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失之毫釐間，謬以千裡外

人生就是一台戲。生旦凈末丑，缺哪個角兒都不好看；酸甜苦辣咸，少哪個味兒都不好吃。多姿多彩，不怨不悔。

司考考試前的一個晚上，嬴政愣獃獃地坐在自習室里，守着一堆尚未翻開的複習資料，腦海中幻想着上神附體，忽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領，一夜之間可記下這浩瀚的法理法條，考場上無所不通、無所不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喂，關門了啊，抓緊走。”樓管大爺前來清場。

嬴政大夢乍醒，長嘆一聲，腸子悔青。

與現行的法律職業資格考試不同，當年的司法考試才是名副其實的魔鬼式拉力賽。考試共四場，前三場客觀題各3小時，第四場主觀題3.5小時，連考2天，內容包括理論法學、應用法學、現行法律規定、法律實務和法律職業道德，涉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法理學、法制史、憲法、經濟法、國際法、國際私法、國際經濟法、司法制度和法律職業道德、刑法、刑事訴訟法、行政法與行政訴訟法、民商事法律制度（仲裁製度)等，單選題、多選題、不定項選擇題近300個大小不等的案例，全程無卡頓奮筆疾書，看得眼花，寫得手酸，燒得腦糊。四場考試下來，天昏地暗，筋疲力盡。

走出考場，嬴政抬頭望着暮夏的天空，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呼出，如釋重負。考場附近人頭攢動，他的身影被車水馬龍淹沒。往前看不到頭，往後看不到尾，莫名地惆悵起來，滿眼滿心竟是渺小的自己，這種久違的感覺重又歸來，如同三年前的高考之戰。

嬴政回到宿舍悶頭大睡，一場黃粱美夢再起，又是金榜題名之時。

等待成績的日子裏，有的人除了焦慮之外，什麼事都沒有做，嬴政就是；而有的人絲毫沒有焦慮之感，一切按部就班地向前推進，喬佳就是。兩個月後司法考試塵埃落定，喬佳以487分的成績刷新記錄，成為名副其實的學霸，嬴政則只落得黃粱美夢一場。八仙居里各位大神紛紛落榜，沒有一人僥倖逃脫。

司法考試的失利如同當頭一棒，把嬴政敲醒，他準備辭去班長的職務。至此，他將卸下所有的華而不實的榮耀，重新審視自己，不想再給自己的青春留下更多遺憾。

嬴政辭職的消息不脛而走，多有欣羨此職位者登門造訪，可謂絡繹不絕。

喬佳找到嬴政，問：“劉老師說你不想當班長了？你拿定主意了？”

“是啊，我已經和劉老師談過了，感覺有點力不從心，希望安心把後面的考試準備一下。”

“我也想辭職。”

“你想辭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一次成功的。再說了，我辭職，你也辭職，都辭職，得把劉老師氣瘋了。我勸你還是先幹着吧，凡事有班長擋着，又不會太辛苦。”

自大一以來，嬴政把班裏的大事小事都攬在懷裏，事必躬親，同為班級主要學生幹部的團支書則要清閑許多，“獨裁大班長”綽號也是由此而來。

劉偉對於喬佳團支書的工作狀態一直不甚滿意，曾經想藉機調換，委命趙倩倩為團支書。趙倩倩是劉偉老師的老鄉，想必也是有人托請，不過論為人處世卻要勝喬佳一籌，對班級工作也很上心。後來，在劉偉老師的暗示下，嬴政順利推薦趙倩倩入黨，團支書一事卻不了了之。

“你不幹了，那班長讓誰來干？有意向人選了么？”

“還沒有。誰想干誰干唄。怎麼，你有意向人選？”

“意向人選倒是沒有，但是魏大軍給我打過電話，他好像還是有點執念。”

魏大軍與嬴政之間的微妙關係皆源自班長之爭，雖然時過境遷，但喬佳這番話仍然讓嬴政心中有所忌憚。“魏大軍？”

喬佳看嬴政臉上疑雲密佈，連忙解釋：“對，他想讓我在劉老師那爭取一下，我沒有明確表態，就說劉老師可能有自己的考慮。”

“董葛邈也有很強的意向，他好像之前找過劉老師，劉老師也問過我他的有關情況，不過我感覺周林可能會更合適一些。”

