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魚人灘
“小心魚人。”
看着這兩個簡潔的單詞,伊登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那些蛙臉人。
初次見到他們時,伊登就從那些傢伙身上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包括樓下那位旅館老闆。
身後的木門忽然發出聲音,他扭過頭,看到一隻泛青的手穿過門下的活板,遞進來一碗深紅的濃湯。
伊登俯身端起碗,端詳着這粘稠的物質,拿勺子攪拌了幾下,碗裏飄出番茄與胡椒的氣味。
很顯然,這座島上是種不出番茄與胡椒的,湯里放的大概是某種氣味類似的植物……伊登轉身從行李箱中拿出一隻籠子,裏面關着一隻洗凈的老鼠。
隔着籠子,伊登給老鼠餵了幾勺湯。
今晚回來后,如果這傢伙還沒出現異常,那麼這家旅館的食物就不會有太大問題。毒不死老鼠的東西,想必也毒不死他。
這是一位偵探朋友教給他的妙招,伊登覺得很不錯,就是照顧老鼠有些麻煩。
做完這些,伊蘭諾躺在旅館床上,開始規劃晚上的行動:
今晚入夜後,先調查這家旅館的入住登記表,如果上面有小奧爾法的名字,那麼調查的範圍幾乎可以鎖定在魚人灘。
不過這些事只能在夜裏完成,想到這,伊登合上眼,準備淺睡幾個小時。
這座島上的氣候過於詭異,就連旅館的床單都帶着一股潮濕感,雖然還沒到能擠出水的程度,但也足以讓人感到不適。
但這並沒有阻礙到伊登的睡眠,當他再次睜眼時,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了十二點,他從床上坐起,瞟了一眼籠子裏的老鼠。
嗯,那孩子沒事。
他放下了一些顧慮,輕聲走到門旁,透過貓眼向外觀察,漆黑的走廊沒有絲毫動靜。
輕手輕腳地打開門,伊登穿過走廊,按着樓梯扶手,掃視了一圈樓下,空無一人。他盡量不讓腳下的木板發出聲音,緩緩踱下樓梯,走進旅館櫃枱的內側。
不出所料,櫃枱下面是鎖着的,伊登取出開鎖器,不到半分鐘就打開了鎖。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有些不正常,伊登警覺地環顧着旅館,四周仍空無一人,只有牆壁上粘附的生物緩慢地搖曳着觸鬚。
他低下頭,從櫃枱下拿出那本入住登記表,快速地翻閱着來客記錄,隨着紙張的翻頁,他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這根本不是登記表,這本書上除了伊登親自寫下的那條記錄,往前的內容都是空白或塗鴉!
老闆拿錯筆記本了?
抱着這種想法,伊登將目光投向櫃枱下的其他物品,視線遊走間,他看到一副懷錶,做工極其精緻,而且上面的圖案很眼熟……
伊登拿起懷錶,端詳着上面的紋飾,只覺得越看越眼熟。
這時,身側照來昏黃的燈光,伊登心中一悸,側過臉,望向燈光的來源。
那位人魚樣貌的旅館老闆正提着一盞煤油燈,站在一旁。
他的半邊身子隱沒在黑暗裏,提着燈的半側身體映着光線,比白天更加瘮人。
旅館老闆脖頸兩側的褶子微微翕動,粗糙的皮膚在提燈的照射下,泛着海藻般的綠色光澤,無瞳無神的蒼白眼珠高高鼓起,似乎正注視着伊登。
老闆沒有動作,伊登也只是握緊風衣下的槍柄,兩人就這樣維持着微妙的沉默。
最後,旅館老闆拿起櫃枱上的水杯,全部灌進嘴裏,隨後放下杯子,咂了咂無唇的嘴,
彷彿沒有看到伊登般,轉身離開櫃枱。
光線逐漸遠去,伊登慢慢鬆開風衣下的槍柄,抹去額頭的幾滴冷汗。
“這種視力,他拎着提燈想做什麼?擔心別人看不清他的樣子嗎?”
