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前緣4
打開呀!你不是要見她么!嫣然一邊用絲帶重新將剩餘的頭髮紮起來,一邊沖我吼道。
我卻覺得我的手有如千鈞,抖得像個蘿篩,移動起來都艱難萬分,更別說去打開那瓶子。
我三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的人兒,竟然在這瓶中!?
她竟然殺了她!
她竟然殺了她!
我早應該想得到的,我太仁慈了。嫣然不是個仁慈的人,我早應該想得到的。
她動不動就拿鞭子抽她,即使是塊木頭也應該被虐成渣子了。
最後,我只能撲到桌子上,將它抱在懷裏。
我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瓶子。這一回,嫣然沒有誆我,瓶中一道一道青光飄出來,一個魂靈在空中慢慢成型了。
三年不見,天姚已經完全不是原來那個樣子了。
變成了魂靈,她已經失去了生氣,頭髮蓬亂地垂着,臉色蠟黃,一身絲衣如同風中殘絮,堪堪掛在身上看起來隨時都會隨風飄散。而露出的肌膚上更多的則是一些傷。我不知道嫣然用了什麼手段傷了她,竟然能在靈魂上都能留下傷痕,更不知道嫣然究竟跟她能有多大的仇,能下如此的狠手。
我的心在流血。
不,那流的不是血,流出來的是我對趙嫣然最後的一絲情誼。
天姚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又冷冷的看了嫣然一眼,然後消失了!
她不願見我。
而我愣了愣,迅雷不及掩耳地重又一把抓住嫣然的脖子,將她向後推着,吼道,她的身體呢!?她的身體呢!?毒婦!你把她的身體弄到那裏去了!?
天姚是妖精,我不是不知道,人還能身體跟靈魂分離呢,更何況一個妖。嫣然把她的魂靈提出來,天姚的身體又去了哪裏?
人離開身體會死,但是妖離開身體卻有一定的機會活過來,我如果拿到天姚的身體,還有一定的機會叫她活過來,所以我最怕的不是她的身體和魂靈分離了,而是……天姚的身體被銷毀了。
三年了,這個結果是我能預測到的萬千結局中的一個,連這個結果的應對方式我都已經心裏演練過成百上千變了,所以我明白,現在重要的是天姚的身體。
嫣然臉上很奇怪的竟也是一片水澤!
哈,我終於看見了她臉上一片水澤!原本我以為我不會看到,原本我以為只會看到她一臉嘲諷的笑!
可奇怪的是,此刻她臉上這兩種東西都有了,而且還混合地得完美如一!
它——被——我——銷——毀——了。
嫣然櫻唇輕張,輕飄飄地吐出來六個字,這六個字宛如她手中的六隻箭,射向我,字字穿心。此刻,我越怕啥,她好像越喜歡說啥。
我近乎瘋狂地將她推了出去,我從沒有過這麼大的力氣,她也從沒有過這麼輕盈。
然後,我頹然坐在了地上。
我每日在這個房裏安眠,距離天姚不過是一丈距離,我竟然不知道她在這裏!每日裏我和嫣然的所作所為,大約沒有一刻不是在刺激着她的神經!
眼前微微發黑,口中一甜,我吐了點腥味出來。
……
過了片刻,嫣然總是武將家庭出身,體力甚好,在如此劇烈的吵架運動之後比我恢復的快得多,她穩穩站起身來,一如往常一樣先是將自己的秀髮理好,用絲帶重新紮起來,然後又把絲衣也理好,再過來扶我。
我承認,嫣然是個好女人,性格沉穩,端莊大氣,辦事放心,對待夫君溫柔賢惠,表象上又無可挑剔,年輕貌美,秀髮如雲,黛眉如畫,朱唇如櫻,身材婀娜,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娘子。
但是,我心中沒有她。
不是這會沒有,而是從來沒有過她。
魚水之歡,我從來沒有當做那是她。
我恨她。
我漸漸平息下來的喘息讓我的眼前重新亮起來,而她則扶我坐到圓桌旁,還想說些什麼。我的手中恰好摸到一物,在我眼睛能完全看清事物之前,朝她揮了過去。
嫣然會武功,可她沒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扔他東西。
不,是揮東西去砸她。
而東西揮出,我才發現,那就是一隻燭台!
燭台的鐵線穿透了她的紗衣,穩穩刺入她的腹部。
一時間,她呆住了。
你銷毀了她,我也就銷毀你!
我嘴裏面也是輕飄飄地吹出這句話。
她後退着頹然坐到床邊,眼睛盯着我,裏面充滿了驚訝、憤怒和懷疑,似乎不相信我也有這麼男人的一刻,待得能緩過氣,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笑道,你……你就這麼恨我?
我淡淡笑着看看她手中捂着的胸口,有些奇怪她為什麼不捂傷口而是捂着胸口,但是眼睛隨即轉向他的腹部,慘淡一笑。
我會劍法了。
再看看她腹部流淌着的搞不清是她的血還是我的血,然後肯定地回答她,是!
她笑了,笑的風起雲湧,又有些日月無光。
而我看着她,竟有種所有的壓力突然間釋放之後的輕鬆。
我看得出來,我的燭台正刺在他的腹上,那裏正是肝脾位置。
我慢慢後退,緩緩坐在春凳上,看着她靠在書桌邊,一臉分不出哀傷還是慘笑軟倒在地上,卻什麼也不想做。
我並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但也不是一個無原則的人。也想不出眼前這個人有什麼讓我要去救她的理由。
……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
憐星~
她拉長了音在叫。
窗外已然有丫鬟在互相私語,好像出事了?
我就知道,我的話對他們根本不管用。他們就不聽我的,即便是一個“滾”也是不聽的。
而我也知道嫣然會叫他們。我的心中沒有她,她的口中自然不會有我。我不知道自己心中怎麼會有這個邏輯的,但是我就是知道。
我如身中夢魘,眼前都開始在晃,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是重影的,這種感覺很是飄飄欲仙,卻也有些不真實。
我開始往外走。或許吐血多了點。
哦,對了瓶子。
我順手摟過那隻裝了天姚魂魄的瓶子。我想既然我不能給她生活,那麼給她一個體面的葬禮還是有這能力的。
不用我開門。門從外面被小廝們撞開了。丫鬟僕婦們潮水一樣湧進來,帶頭的便是那個憐星。
我沖她淡淡一笑,點了個頭,我的意思是她死了,我也活不了了,我們的後事就拜託你了,對於她的忠誠我很是相信。
而她則停下來,幽怨地沖我頓腳嚎道,夫人兩個月的身孕了!
孩子?我心裏雖然血不多,但是還是回潮了一把,
哦,三年了,日日做種馬,自然也得種出點什麼了。我笑不出來,但也哭不出來。她幾乎要把嘴皮咬破,又恨恨把地面頓了一頓,撲到床邊嚎去了。
孩子?
孩子!?
孩子???
怎麼會有孩子的?唉,你來的不巧,撞見的緣分也不巧,不要怪我。
我着了魔,心底下也有些不清不楚起來。
等到回過神來,已經身在練兵場上。嫣然是個女將,自然這些東西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稀里糊塗的會走到這裏,但是既然到了這裏,那也好,一切也應該在這裏結束了。
我拿起一桿長劍,將羊脂玉凈瓶放在擂台上,然後一劍砍下去,玉凈瓶啪的一聲碎了,一道青光隨風散去,不由得讓我唯一的魂也被抽了出來。
到底天姚還是不想見我了,走的這麼快,根本不等我。
回手一劍,我將劍刃反手插入了我的心窩,那裏有針,刺得慌。
我要去找天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