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冤家誠相邀,仇解情長流
人之複雜,萬文不足以書盡。心之難測,久坐不足以自知。故,事之變化,窮術不足以謀全。然,人之本在心,心之本在善。以善處事,雖不曉變化,亦不足謀全,而無愧於心,不枉為人。
果不其然,魏大軍很快就登門造訪,準備大設宴席邀請嬴政參加,陣仗空前。
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嬴政即刻打消了他的想法,他對魏大軍說:“弄這麼大陣仗就免了,有事兒的話,咱倆到學校門口找個小館子簡單吃點就行。”
“那哪能行,同學三年多了,咱們還沒有坐在一起好好喝一杯呢。”
“說真的,咱們別客氣。弄得人太多,說話也不方便。咱倆簡單吃點就行,倆人多自在,想說啥都行,談天說地都沒人打岔。你想喝一杯,我陪你喝就是了。”
魏大軍見嬴政再三推辭,心涼了半截,只好按嬴政的意思辦。
兩個大男人,曾經班內派系之爭的罪魁禍首,如今面對面坐在一張方桌前,大眼瞪小眼,表面看上去笑容滿面,內心卻尷尬無比,一種難以言表的錯位感油然而生。
說是快餐,吃的也真是快,嬴政點了一碗刀削麵,魏大軍也跟着點了一碗刀削麵,說好的好好喝一杯竟然變成了好好吃碗面。三下五除二,麵條下肚,舊事敘完。魏大軍也將多年來年輕氣盛、不識時務等大小歉意娓娓道來。嬴政婉言相告昨日之事已逝如煙,本是同道中人,皆因立場不同而各持己見,無需心存歉意。
嬴政收下了魏大軍的請託,但是未置可否。一碗熱面,魏大軍只感覺從裏到外的涼,透心涼。
嬴政回去的路上,暗自傷神,感覺自己被狹隘私心所腐蝕。在同魏大軍的鬥爭中,嬴政作為擂主,接連遭到魏家軍的挑釁,砥礪了心智,增益了本領。從寡不敵眾到萬眾歸心,從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似主沉浮、揮斥方遒,一路下來,成就感環身,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反倒是令其心緒不定、情虧有餘。他感覺自己在一輪輪的競爭中,把自己變成了一隻披着羊皮的狼,野心勃勃,透出凶冷的目光,時刻捍衛着自己的自尊心和虛榮心。
嬴政不禁感慨:在若小的校園裏都姑且如此,那社會又是怎樣的?適者生存、弱肉強食是自然法則,難道也是社會法則么?
第二天,劉偉老師通知嬴政和喬佳去辦公室商定班長一事。
走進辦公室,蔣鳳剛好也在。她正俯着身子賣命地擦桌子,見嬴政進來,笑臉相迎,上前搭訕:“哎呀,嬴大班長,聽劉老師說你要功成身退啊?”
嬴政無心和她惺惺作態地解釋,礙於面子,應和道:“我那怎麼能叫功成身退,力不從心、解甲歸田罷了。”
蔣鳳剛擦乾淨辦公桌,又忙着給劉老師把茶沏好,然後湊到嬴政耳邊細語:“你傻啊,辭職幹什麼?捨得把朝夕相處的美女團支書拱手讓人啊?”
蔣鳳的話讓嬴政哭笑不得:“要單為這個,那還是真是不捨得辭職。我可沒有你這學習工作兩不誤的本事,自愧不如。”
“沒了你這個獨裁大班長,感覺少了那麼點動力,那我只好獨享巔峰時光了!”
嬴政連連點頭,笑而不語。
劉老師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捲縮的葉脈舒展開來,緩緩沉下,茶香順着騰騰熱氣飄散開來,他噓着喝了兩小口:“恩,好茶,蔣鳳沏茶的水平又高了。我這幾塊錢一斤的茶葉衝出了幾千塊錢的感覺。”
“幾塊一斤?那不是茶,是草吧。”嬴政一語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劉老師把茶杯放穩說:“腦子反映快,幹得也不錯,你班也挑不出人能接替你的,我看班長你還是繼續幹着吧。”
得到認可,心裏樂開花,但嬴政卻連聲回絕:“可別,劉老師,咱不都說好了么。我再反悔,顯得多不好。我都找到了合適的接班人了。”嬴政做事向來是一根筋,總是拿“開弓沒有回頭箭”說事。
蔣鳳知趣地迴避,劉老師示意嬴政和喬佳坐下。
劉老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嬴政:“幹得好好的,想一出是一出。說說你自己的想法吧。”
嬴政:“沒啥想法,就是力不從心啊。現在光黨支部書記的活也夠我忙活的了,還得準備各種考試,時間不太夠用。把機會留給其他同學吧,人家說不定還能用上,最起碼還能圖個簡歷好看。”
劉老師點點頭,問:“剛才你說有合適的人選了?”