他暗自腹誹着,又看向手裏的懷錶,忽然,他心中一顫,終於想起懷錶上紋飾的來歷:
“奧爾法家族的紋飾!”
望着那條雙足飛龍的銀色紋飾,他愈發斷定小奧爾法曾經來過這裏……
或許是他在失蹤前,把懷錶抵押在了旅館,也可能只是單純地遺失在這……但這些都不重要了,他來過這裏,現在一切的線索都指向了魚人灘!
現在看來,伊登無論如何都得前往魚人灘一趟。
但孤身前往魚人灘調查,顯然是不理智的行為,更何況他甚至都不知道魚人灘的具體位置。
應該先把奧利弗叫醒,他和旅館老闆似乎很熟,可以藉助他向老闆確認情況。如果小奧爾法真的去了魚人灘,那就向奧利弗問清魚人灘的具體位置,回到碼頭,讓約翰開着蒸汽船,帶足彈藥,徹查魚人灘。
這是最穩妥的做法。
想到這,伊登快步跨上樓梯,不再擔心被老闆發現,畢竟目的已經達到,他現在甚至恨不得直接找到老闆,問清情況。
穿過走廊,正當伊登打算敲響奧利弗房門時,他的動作忽然僵住了。
他一點點扭過頭,看着自己房間的木門,那扇門現在只是虛掩着,他鎖好的房門……虛掩着。
伊登推開房門,看到籠子裏僵硬死去的老鼠,以及房間裏一切被翻動過的痕迹,他走到電報機旁,拾起那張白紙,上面寫着:
“小心魚人。”
他的眼神逐漸失去溫度,變得冰冷無比。
來客稀少、幾乎沒有生意的旅館;吸附滿詭異貝類、許久沒有清理的牆壁;胡亂塗鴉的入住登記表;以及看到他時已不敢說話、轉身逃離的旅館老闆……
這一切都如遲來潮水,湧入伊登的腦海。
“我早該想到的……”那張紙在他手裏被蜷成團,一點點揉碎,“這裏根本不是旅館啊……”
他從風衣底下拿出手槍,緩緩走出房間,來到奧利弗門前,抬起腳,踹向那本就不結實的木門。
咚、咚、咚!
腐朽的木門被踢開,奧利弗此時還躺在床上,揉着惺忪的雙眼,滿臉困惑地看向門口。
而伊登此時根本沒有心情和這個騙子廢話,他飛撲向前,掐住奧利弗喉嚨,將後者死死地按在床上,漆黑的槍口正抵額心。
“說,為什麼小奧爾法的懷錶會在這……你們殺了他?”伊登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碧綠的眼眸中只剩下寒意。
“我……我……你在說什麼?!”奧利弗此時已經驚慌得不知所措。
話剛說完,奧利弗的下巴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槍柄,慌亂變為了驚恐,他失措地看着伊登,不敢相信那位原本平和斯文的青年會變成現在這樣。
“給你三秒,告訴我櫃枱里懷錶主人的下落……”伊登手指發力,撞針發出顫動的聲音。
“別…別,我說!”奧利弗嚇得幾乎要昏厥過去,眼淚與鼻涕抹了滿臉,他接斯底里地喊道,“那個人用懷錶抵押了一個月的費用,當天就去了魚人灘,之後再也沒有回來!我們沒殺他!”
揣測了這傢伙話語的真實性后,伊登還是抬手敲暈了這個可憐蟲。
“先把他帶回蒸汽船上,約翰那傢伙擅長拷問……如果他沒有撒謊,就讓他領着船去魚人灘,如果他撒謊了……那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他如是想道。
就這樣,伊登收拾好行李,拖着奧利弗精瘦的身體,在夜色中返回了原本的碼頭。
但回到碼頭后,伊登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碼頭上一片空曠,原本龐大的蒸汽船消失得無影無蹤。
“約翰跑了?”伊登在碼頭上四處環顧,“不可能……沒有找到小奧爾法,他不敢回去……等等。”
他凝視着碼頭邊的一塊告示牌,上面每一個字母,都由最醒目的血紅色油漆塗刷:
“魚人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