,十分感謝。對了,麻煩問一下,有直達公交么?”
“有,出了大廳就是公交站點,k99坐到終點站就到了。”
有公交就可以節省打出租的錢,這是最好的消息。嬴政道過謝,拔腿就向公交車站跑去。
夜幕下的二線城市大多一個模樣,除了心理上的陌生感以外,再也看不出與隆城有什麼不同。北站售票處窗口只剩一個窗口還在堅持為民服務,窗前排隊的人亦然是長龍一條,大多數都是公考背包客,其中不乏鴛鴦情侶齊上陣。
這個北站的候車大廳就像一個廢棄的廠房,唯一不同的是裏面擠滿了歸心似箭的人。整個大廳透風撒氣,裏面溫度比外面還低,沒有軍大衣恐是抗不過這個夜。
從清晨到現在僅憑一碗面打底,凍得嬴政像驢拉磨一樣,背着書包在候車廳里不停地轉圈。終於有人騰出了一把冰涼的座椅,他一屁股坐下去,感覺整個人好像被凍在了座椅上,饑寒交迫中打起盹來。
錶針也像是被凍住了,轉得出奇慢。“既然無需住宿,所剩金銀不多,但也足以回家,不如先填飽肚子。”心之所想,腿之所往。嬴政跟着香味就來到了幾家小吃店,一一詢價,果不其然,均是黑店,營業宗旨:“難吃不要緊,反正就是貴,別問為什麼。”
車來得還算準時,但卻是一列普快綠皮火車,走走停停,慢得讓人窒息。車廂內的乘客整整齊齊列座,多數已經熟睡,少有人在走廊中走動,這讓嬴政開心不已。為了不讓自己備受困意的煎熬,他在車頭車尾間來回穿梭。然而,適得其反,越走腿腳越沉,困得幾乎要摔倒在地上。於是,他來到車廂連接處倚着牆站了一會兒,可是雙腿乏力已經不能支撐爛泥一樣的身軀,然後他放下了自己最在意的面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當他坐在地上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放下面子,人會變得如此輕鬆。
在似睡非睡中醒來,火車已經駛進了隆城。凌晨三點多,火車在隆城北站稍作停留,嬴政下車。在此前的二十年中,他竟然不知道隆城還有這樣一個火車站。
宿舍關門,夜不歸宿,恐被追問。此時回家,行程敗露,又恐父母擔心。無處棲身,嬴政只得蜷縮在候車大廳的座位上,準備熬過下半夜。
“喂,小夥子,怎麼在這躺着啊?”一位看上二十七八歲的小哥與嬴政打招呼,他衣着標緻,一身黑色西裝、白色襯衣,手提一個黑色公文包。此人正是火車上與他並排席地而坐的那位小哥。
嬴政把此行的來龍去脈和心中糾結簡單說與小哥。
“真是不容易啊。在這等到天亮得等好久呢,這麼冷,就近找個旅館也好啊。”
“不用了,稍微一等,五六點我就可以打車回學校了。”嬴政並未提及身上銀兩已不足以住宿。
“我來隆城出差的,一會賓館開個標間,你跟着我去休息一會兒吧,總比在這強啊。”
嬴政連聲道謝,一邊跟着他走出候車大廳,一邊向其介紹隆城的情況,兩人交談甚歡,絲毫看不出嬴政還是一個未出茅廬的大學生。
休息到七點多,嬴政向小哥再三表示感謝,並祝其出差順利,然後道別。
回學校的路上,他感覺到自己身邊多了一種神秘力量,這種力量超乎想像的強大,不知其源頭,亦不知其蹤跡。它來自於陌生人的世界,無需用時間經營和維繫,存在只是一瞬,卻能解燃眉之急,如同雪中送炭。承載這種力量的人就像上天派來的使者,施恩助人不求回報、也無法回報。在未來的數載光陰里,嬴政把這種力量稱為“善念”,承載這種力量的人被他稱為“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