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Chaper87
天剛蒙蒙亮時,蕭綺就醒了。
醒了以後,她就再也沒睡着,就躺在床上琢磨那個夢。
不,應該說是通過那個夢琢磨姜禹,和此前的一些細節。
對於姜禹的一些迷惑行為,她之前是很費解的,只是沒有深究,如今倒是什麼都明白了。
姜禹說,他一眼就看出來陳炘有野心,對現在的處境不甘心。
姜禹還說,他知道她喜歡過陳炘。
在她和陳炘重逢之前,她和姜禹就有過一次夢境內容的討論,姜禹也表達了,他之所以表現古怪,是因為夢到她一聲不吭去嫁人。
她覺得自己不可能做這麼荒謬的事,她又不是戀愛腦。
當然,她覺得姜禹更加荒謬,竟然會被一個夢所影響。
姜禹堅稱,夢只是一個契機,一個引子,一個令他看到自己內心所想的提示而已。
然後,她又問姜禹,那個男人叫什麼。
姜禹含糊地發了一個音:g。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程堯東,更覺得他莫名其妙了。
接着她就將此前姜禹聲稱說不喜歡程堯東的言辭,理解為是出於這個夢的暗示。
可如今看來,似乎是她搞錯了……
那個發音不是g,是。
夢裏的新郎就是陳炘。
姜禹知道她喜歡過陳炘,那是高中時期的事。
但具體是是什麼時候呢,她沒有追問。
但她也猜得到——化學教室。
姜禹經常出現在化學教室窗外的那片空地上。
她也是在那裏問的陳炘,要不要做她男朋友。
只不過她當時的注意力都在陳炘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樓下是否有人。
但這樣也不對啊,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姜禹忽然夢到她和陳炘結婚,這是發了什麼瘋?
蕭綺翻了個身,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姜禹和陳炘一早就見過面了,只是沒告訴她罷了。
等她問起來時,姜禹的回答是,他和很多客戶碰面都不會提,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需要特意提起。
這話乍一聽是有道理的,但如果他已經夢到過她和陳炘,在見到陳炘之後卻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這就很可疑了。
還有,他是怎麼和陳炘取得聯繫的,連她都不知道陳炘在國內,還做了公務員,姜禹和陳炘當年並不熟,為什麼時隔多年還會碰面?
至於夢境的事,那可以解釋成為是他的潛意識在作祟,因為他缺乏安全感,在他們的關係出現危機之時,他的潛意識也遭到「死去的記憶」的攻擊。
那個夢就是一記警鐘。
而她。
或許在姜禹遮掩的透露中,她已經「知道」了答案,只不過她沒有深究。
比如那個發音,她對陳炘的「意難平」,姜禹說的知道她喜歡過他,等等。
這些細微的線索聯繫起來,在他夢裏與她結婚的男人身份,其實已經呼之欲出了。
而這兩天因為他們之間的齟齬,她想了很多關於姜禹的事,於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在這個晚上,答案跳了出來。
……
蕭綺一直躺到天亮,起身敷了塊面膜。
等她洗漱完走出房門,姜禹就和前一天一樣,已經在飯廳里了。
鍋里給她留了一份早餐,他自己那份已經吃了一半。
蕭綺將早餐盛出來,放在他旁邊的位子上,坐下后卻沒動,就一直看着他。
這樣沉默了片刻,姜禹感覺到她的視線,也終於放下勺子,抬眼掃過來。
他將嘴裏的食物咽下去,隨即擦了下嘴:「看我做什麼,吃飯啊。」
蕭綺就兩個字:「談談。」
姜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說:「我有半個小時。後面還有會。」
蕭綺點頭:「我只需要十分鐘。」
姜禹靠向椅背,背脊筆直,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蕭綺吸了口氣,開口道:「你之前說你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和一個男人結婚了。我記得我問過你,那個新郎是誰,你沒回答我。」
