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故人有讎隙(下)
王昱將事情攤開之後,裴元瑾便將事情前因後果寫了一封信送到景羅手中,是否轉告父親,相信他會有判斷。
此外,傅希言建議王昱暗中調查莫翛然的下落。
“這個陣法是為了汲取眾生魂力飛升,他本人不出現,陣法就不會啟動。所以找到源頭,也是一樣的。”
王昱嘆氣:“要找一位聖師談何容易。”
傅希言有些驚訝。
修鍊法門不同,稱呼也有別,比如修鍊至武道最高境界叫武神,器道叫兵尊,傀儡道叫聖師。只是武道大盛,不會武功的人就不太區分,常以武神一概而呼。
裴元瑾道:“事在人為。”
他面對任何困境都是坦然處之,傅希言早已習慣,倒是王昱,看他的目光中帶着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欣羨。
一往無前,以此為道的人,內心何等強大不屈。
似乎受裴元瑾感染,王昱當即下令從羽林衛、刑部、都察院三處調派人手,進行全城搜索。但命令發佈之後,王昱又有些猶豫:“人多嘴雜,萬一打草驚蛇……”
傅希言並不擔心:“以莫翛然的陰險,即便你一動不動,他也會主動將你所有可能的動向都堵死。”
王昱苦笑道:“如此說來,豈不是做與不做都枉然。”
傅希言安慰道:“掙扎還是要掙扎一下的嘛。”
王昱:“……”
羽林衛、刑部和都察院臨時組建的隊伍打着調查城中縱火案為旗號,故而叫緝火隊,傅希言改了,叫消防大隊,代號么么九。
新上任的消防大隊長岑報恩好奇地問:“有何深意?”
傅希言說:“好記。”
岑報恩:“……”
傅希言和裴元瑾擔任大隊顧問,這是他自己要求的,原本王昱想讓他們擔任大隊長。但傅希言連北地巡檢使都想辭,何況再加一份工?擔任顧問也只是為了打進內部,探聽消息。
岑報恩第一次獨當一面,幹活十分賣力,先將城中客棧、民宿、出租屋全都核查了一遍,光是這一樁,緊趕慢趕地查了半個月。莫翛然沒找到,城中治安卻好了起來,莫說打家劫舍,連小偷小摸也銷聲匿跡,百姓不明就裏,只知環境變好了,紛紛盛讚今上聖明。
王昱是對待世家勛貴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毫不留情,對百姓雖然說不上春天般溫暖,但他不增稅賦役期,兄弟又被他一網打盡,皇親不多,狗仗人勢的事也就少,所以民間口碑尚可。當然,也有人記得舊事,惦記昔日的雲中王、隴南王,多是不高興的時候逞口舌之快,真要他支持換皇帝,也未必會願意。
傅希言這幾日經常“微服私訪”,民議聽多了,心中一動,騎上馬就進宮提建議去了。
“你要朕撤走百姓?”
傅希言見王昱一臉嚴肅,發熱的腦袋慢慢冷靜下來,露出了尷尬的笑容:“是我想簡單了。”
王昱從龍椅上下來,猶豫了下,才道;“其實,朕何嘗沒有想過。陣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自然可以離開。但天底下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何況,鎬京乃北周都城,棄之如棄國,朕尚且不肯遷都,又如何能棄都。”
傅希言剛剛也是從抗災的角度腦子出發,心血來潮,仔細想想,這是人禍,與天災不一樣。要是舉城搬遷,不說北周威嚴掃地,百姓流離失所,還有莫翛然從中作梗,事情哪能如預期那般順利。
他從延英殿出來,望着天上流竄的白雲,想着還不知道在哪裏飄的莫翛然,微微嘆了口氣。
天日尚早,現在出去,還能與裴元瑾一道用膳。這些他忙忙碌碌,裴元瑾也忙忙碌碌,兩人只有晚上見面。
就那麼一點時間,也要用來分析
情狀。他有些後悔新城之戰結束后,光顧着問罪,去府君山時竟沒有細心詢問經過。班輕語當時應該算“飛升”失敗了,卻又晉陞到了武王境,儲仙宮各位做到了什麼,又沒做到什麼,實在令人好奇。
傅希言如今是宮中紅人,都知道皇帝三番兩次召見他,沿途遇到的宮人侍衛都特意與他見禮,傅希言也都一一回禮,只是一個小太監有些不同,行完禮之後,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偷偷湊過來,小聲道:“七公主有請。”
傅希言一愣。哪裏冒出來的人?