“他倆都有意向？董葛邈有意向，但是周林沒有，不過我比較傾向於讓周林來當這個班長。”嬴政雖然要放下班長的位置，但是卻不想失去班級事務的控制權，不想讓自己苦心經營班級秩序和內部關係在最後一年出現失控狀態，周林則是最佳人選。

喬佳看嬴政心中已拿定主意，只得連連應和。

嬴政預見到魏大軍定然會登門拜訪，於是他必須加速運作接班人事宜。嬴政私下約出周林，與周林言之利害，將自己心中所想娓娓道來，對三年來班級內的大小故事悉數講解一番。

周林見嬴政將位置拱手相讓，心中不免驚喜，只是擔心劉偉老師另有打算。嬴政則大包大攬，讓他等好消息。

為表示感謝，周林特意請嬴政吃了一碗紅燒茄子蓋飯。

班長和團支書、學生會主席被稱為主要學生幹部，其意義在於就業的時候會被人高看一眼，特別是在進入國家機關工作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在應屆畢業生的面前，通往國家機關的路有許多條，按照榮耀等級，分為選調生、公務員、事業編、村官、三支一扶、西部計劃等等選拔考試。選調生考試，傳說中是培養黨的後備領導幹部的高速公路；公務員考試，則是通過國家公務員和省公務員考試直接獲得公務員身份的方式；事業編考試，則是獲得黨政機關下屬事業單位或者其他事業單位正式編製的方式；村官、三支一扶、西部計劃在這個年代還是一種過渡性的考試，前面三種考試落榜后，對進入國家機關還有執念的應屆生則會通過下基層鍛煉的方式，等待下一輪考試機會的到來。當然，為基層貢獻青春，必然會換來筆試成績加分的特殊待遇。加分這種異形的方式，也使得這項考試成了達官貴人安排子女的就業的重要通道，久而久之弊端暴露，自然也就成了改革的焦點問題，取而代之的是專設崗位，實行同態競爭。

魏大軍為了拿到班長的位置，除了放不下的心結以外，主要原因還是寄希望於這個位置能把他送進選調生的考場，但是他並不清楚，選調生的報名條件要求主要學生幹部滿一年，而在選調生考試報名前，也只剩一個學期的時間了。而周林則不同，他就是想尋找一下這種權力的感覺，想證明給夏雪的父親看，他真的可以勝任班長一職，同時，還可以在求職簡歷里寫上個一官半職。

在得知嬴政司法考試名落孫山的消息以後，譚瑛打電話給嬴政，想寬慰他幾句。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嬴政正在圖書館奮力啃書。

“喂？譚瑛，有事兒？”嬴政捧着電話，輕聲細語地往外跑。

“你又在網吧么？”譚瑛給嬴政打電話十次有九次是在網吧，不知道的還以為嬴政住在了網吧里。

“沒，在圖書館上自習呢。”

“呀，現在這麼乖了，好久都沒見你上過自習了。”

“乖？好肉麻啊。浪子回頭金不換。好好改造，爭取重新做人。”

“這才是我心目中的大班長。對了，我聽喬佳說，你不想當班長了啊，準備辭職？”

“對，沒意思，不想幹了。”

“是真的不想幹了么？是不是因為司法考試不順利，影響了心情啊？”

譚瑛的話直戳心窩，嬴政怕失了面子，嘴硬：“不是，就是覺得沒意思。”

“黨支部書記你也不幹了？”

“當然要干，也不能一點事都不管了啊。”

“那，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呀？”

嬴政腦子飛速轉了一圈，已經猜到譚瑛請託何事：“入黨的事么？”此前，周林、譚瑛等人已經被列為積極分子考察許久，但始終沒有下文。

“真聰明。”

“我知道了，把心放肚子裏就行，我自有打算。”

三年下來，嬴政班裏黨員的發展情況的要比其他班級順利許多，每一批黨員都能足額發展，一方面得益於他在學院積極爭取，另一方面得益於良好的班級風氣。嬴政帶領的這個黨支部的戰鬥力也是極強的，畢業多年以後，同學們在不同的工作領域各自嶄露頭角，成為行業里的中流砥柱。每當有關於同學的好消息傳來，都會讓他分外高興，這種滿足感超越了他個人職位的晉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