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故人有讎隙(中)
鐵耳?
對銅芳玉而言,這實在是個很久遠的名字了,但是很快就拔出蘿蔔帶出泥一般的,將那些令人反感的人,一個又一個的帶回她的世界。
銀菲羽。
金芫秀。
……何思羽。
何思羽在南虞武林大會上公開承認自己就是南嶺派那個受妖女銀菲羽蠱惑的大弟子鐵耳一事,早已傳遍大江南北。
她也有所耳聞。昔日追殺的人成為了當世頂尖高手的事的確令她有些不舒服,可終究是過去的事了,她也沒想到有一日,他竟然還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你做了北周鷹犬?”
何思羽冷冷地說:“我殺你,與北周無關。”
銅芳玉想了想,恍然:“那就是來報仇的了?”
何思羽說:“當年我們勢單力孤,你追殺我們。如今我修為大進,就來殺你。”
白虎王聽到這裏,突然說:“既然是私怨,老夫就不便插手了。”他也是個爽快人,說完,直接轉身就走,也不管身後兩人是何表情。
銅芳玉皺了皺眉,何思羽的槍就已經衝過來了。
黎明未至,皓月當空,月魂槍彷彿吸收了月之精魂,渾身散發著柔柔的弱光,然而刺出去的那一刻,卻凌厲無比!
銅芳玉拍出一掌,卻沒有拍實,而是虛晃一下后,身體急速后掠。她再自大也不會以為自己與武神一戰能有勝算。
但何思羽顯然沒有受她迷惑,此時此刻,他的心、眼、手都只有一個目標——殺死銅芳玉。
懸偶子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幫師父,但他剛剛生出念頭,何思羽就已經越過他,衝到了銅芳玉的背後。
槍尖離她的後腦勺不到一尺!
寬袖如大片白雲,朝着他的面門拂來——白虎王終究沒有如他說的那般的袖手旁觀。
白虎王身法之詭譎,竟如鬼魅一般,那袖子看似輕薄如雲,無聲無息,卻浩瀚洶湧。若何思羽執意要銅芳玉的命,那自己必死無疑。哪怕他現在掉轉槍頭,也未必能躲過這致命的一擊!
是兩人同歸於盡,還是一人單獨赴死,這似乎已經不是一個有餘地的選擇題。不過,今日有幫手的不止銅芳玉一個。
一柄釣竿突然出現在白虎王和何思羽之間,釣線細如蠶絲,下方掛着一隻指甲大小的魚鉤。魚鉤很普通,甚至還有些生鏽,卻在一搖一晃之間,輕易化解了白虎王的攻勢。
而何思羽的槍還在往前。
銅芳玉感受到了死亡臨近的腳步。白虎王之前說不插手,只是為了迷惑何思羽,好偷襲得逞。垂釣者的出現是他們都沒有預料到的。
但她身為傀儡道四大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個,自然不可能束手就縛。
儘管為了引誘何思羽入局,她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時機,但是,攻擊也是最好的反擊。
因為萬獸城地處西陲,故而她將頭髮紮成十幾個小辮子,這一瞬間,辮子突然像注入了靈魂,張牙舞爪起來,一根接着一根地去吵纏繞月魂槍的槍頭。
何思羽手腕向外一翻,月魂槍頓時自轉起來,刀刃鋒利,將青絲割成漫天黑雪,四處飛揚開來。
銅芳玉藉著這一點點的喘息時機,向前一撲,就地一滾,想要脫離他的攻擊範圍。但何思羽攻勢未歇,槍隨着她的身影如行走的盲杖一般,在地上戳出一個又一個的圓洞。
銅芳玉在地上滾得狼狽,心裏只能期待白虎王儘快解決敵人來救她,然而,白虎王遇到的敵人很棘手。
釣竿伸向半空晃晃悠悠,而魚線卻靈活得好似舞動的手指,時而捲起,時而舒展,時而疾射,時而彎曲,與白虎王的兩片袖子打得不亦樂乎。
他們周圍形成了一
股旁人難以介入的靈力激流帶,像懸偶子等人,連靠近都不能,更不要說幫手。因此他在觀察了戰況之後,毅然決然地沖向了何思羽。
他武功天賦平平,若非容貌得了銅芳玉的眼緣,絕無希望加入萬獸城。因為修鍊傀儡術進展緩慢,所以銅芳玉將家傳的“霹靂雲掌”傳授給了他。
此時,他一掌劈出,雖然沒有銅芳玉的渾然天成,卻也帶着幾分威勢!