她這是在梳理前情。
姜禹挑了下眉,似乎沒有料到她要談的是這件事。
但他還是回答道:「你是問過我。那是我第一次夢到那個場景,我當時的確不知道新郎是誰。我只夢到你結婚的消息,然後趕去歐洲。」
蕭綺皺起眉頭,繼續回憶道:「後來你又夢到第二次,是一樣的內容,對吧?」
姜禹:「不能說完全一樣,只是你突然結婚這部分內容重合了,比之前要詳細一些。」
蕭綺:「那麼第二次,你夢到新郎是誰了。」
姜禹抿緊了嘴唇,「嗯」了聲,但好像很抗拒。
蕭綺繼續道:「我記得你說他姓g,事實上是我聽錯了,他姓,對嗎?」
這下,連「嗯」都沒有了。
蕭綺看着他的眼睛:「我還直接點出來,說我和程堯東不可能,叫你不要多想。可你並沒有糾正我的誤解,你也沒有告訴我,那個人……就是陳炘。」
姜禹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
他依然坐得筆直,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漸漸握緊了。
儘管他掩飾的極好,可蕭綺基於多年了解,一眼就看出來他的緊繃和排斥。
但他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那個名字。
陳炘本人不在這裏,他都有這種反應,可見他是真的是容不下。
蕭綺微微傾身,不願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第二次做夢,是在我見過陳炘之後。」
姜禹輕輕眨了下眼睛,卻沒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認了。
蕭綺不免想到,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姜禹會在第二次那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夢境裏,有更強烈的代入,和更清晰的指向性,甚至直接將陳炘代入到新郎的角色中。
那新郎或許只是一個「危機感」的投射,那個故事也非常不合理,無非就是反應出姜禹的不安。
然而當一個真實的,曾被她喜歡過的男人出現了,他的那種不安就有了具象的「對號入座」。
這樣的解釋似乎是合理的,可蕭綺卻覺得毫無道理。
蕭綺問:「就因為我喜歡過陳炘,你就對他有這麼大的敵意?我以前交往過的男朋友,你似乎都沒在乎過。我和陳炘甚至沒有開始。」
蕭綺這麼直接地點透,是姜禹沒有想到的。
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去和她討論另外一個男人。
但這個問題是橫亘在他們中間的,他一次又一次的選擇性忽視,並不意味着它就不存在了。
早晚還是得面對。
於是,姜禹深吸了一口氣,這樣回道:「是否開始,和他在你心裏的分量,這是兩回事。我很了解你,我能感覺到你對他,和對其他人不同。」
蕭綺下意識想否認,因為姜禹的感覺沒有根據。
直到姜禹這樣問:「如果是其他前任,他們約你見面,你會見嗎?」
蕭綺怔住了。
答案當然是不會。
可陳炘,她會見。
姜禹繼續發問:「如果當初與你協議結婚的人是他,兩年後你會履行協議,還是會想辦法延長時間,或者乾脆直接「毀約」?」
蕭綺詫異極了,心裏也跟着震了一下。
隔了好幾秒,她才說:「都是沒有發生的事,我怎麼回答。」
姜禹扯了下唇角,好像也不在意她的答案,又道:「如果這次提復婚的人是他,你還會這麼堅持立場嗎?」
言下之意,立場是否是因人而異。
蕭綺:「……」
一陣沉默。
姜禹無比平靜:「你猶豫了。」
蕭綺:「那是你問的太突然了。」
姜禹垂下眼:「「區別對待」,就是最好的答案。」
蕭綺這才明白,什麼夢境,什麼現實,什麼安全感、危機感,這些都只是外部包裝罷了,姜禹心裏有個結,有根刺,這才是關鍵。
姜禹認為她對陳炘,和對旁人都不一樣,而這個旁人也包括他。
單就這一點認知,他就不可能釋懷。
哪怕她跟他保證,這是他的胡思亂想,她對陳炘沒有半點意思,他也是不會信的。
而事實上,她也無法做出這種保證。
因她心裏的確覺得陳炘是與眾不同的,只是她還想不清楚,那與眾不同是怎樣的成分,那算喜歡嗎?
