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前緣5

5.前緣5

佛說,一切有為法,儘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

我在忘川河岸邊給它澆水澆了三百年,它卻一直未開花,我不知道到底是因緣合和的時間未到還是它與我的緣分早在它發芽前就盡了,它根本就是這樣,開不了花。所以,默念着佛的那句話,又給它澆了澆水。

這顆花不是曼陀羅花。其實孟婆也不知道它是什麼花。她說這種花找不到名字的話只能歸於一種花,叫做“孽海花”。我細細將它的葉子翻過來翻過去看了無數遍,也沒弄明白好端端的,我怎麼就種了一個“孽海”花出來。

既然是“孽海”花,那就把它鏟了吧,但是想想又不忍心將一海的孽給弄到忘川河裏去,便只好放下鏟子,重新給它培植好腳下的沙子,又澆了點水。

於我,誰知道如果將他給鏟了是不是又會是一個孽緣的開端?

後來再想想既然它長出來了,那就順其自然吧,畢竟是一顆生命,站在佛陀的腳邊跟長在我的腳邊應該是沒有什麼差異的,所以就放過它吧。

放過它吧!

放過它吧?

放過它吧!

放過它吧……

……

我時常站在忘川河邊沒日沒夜地給它澆水,大約忘川水澆得太多了,它有些蔫。

我卻從未喝過忘川水。

一顆靈魂感覺不到口渴。

很多年來,孟婆常常蠱惑我去喝她的湯,我卻常常一眼就看出她的用意,說,我記得我來這裏是找一樣東西的,然後就顧左右而言他了。人世是迷的,鬼世是簡單的,孟婆見我不喝湯,也就不再誆我,給我兩支她新近從忘川河裏面撈起來的竹子,道,去把你棚子支得好看點,等他建好了,我的客人坐在那邊喝湯賞風景,會比較有感覺。

我扭頭細細看了看空無一物的忘川河,又看了看河岸上空無一物的沙海,問,這……這什麼也看不見,會有什麼感覺?

孟婆用竹竿敲着我的腦袋,恨恨地說,你也知道沒有風景,那你三百年了不喝湯,不過橋,你在看什麼?

我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回答,我真的在找一樣東西,當然,順便來陪陪你,你看,這麼多多過客,他們也都不怎麼跟你說話,你不是寂寞得慌么。

孟婆又是一杆子敲在我的腦袋上,說,我習慣了,但是你這麼開了個先例,河岸上的人都不願意過河了怎麼辦?

我想了想,道,他們沒資格,停不了這麼長的時間!

孟婆這才不說話了,專心開了下一鍋湯,道,你就這麼有信心你能找得到?

這回輪到我回答不上來了。靈魂都比較簡單,不會說謊。

於是我拿起鍬,離了孟婆的小攤,然後繼續回到沙海裏面,一寸一寸地繼續挖。甄道人的遺言裏面說他把那具屍骨埋在了這冥河岸邊,應該不是假的,因為我以怨魂之體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刑罰,都不是假的。

又不知道挖了多長的時間,還是一無所獲。冥河岸邊沒有日月,只有永遠的灰白色,分不清時辰,我反正挖累了就會去我的棚子裏面睡覺或者去孟婆的攤子上跟他鬼扯,順便看看到了什麼日子,心無他念,也就沒有什麼煩惱。

有一點我不知道孟婆知道不知道,看他的這些客人們往往就能看到時間過了多久了。因為夏天來的靈魂穿的少一些,冬天來的靈魂穿得多一些,只憑這一點,便可以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少,也就是數數這種輪換的次數,就能簡單地計算出來過去了多少年。

我說我在這裏待了三百年了,便是根據這一點計算出來的。

不挖不知道,一挖嚇一跳,原來這沙子下面還有很多東西,只是由於沒人挖過,風吹過久,他們都被埋在下面了。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的是一個好事者,但是挖這些東西跟挖寶藏一樣,成了我這麼多年千篇一律的生活裏面唯一的一抹亮色。

就比如,我前日挖到了一隻繡鞋,上面綉着一雙鴛鴦,很是漂亮,我把它送給孟婆,孟婆很是高興的問我要另外一隻,我說,沒挖出來,她說,可惜了,然後未經我的同意便將那隻漂亮的繡鞋扔進了忘川河。

我急的直跺腳,這玩意可是工藝品!放在我那裏看着也好啊。

孟婆黑了臉,啐道,你當這冥河岸上是集市不成?

大前日挖到的是一方手帕,不知道是哪一世哪一個女子的綉帕,上面寫着四行詩:青燈對孤影,郎在壟上行,緣月細如勾,入夢伴奴心,我雖覺得覺得小詩並不是太規矩,但是卻很是有畫面感,所以又忍不住拿着這東西給孟婆去看。

孟婆笑笑,將它扔回給我,笑道:去,青樓小魂的玩意,你也當做寶?

我嘿嘿一笑將帕子塞進腰間,道,就當她是在想我,這樣挺好。

只是由於它這麼一刺激,我突然想起來,上一世的三年裏面,嫣然從沒給我寫過情詩,更沒給過我綉帕,她給我的,都是一頁一頁該如何發表自己意見的策略性文章,如同嚼蠟一般沒有味道。

想到這裏,我不禁扇了自己一巴掌,怎麼又想起她了?

於是為了平衡,我就去想天姚。

上一世的最初,我只是個普通的書生。家境的貧寒讓我不得不半工半讀完成學業。春天的時候我得去田裏插秧,初夏去收麥,盛夏去摘瓜,秋日去收秋,冬天裏沒什麼可乾的活,便進山去砍柴燒炭然後賣到富戶人家去,這樣我就可以賺取到足夠的書資去學習。

中了秀才,我有了一些資本,就可以不用去干這些體力勞動,而是一邊教書一邊考舉人。我想我還是比較幸運,舉人也順利通過了,但是進士卻不那麼好考了。十八歲那年考進士,我就落榜了。

我想過放棄,反正是個舉人已經可以安身立命了,何苦要強逼自己非要考個進士呢?

同年們去青樓,我想也沒想也就去了。

但是他們喝花酒,我卻喝多了花不起來了。我吐得太多,連我自己都快在吐出的穢物裏面淹死了。老闆見沒人結賬,就把我留下來關在柴房裏面等清醒,結果他沒等到第二天,我就醒了。

半夜裏,我有些驚慌失措,怎麼喝個酒也能喝成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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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孽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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