小太監自顧自地走了幾步,回頭見他沒跟上來,連忙又走回來:“公主有事相求,請傅公子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隨奴婢來。”
傅希言總算從記憶的角落裏撈起了這位公主,當初他去裴介鎮,就是為了尋找這位“私奔”的公主,而公主夢想中的對象就是裴元瑾。儘管——裴元瑾對此一無所知。樓無災跑完南境去西境,就是為了免當她的駙馬。
他問:“此事陛下知否?”
小太監說:“公子見了公主就知道了。”
傅希言抬腳就走,不是赴約,而是出宮。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皇宮這樣的宮斗戰場,赴約跟赴死似的,哪能隨便亂應。
小太監似乎沒想到他跑得那麼快,下意識追了兩步,緊接着就連背影也瞧不見了。
傅希言回府後,順口與裴元瑾講了此事。
裴元瑾原本在喝茶,聽完后,茶也不香了,幽幽地望着他。
傅希言摸着自己的臉:“怎麼了?”
裴元瑾淡淡地說:“她的夫婿去了西境,如今正缺個夫婿。”
“……怎麼?想要我保媒拉縴?”傅希言腮幫頓時也鼓起來了,“不是吧,這麼久了,她還惦記着你呢?”
兩人的目光在茶水的熱氣中一撞,突然都忍不住笑起來。
空氣中那點點酸味也很快消散於無形。
傅希言說:“這位七公主不是善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至於她到底中意誰,或者是為了別的事情,他都不在意。
要不是鎬京陣法牽扯莫翛然的野心和無辜百姓的性命,他都不想和王昱走得那麼近。
他想得固然通透,然而樹欲靜,風不止。第二天,永豐伯府就收到了一封來自七公主的邀請函,與它一起裝在信封里,還有一幅畫——朱門前站着一對夫婦,正從一個貧苦婦人手裏接籃子,籃子裏有個哭泣的嬰兒。
傅希言說:“我上次看到這幅畫,是在梅下影的書房裏。那時候我正在調查鎬京六子案。這個籃子裏暗示的嬰兒應該是……我?”
鐵蓉容對莫翛然情有獨鍾。她知道了金芫秀帶着孩子改名換姓,所以想要找出他來殺了。
矯情點想,就是他不殺伯仁,但建寧伯的大孫子、二孫子,德化侯次子,還有劉致遠都是因他而死。
這件事的後遺症極大,造成二姐婚事坎坷,至今未有着落,他忍不住在心裏將傀儡道臭罵了一頓。
生而為人,不幹人事!
裴元瑾問:“這位公主為何會有這幅畫?”
傅希言說:“她住在皇宮裏,可能是不小心找到的,也可能是有人故意給她的。不管哪一種,問一問就知道了。”
裴元瑾道:“我陪你去。”
“好。”
傅希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見多了小說里的陰謀詭計,他也怕公主一不小心落入水裏要人搭救,或是他去了趟茅房遇到公主在那裏橫躺。
兩人進宮還是要以找皇帝為借口。傅希言見了皇帝,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便道:“我就是想問問昨天說的撤退還有沒有可能?”
王昱本以為自己昨天已經說服他了,沒想到今天又要重頭來,只好將話換
湯不換藥地又說了一遍。
傅希言聽得連連點頭:“果然還是不行啊。那我還是再想想吧。”
王昱說:“聽說昨天小七去吵你了?”
傅希言原本打算他沒發現,自己就不主動說,畢竟這麼大人了,打小報告不像話,但他主動問起,也沒藏着掖着:“何止昨天,今天也是。”
王昱說:“她若是提出非分的要求,你直接拒了便是。讓她傷傷心也沒什麼。”他的想法顯然和傅希言開始的想法差不多,都以為是對裴元瑾沒死心。“傷傷心也沒什麼”的另一層意思是動口別動手。
傅希言原本就是去探個究竟,自然是笑着應了。
他們從延英殿出來,隨意走了走,沒多久便見昨日的小太監又出現了,還是老套路。
傅希言這次跟在她後面。
他們畢竟是外男,哪怕是一對夫夫,也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後宮,小太監帶他們去了畫院。這並未使傅希言太過驚奇。
七公主去過畫院,拿到畫便不稀奇了,由此可見,她未必知道畫中含沙射影之意。
傅希言稍稍安心。
自己是莫翛然之子的事,他當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他可能對整個鎬京布下一個殺生大陣的情況下。
然而一進畫院,裴元瑾便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腕,隨即書房門開了,站在門檻里的人讓他忍不住脫口道:“卧槽!”
梅下影倒是神采奕奕,還朝兩人招了招手:“茶飲已然備下,還請兩位賞光。”
正說著,七公主從裏面探出頭,朝他們哼了一聲:“讓你們昨天不來,上好的毛尖都浪費了。”
傅希言:“……”
眼前這兩位……又是什麼情況?
他覺得昨天那句“此事陛下知否”問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