喬佳吱吱唔唔,欲言又止。這讓嬴政想起那天晚上喬佳提及魏大軍的事。
劉老師說:“你倆說說你們班誰合適吧,你們班的同學我也沒有認全,有的還不怎麼了解。”
喬佳口中剛剛吐出“魏”字,就被嬴政打斷了:“周林找我談過好幾次了,意向比較強烈。”
“周林?我沒太有印象啊。”
“劉老師,他大一在記者團待過一段時間,你的得力幹將夏雪的男朋友。您沒有印象了啊?”
記者團歸劉偉管理,夏雪後來幹了記者團的副團長,而像周林這種大一就被刷掉的小兵噶數不勝數,沒有印象也在情理之中。
“這孩子什麼情況?”
“他是我們班文藝委員,我們一個宿舍的,和我關係不錯,平時為人正直淳樸,樂善好施,沒有什麼壞心眼,大大咧咧的。”
劉老師看了看喬佳,問:“喬佳你感覺周林怎麼樣?”
喬佳本想為魏大軍爭取一下,卻被嬴政打了個措手不及,再張嘴難免得罪嬴政,只得順着嬴政的意思說:“周林人不錯,很低調,剛進大學那會兒文藝活動挺多,他組織活動也挺積極的。”
劉老師又問:“董葛邈呢?你們覺得他和周林比起來如何?”
嬴政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百多種董葛邈走進劉偉視野的方法,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能對周林食言。“董葛邈也不錯,高中的時候有班長經歷,我們宿舍舍長,學習成績一直比較穩定,但是就是做事比較保守,想法比較獨特,可能和個人性格有點關係。”
“他是單親家庭來吧?”
“對,他七歲的時候,父親車禍逝世,他母親也一直沒有再婚,靠種地養家餬口,家庭條件不好,這幾年咱們也一直都給他分配了助學金。”
劉老師嘴角微微翹起,眼神重新定格在喬佳身上,“恩。喬佳你怎麼看?”
喬佳看着眼前這個深藏不露的嬴政,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她竟然連董葛邈為何拿助學金的原因都沒有掌握得這麼細緻,三年團支書當的也如形同虛設。她問自己:是自己沒有意識去了解同學們的情況?還是沒有能力去了解?還是嬴政不給她了解的機會?
此刻,喬佳除了點頭,也並無其他。
嬴政突然調皮道:“周林形象也不錯,就是皮膚黑了點,以後得委屈我們團支書了。”
喬佳撒嬌似的拍了嬴政胳膊一下:“說什麼呢你!”
劉老師笑道:“怎麼弄得和給喬佳找對象似的,哈哈。”
“最近,董葛邈來找過我,跟我聊了許多,這孩子以前也來找過我,感覺還是挺有想法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魏大軍來找過我。聽你們這麼一說,還是傾向於周林?”
“我感覺周林可能更合適一些。”
劉老師看明白了嬴政的意思,說:“既然你們兩個都沒有意見,那就讓周林試試,都已經大四了,也不用什麼換屆程序了,回頭嬴政你讓周林來找我一趟。他要是幹不了,那你還得回來幹活哈。”
嬴政領命退下,手握告老還鄉的批複,心中竟不由得多了幾分失落。
從大三開始,嬴政與魏大軍的關係開始和緩,並向著好的狀態持續發展,兩人在對手戲中找到了幾分知己難求的感覺。大一時候的小事讓他二人難忘,畢業后每次通電話總會提起:嬴政履職班長前,魏大軍曾以棋會友,自認為在象棋方面頗有建樹,於是在宿舍內大擺擂台,幾日下來,舍友皆服服帖帖,稱其為老大。一日,嬴政恰巧趕上棋局,魏大軍感覺良機難得,誠心邀請,想以棋技戲謔一番。殊不知,嬴政自幼嬉鬧於棋盤之間,每逢周末都會到山下看老頭下棋,久而久之習得幾招應敵之術,不多不少,恰恰高過魏大軍一籌。又幾日,屢戰屢敗的魏大軍金盆洗手,另起爐灶,轉戰籃球賽場。不料,又中嬴政下懷,嬴政在高中階段苦練的籃球本領,又佔盡上風。
嬴政堅持任人唯親,最終選定了周林作為接班人。與嬴政此前想像的不太一樣,周林上任後有了自己的主意,把事先說好班級管理思路都拋擲腦後。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聽嬴政規勸的周林的第一把火就燒到了自己臉上,弄得自己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