蕭綺忽然想起來自己在網上看到的一篇文章,筆者是個女人,她提到自己至今還對高中時班上一個男同學印象深刻,到現在還記得他的模樣,記得他們說過什麼話。
可她十分肯定那不是愛情。
連筆者自己都感到很奇怪,為什麼她唯獨記住了他,就連高中時明確暗戀過的男生是什麼樣,叫什麼,她都不太肯定了。
她甚至還幻想過,如果多年後在街上再遇到那個莫名其妙記住的他,他們會有怎樣的交談,她會穿着什麼樣的衣服,等等。
蕭綺不確定她是否和這個筆者一個心態,她只知道,連她自己都不肯定的情感,卻被姜禹精準的抓到端倪,可見姜禹的確很了解她。
蕭綺嘆了一聲,這樣問道:「就因為你覺得我在搞區別對待,所以你就認定,我和他會發生什麼是嗎?」
她特意加重「覺得」二字的語氣。
姜禹看過來,眼神像是籠罩了一層陰霾:「我不希望它發生,可我知道,我越是擔心這件事,就越意味着它的「存在」。」
蕭綺有些無奈了。
她別開臉,想了想,又拋回來一個問題:「這麼說,你和陳炘碰面不是偶然,是你專程找的他。」
姜禹搖頭:「第一次碰面確實是偶然,但當時留了個聯繫方式。後來找他諮詢意見,是專程。」
蕭綺點了下頭,又問:「那將他介紹給顧奕,你的用意是什麼?」
就像姜禹了解她一樣,她對姜禹也是了解的。
事實上這個問題她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並未深究。
姜禹說:「我說過,我一眼就看出來他對環境的不滿。他非常有野心,是你看錯他了,以為他超凡脫俗。我將他介紹給顧奕,顧奕很快就抓到他的價值,她要利用,但反過來,也要他願意才行。」
的確,就算顧奕拋出橄欖枝,只要陳炘無意,事情也不會促成。
蕭綺眯了下眼睛,跟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蕭綺問:「我在同學會遇到陳炘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問其他人要了名單?但這很奇怪,為什麼你會想到問這個?」
要打聽有誰去了同學會並不難,只是為什麼這樣問,動機才是重點。
「我根本不需要要名單。」姜禹似是笑了下,提示道:「那晚你回到房間,咱們有幾分鐘的視頻對話。」
蕭綺回憶着,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
姜禹:「你穿了一條碎花連衣裙,我沒見你穿過。」
蕭綺:「就因為我穿了條你沒見過的裙子?」
帶上那條裙子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陳炘也會去,回屋換裙子也是臨時起意。
姜禹搖頭:「不止。你去度假,帶兩條裙子很正常。但你穿衣打扮是很看心情的,若是你覺得無聊、無趣,就算帶了好看的衣服,你也懶得換。那天晚上你穿着它,還很用心的化了一個妝,連你的笑容也和平時不一樣,整個感覺都有點飄飄然。」
蕭綺一時沒接話,記憶逐漸被姜禹的描述點醒。
這就像是那種,丈夫一眼就看出來妻子春心蕩漾,喜歡上別的男人的場景,就算丈夫沒有半點證據,夫妻生活多年的「直覺」就是最精準的雷達。
姜禹再次開口:「這樣說開了也好,以後都沒必要再遮掩了。我承認,我是很介意這件事。我不明白這麼多年的感情,為什麼比不過那點短暫的交集,但我這幾天有點想通了。我越阻攔你,你越想去嘗試。就像你自己說的那樣,壓迫越大,你的叛逆就越強烈——何況你惦記他這麼多年。」
他的語氣再平靜不過,就像是在陳述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蕭綺再度看向他,忽然間有點恍惚。
「那你呢?」蕭綺說:「你說你一眼就看出來陳炘的野心。因為你自小就是這樣,你一直在掩飾自己,這和你的生長環境有關。即便是現在,你不斷擴張市場,對外也沒有半點張揚。」
這話落地,姜禹終於露出一點情緒,眉心微蹙:「我在你面前從不遮掩,和他那種無時不刻的裝洋蒜可不一樣。」
這個男人真是斤斤計較。
蕭綺真的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