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旅館
“那裏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據說,那裏棲息着魚人,她們會為沒有妻子的男人送來孩子。”說到這裏,奧利弗的神色忽然嚴肅起來,“這些孩子被稱之為‘海的饋贈’。”
“只是傳聞嗎?”
“不,這是島上公認的事實,任何一個男人,只要他在喝醉后,前往人魚灘過夜,第二天醒來時,他的懷裏就會多出一個嬰兒,貨真價實的嬰兒。”
“沒有人追查過嬰兒的來歷嗎?”伊登半眯起眼睛。
“曾經有過,那時很多人在清醒的狀態下,到魚人灘過夜,試圖一探究竟,但他們都再也沒有回來……除了一個碼頭工人,但他也被關進了瘋人院,再也沒有出來過。”奧利弗咽了口唾沫。
“有意思……如果再多些細節,就能寫出一部短篇小說了。”伊登取出備忘錄,記下魚人灘這個地方,在心中默默地推測着,“這個地方的嫌疑很大,小奧爾法或許就是在這兒失蹤的……應該先從魚人灘附近的地區查起。”
放下備忘錄,伊登抬眼看向奧利弗,“那附近有什麼旅館嗎?離魚人灘越近越好。”
“最近的是‘黑珊瑚’旅館,那兒的價錢相當公道……”奧利弗忽然臉色一變,“等等,先生,您不會要到魚人灘去吧?”
“不會,我只是想了解更多這裏的故事。”伊登拿鋼筆指了指桌上的備忘錄,“我是一名作家,喜歡周遊各地,收集那些民間故事。”
這座島上詭異的氛圍讓他不敢放鬆警惕,伊登對這個主動接近的陌生人仍存有防備,沒有托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與目的。
“那就好。”奧利弗瞬間放鬆下來,“先生,其實我也在尋找一個過夜的地方,畢竟這裏的晚上可不暖和……嗯,或許黑珊瑚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想跟着我到黑珊瑚旅館……伊登微微挑眉,感到一絲可疑。
他跟着我,是別有用心,還是單純地為了獲取更多酬勞?
伊登有些糾結,繼續將奧利弗留在身邊或許會帶來麻煩……
但在見識過本地人排外的程度后,伊登斷定,如果沒有嚮導提供幫助與信息,之後的行動只會更加麻煩,甚至寸步難行。
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伊登從皮夾里抽出兩張五先令的鈔票,剛一遞出,就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接了過去。
“先生,您可真大方。”奧利弗摩挲着手裏的鈔票,辨別著真偽,“放心,您的付出會換來應有的回饋。”
不同於帝國時期那反人類的十二進制,如今貝倫特的貨幣體系已經變革為十進制,一百納爾合一先令,十先令合一貝倫特鎊,在這座小島上,十先令足夠奧利弗一個半月不餓肚子。
“那就快點動身吧,我想在傍晚前住進旅館。”伊登從桌邊站起。
“您不再吃些東西嗎?”奧利弗咂了咂嘴,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我在船上吃過東西了。”伊登又抽出一張二十納爾的鈔票,故意扔在桌上靠近湯汁的地方,鈔票頓時被湯汁浸濕,黏在餐桌上。
“走吧。”
酒館外的雨已經小了許多,伊登也很明智地將傘留在了酒館裏。
前往旅館的路上,奧利弗告訴了伊登很多這裏的民俗:
島上的居民認為雨水是主的恩賜,應當欣然接受;當地人還認為動物在死亡后,體內會產生污穢的物質,所以他們只吃鮮活的食物,部分人甚至還有活吞海蟲的癖好;而那些相貌怪異的人大多是“海的饋贈”,
不可議論他們的外表。
“大多是‘海的饋贈’……他們當中也有普通人?”
“對,他們當中也有正常夫妻生下的孩子,不過這些人有個共同點:他們的怪異特徵在三十歲之前不會顯現,有些甚至要等到四十、五十歲以後。”
“也就是說,那些怪異特徵未必由先天因素所導致,也可能源自這座島本身的某種怪異?”
伊登默默思考着,“或許,只是‘海的饋贈’們更容易受到這種怪異的影響?”
經過一路的思考,伊登來到了“黑珊瑚”旅館,他看向旅館的牆壁,那上面吸附着各種怪異的貝類生物,有的甚至還在扭動觸鬚,讓這家旅館如同它的名字一般,透露着深海的詭異感。
旅館內幾乎沒有住客,生意極差,伊登看着空蕩的旅館,心中有些疑惑:既然價格相當公道,為什麼這家旅館看不到到客人?
直到看見旅館老闆,他才恍然大悟。
眼前的這個“人類”已然全禿,渾身腥臭,雙眼圓鼓無瞳,泛青泛白,脖頸兩側密密麻麻疊了無數褶子,皮膚上已經長出類似鱗片的角質。
如果某人為了探險而登上這座島,那麼他大概會在見到這位旅館老闆后,心滿意足地返航回家,並且可以向朋友們吹噓,-自己如何遭遇了海上最恐怖的怪物。
“咕…幾個嚕……房間唔?”老闆開合著沒有嘴唇的蛙口,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單詞。
伊登轉過頭,用微冷的目光掃過奧利弗,後者下意識打了個寒顫,連忙擺手道:
“先生,您不要誤會,老何塞雖然長得像怪物,但他確實是個好人……他還經常分給我剩菜呢。”
“……好,兩個房間,這兒提供晚餐嗎?”
伊登雖然謹慎,但終究不是膽小,他不會因為老闆相貌怪異,就輕易放棄離魚人灘最近的旅館。
其實在這之前,他很少以相貌評判他人……除非對方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範疇。
“晚…咕餐…一份三…唔嚕…納爾。”老闆的喉嚨里彷彿卡着氣泡。
潦草地登記完信息后,伊登就拿到了鑰匙,他拎着行李箱上了樓,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裏。
打開行李箱,伊登取出一台無線電報機,打下一串電碼:
“我已抵達島嶼。
“如你所說,這裏充滿怪異。
“將於今晚開始調查。”
這些無線電波需要跨越重重大洋,穿過海上的浪潮風暴,才能傳輸到首都英格維的另一台電報機中,伊登在心中默默祈禱着,希望它們不會被風暴阻斷。
十幾分鐘后,他如願收到了回復。
隨着電報的滴滴答答聲,伊登開始對照密碼本,逐段翻譯這些電碼,在白紙上寫下一個個字母。
直到最後,冗長的電碼被翻譯成兩個單詞:
“小心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