何思羽頭也不回,手中的長槍反手一揮,彷彿隨性所為,卻正好盪開懸偶子的攻勢,將槍頭抵在他的胸前,只要輕輕往前一送,就可以直取性命。
懸偶子渾身一冷,旋即又慶幸於自己的死裏逃生,張嘴吐了口氣,身體正要後退,何思羽的槍頭已經送進他的胸膛,將人串起,往銅芳玉的方向揮去。
銅芳玉趁着他對付懸偶子,終於從地上狼狽地站了起來。一頭烏黑的秀髮現在變成了凌亂的及肩短髮,嬌媚的眼睛充滿怒火。
何思羽一抖槍桿,懸偶子便從槍頭滑落下來,掉在地上。
他還沒有咽氣,英俊的臉痛苦地扭曲着,眼睛努力看向銅芳玉的方向,嘴巴囁嚅着,似乎想說點什麼,血卻從嘴角淌了下來,讓他的遺言淹沒在咕嚕咕嚕聲中。
月魂槍指地,何思羽嘴角噙着一絲冷酷的微笑:“他拚死救你,應該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銅芳玉瞪着他:“你想激怒我?”
“這麼多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像殺死你的這一刻。想像你走投無路,想像你跪地求饒,”何思羽道,“終於能實現了。”
銅芳玉冷笑着:“你在做夢。”
平整的地面突然龜裂,碎石拔地而起!
何思羽平靜地看着她,長槍一掃,碎石頓成齏粉。
武神威壓!
銅芳玉身體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一步步走過來,然後抬起月魂槍。
長槍若有靈,此時當放歌。
他將月魂槍平平地刺出,洞穿她的心臟。
銅芳玉嘴角露出古怪的笑容,下一刻,靈魂驟然離體,朝着他硬生生地撞了過去,想要衝入他的身體。
月魂槍的柔光突然凝成一束,朝銅芳玉的魂魄擊去。
只見那光突然散開,與此同時,銅芳玉的魂魄也碎成了齏粉,與那光一道,散落在這天地間。
何思羽拔出月魂槍,銅芳玉身體緩緩向後倒去,撞在地上。
聲如鍾,那麼重。
此後無聲息,那麼輕。
何思羽在原地呆愣了下,似乎在慢慢接受着自己大仇得報,殺死銅芳玉這個事實。
忽地——
月魂槍急速顫動,何思羽猛然身體沒有動,但渾身真氣如澎湃的海潮,朝外涌去。
卻偏偏有人乘風波浪,逆浪而行!
何思羽身體猛然迴轉,月魂槍擋在胸前,但對方直接穿過了月魂槍……將他的魂魄從身體裏撞了出去!
莫翛然左手擦掉嘴角的血漬——畢竟是武神,強行硬碰硬,他身體也遭受了一定程度的內傷,右手握着何思羽被撞出來的靈魂,然後輕輕一捏……嘴裏輕嘆:“為何壞我大事。”
月魂槍碎裂!
正在與白虎王對戰的釣魚者見狀臉色大變,魚竿一揮,魚線繞桿,魚鉤勾住杆子,頃刻間就收起了漁具。
其主人更是靈巧地跳出戰場,趕在天色將明前,將自己融入於黑暗之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白虎王佯作要追,但跑了兩步,見莫翛然沒喊他,又訕訕地停住了,扭頭便是抱怨:“你來晚了,把你的徒弟害死了。”
莫翛然知道他在推卸責任,但這件事的確不能怪他:“我去了一趟南虞。”
白虎王扭頭看
看銅芳玉的屍體,又看看他,見他似乎對自己徒弟的死並不掛懷,立馬鬆了口氣,隨口問道:“做什麼?”
“塔不見了。”
白虎王唯一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哦,計劃快成功了?那我回萬獸城了。”
莫翛然說:“隨我去鎬京。”
白虎王搖頭:“不去。萬一又遇善僧……麻煩太多。”
莫翛然說:“難道你不想親眼見證?”
白虎王說:“若是成功了,自然有我的好處,若是沒成功,也不關我的事。”
莫翛然語氣漸沉:“你還欠我的人情。”
白虎王似乎對他有些忌憚,一聽他語氣變了,態度立馬端正去許多,但嘴上還要抱怨:“這個人情也還得太久了。”
莫翛然道:“最後一次。”
白虎王猶豫了下:“那剛剛逃走這個人呢,你不殺了?”
莫翛然顯然沒把垂釣者放在眼前里,冷淡地說:“裘西虹不想死也不敢死。他若是死了,秦嶺立馬就會淪為二三流的門派。不必與其硬碰硬。”
白虎王這才知道剛剛與自己交手這麼久的人就是正道難得能與他們一較高下的秦嶺老祖,不由感慨:“同樣是武神,也差太多了。”
他指的是何思羽和裘西虹。
莫翛然看了眼何思羽的屍體:“借靈氣修行,終是根基不穩。”看向月魂槍時,不□□露出幾許遺憾之色。大飛升時期后,像這樣與魂魄有關的靈器已經極為罕見了。
白虎王見他抬步就走,立馬跟上去,嘴巴還在嘮叨:“那萬獸城怎麼辦?”攻城攻了一半,就群龍無首了,餘下的豈非就成了無頭蒼蠅。
莫翛然對戰事毫不關心,更不在意萬獸城這股令正道色變,令邪道仰望的勢力:“只要我想,隨時能再建一個萬萬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