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Truth of Seven
從琴酒重新坐上副駕駛開始,此後伴隨着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伏特加就能感覺到保時捷狹小空間內日漸沉降的氛圍。
最開始時,琴酒點了支煙,他在外面倚着車身抽了起來。
他吸幾口,指尖輕輕撣一下,抖落幾下煙灰。
火星靠近指節,那根煙也快到了盡頭,歌劇館的人像退潮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湧出。
琴酒想着格蘭威特大概要出來了。
他坐回了保時捷的副駕駛,駕駛位是伏特加。
大衣帶着煙草的味道,不是很好聞的味道,但是伏特加無所謂。
他發了條消息,內容很簡潔。
【大門前,原來的地方。】
像條沒人情味的通告。
然後收到格蘭威特的回復。
【等等,我有事。】
琴酒皺眉,當即敲了個問號過去。
【?】
【我找文學去了==】
格蘭威特這麼說。
琴酒:…………
琴酒暗罵了一句有病。
伏特加原本想問格蘭威特在哪,見琴酒輕嘖一聲,立馬就知道不對勁。他跟着琴酒這麼多年,有兩項技能是優於組織絕大部分人的。
一是開車。
二是觀察琴酒的情緒。
於是伏特加什麼都沒問。
只是雖然什麼都沒問,但他也知道格蘭威特暫時是出不來了。
琴酒摸了摸口袋,想點第二根煙。
但是意外碰到了一個硬物,他一頓,摸出來一看,是一盒薄荷糖。
伏特加眼角餘光掃了眼,知道那是格蘭威特塞給他的。
琴酒猶豫了半秒,原本打算再來的一支煙換成了薄荷糖,還給了顆伏特加。
伏特加受寵若驚地接過,唇齒間洋溢着薄荷清涼氣息的同時,他又悄悄觀察了一下琴酒的情緒。
啊。
大哥心情好像好點了。
薄荷的氣息還未散去,琴酒又一次收到了格蘭威特的消息。
【任務完成。】
雖然這並不是什麼組織的任務,但是格蘭威特習慣性發出的消息就是任務完成。
琴酒也不管他的語言習慣,他到底找沒找到那什麼狗屁文學他也不想管,他只需要立馬看見格蘭威特出現在眼前就行了。
伏特加知道這回能問了,就問道:「格蘭威特要出來了嗎?」
「嗯。」琴酒沒張開嘴唇,僅從喉間溢出那沉悶的一聲。
然後在那句【任務完成】之後,黑色的似乎有點上了歲數的保時捷又在橫濱歌劇館門前停了二十多分鐘。
起初的等待伏特加沒放在心上。
但眼見着附近的人群幾乎散了個乾淨,原本一起停留的車輛也紛紛駛離。
到後來只有他們這輛黑色的保時捷,還紋絲不動地立在那裏。
伏特加幾乎要幻聽出鐘錶裏秒針走動的聲音,沙沙的,很低,又很飄渺,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耳邊。
再後來,他甚至開始想,每一次呼吸之間,就又有兩秒鐘溜走了。
伏特加已經不用側眸小心翼翼地觀察琴酒的表情了,因為他只是坐在琴酒身邊,就能直接觸碰到銀髮男人的低氣壓。
琴酒低頭看時間。
伏特加:。
伏特加:不敢大聲說話。
墨鏡後方的小眼睛隨意轉動着,伏特加很想從視野範圍里,隨便哪一處都好,只要能看見那頭燦爛的晃人眼的金髮就行。
格蘭威特啊格蘭威特。
你在哪裏啊。
伏特加默默念叨着,也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又念了有多久。
終於。
他看見了金髮碧眼的小男孩。
伏特加:!
「大哥,他來了!」伏特加如釋重負地吶喊。
他慌忙扭頭,卻發現琴酒的視線已經鎖住了那處的位置。
格蘭威特一眼就看見了琴酒。
隔着保時捷的擋風玻璃。
而同樣的,琴酒也一眼就隔着擋風玻璃看見了格蘭威特。
他向他們揮了揮手,看着還挺開心,湛藍的雙眸微微彎着。
很欠揍。
伏特加都覺得他的表情很欠揍。
換個脾氣火爆的看着他那副模樣可能很想點火掛擋踩着油門撞過去。
而琴酒……琴酒只想把手機甩他臉上,讓他看看自己剛剛發的那條任務完成的消息是在幾分鐘前。
格蘭威特彷彿感覺不到琴酒冰冷的視線,他悠然自得地邁着步子。
TS-369說:[不愧是你,桑迪,不為所懼。]
他輕輕笑了笑:[又不是我的過錯,三三,我從來不為不是自己的過錯買單。]
他路過保時捷的車頭,琴酒的視線幾乎是一路跟隨他。
經過副駕駛的車門,格蘭威特停了下來,他側眸,迎着黑帽陰翳里那雙冰冷的墨綠色瞳孔,笑得略微靦腆:「別生氣,琴酒。」
琴酒的聲音涼的像是在掉冰渣子:「給我滾上來。」
話音剛落,銀髮男人聽見後面響起不輕不重的「咔噠」一聲——後車門被人拉開了,格蘭威特身形靈敏,像貓一樣鑽了進來。
坐定后,又順手一拉帶上了後門。
後座的空間很大,格蘭威特移到了正中間,這個位置他的視線不會被太過阻擋,可以和前座的伏特加和琴酒一樣,清晰地看見道路的前方。
還可以從車前的後視鏡反射出的畫面,看見琴酒。
伏特加駕駛着車輛離開,保時捷的後方塵土飛揚。
琴酒隔着後視鏡,不帶溫度地打量了一圈後座的格蘭威特:「你的狗屁文學是半路又丟了還是怎麼了?」
格蘭威特就像TS-369說的那樣,不為所懼。
他見過太多事情,很難再有什麼會讓他害怕,再加上他多少也習慣了琴酒的德行,更是一點都不帶怕的。
他笑道:「沒丟。只是遇見了其他的文學。」
伏特加開得很快,但是並不顛簸。
道路兩邊的店面和樹木快速後退,格蘭威特往街邊無意一瞥。
一抹墨綠色在他的眼底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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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格蘭威特已經坐上保時捷了,這邊安井七央還在被懷疑腦子有問題。「沒發燒啊。」果戈里奇怪地低語。
為了更加確認,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是真的沒發燒。
但他感覺還不如發燒了。
起碼那樣就知道她是因為發燒了說的胡話。
安井七央不滿道:「尼古萊,我現在很正常。」
果戈里甩了甩手,又把手套套了回去,「表面溫度挺正常的,但是你現在腦子明顯不正常。」
往常她和果戈里拌嘴也好互損也好,費奧多爾要麼不插一句話,要麼介入也是偏向安井七央的。
原因他解釋過。
唯獨這一次,費奧多爾認同了銀髮青年的說法,他點了點頭:「嗯。」
安井七央:「……」
「費佳,你果然還是變了。」她說,「你以前都幫我的。」
「不,七央,是你變了。」費奧多爾難得有這麼糊裏糊塗的時候,但是他表面還是很冷靜,「因為你這一次說話我實在是聽不懂。」
安井七央之前極力否認她是「書」,費奧多爾反倒是更加確認她和「書」存在某種聯繫,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前後兩秒,她突然一反常態,開始極力承認自己是「書」。
這反而給費奧多爾整不會了。
即使知道安井七央所說的東京、高專和咒術師都是真的,但是和後半段連在一起,整段話費奧多爾還是聽不懂。
不是聽不懂她想表達什麼,而是聽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表達。
小姑娘的思維一向跳脫,費奧多爾和果戈里深有體會,但是這次跳脫得未免過於厲害了。
「或許一時之間是有點難以理解。」她說,「但是你可以不用理解,費佳……因為我說了那麼多,其實只是想說,我是「書」而已。」
費奧多爾眼皮一跳:「然後呢?」
是的。
然後呢?
費奧多爾問出了致使他如此迷惑的根源,雖然只是一句看起來輕飄飄的然後呢,但實際上就是在問她的目的。
就算你真的是「書」,然後呢?
「然後……」安井七央眸光轉動,「然後接下來我要講的事情,你們可能更難相信,但是在此之前,我很想問一下,武裝偵探社的各位姓名是什麼?」
費奧多爾:?
武裝偵探社:?
「比如這位小同學。」安井七央最先選中的目標是淺灰色頭髮的小少年,她之前曾在那家名不見經傳的書店前與小老虎有過一面之緣,「你的姓名是什麼?」
中島敦幾乎沒反應過來,像是被催眠了,又像慣性使然,不自覺地就回答了:「……中島敦。」
得到答案,安井七央立馬眼神詢問MK-777。
MK-777古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還是回答道:[中島敦,原為日本歷史上昭和時代的小說家,被稱譽是消化吸收了倫理思想的詩人、哲學家和道德家。]
它對日本文學史爛熟於心,最基本的那部分不用特地從文庫里翻找就能即答。
再低眸,安井七央的眼神就變了:「很高興見到你,中島先生。」
語氣也多了些尊重的味道。
中島敦:?
「這一位是?」
「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又是在幹什麼,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稀里糊塗地就回答完了。
[國木田獨步,日本明治時期的小說家、詩人。]
踩着高跟鞋、留着齊肩短髮的女人。
「與謝野晶子。」
[詩人。]
再然後是,雙馬尾的小姑娘。
「泉鏡花。」
[嗯??]
MK-777的疑惑聲突兀冒出,一路下來確認的很順利的安井七央立馬打住。
她都準備尊敬地問好了,一下子就咽了回去。
[泉鏡花不是嗎?]
[不,是的……不對,泉鏡花是位作家。]MK-777差點沒給自己繞暈,[但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什麼?]
[……泉鏡花應該是個男的。]
安井七央:[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