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劉長樂睜開眼時，天光已經大亮，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有些刺眼。他翻身坐到沙發上，只覺得腦中昏昏沉沉，有種疲憊的鈍痛感。
眼睛酸澀，喉嚨發乾，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行走在沙漠中的魚。註定要在追逐真相的路途中飽受磨難，要麼抵達生命中的綠洲，要麼被晒成魚乾。
呆坐片刻，待頭腦恢復清醒后，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上午十點半了。
屏幕上顯示着一串未接來電，看一眼，是陌生號碼，他就沒有搭理，將手機放回原位。
嗯，似乎少了點什麼？
視線再次移到茶几上，停頓三秒，他才想起來，唐美人給他的那個女士挎包不見了。也就是說，包里的二十萬現金沒了。
劉長樂一個激靈，驚叫一聲從沙發上跳起來。
昨晚因為太過疲憊，他沒有將挎包妥善收好，甚至都沒多看一眼，就躺在沙發上進入夢鄉。
包是敞開的，紅艷艷的鈔票必然會直接暴露在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的視線下。
城中村本來就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
再回頭一看，門是虛掩着的，並沒有反鎖。
劉長樂拍下腦袋，嘆息一聲，有些懊喪地在沙發上坐下。他對錢一向不會過度追求，生活質量也是過得去就好。可這不代表，丟了二十萬仍能無動於衷，哪怕他昨晚明確拒絕過這筆錢。
正在自責中，里側突然響起衛正義的聲音：“你幹啥呢？跟跳大神似的，一驚一乍的。”
劉長樂回頭，只見衛正義掀開帘子，單腳站立，打着哈欠，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於是就隨口問道：“你昨晚啥時候回來的？”
“大概凌晨一點多吧。”衛正義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你是不是在找茶几上那個挎包？我給放到抽屜里了。”
劉長樂鬆口氣，如釋重負地道：“沒丟就好。”
“我昨晚回來，看你都累癱了。”衛正義擠眉弄眼地道：“二十萬啊，生產隊的牛累死到田裏，都掙不來這個數。”
“滾蛋！”
劉長樂抄起茶几上的一摞雜誌，劈頭蓋臉向衛正義砸去。
“哎呦！”
衛正義手被砸個正着，雜誌撞到他身上，又散落一地。他單腿蹲下，邊撿雜誌，邊嘟囔道：“對自己兄弟下手也這麼狠，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劉長樂不搭理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進衛生間釋放完，又洗漱一番后，才覺得精神抖擻。
等衛正義也洗漱好之後，劉長樂才將昨晚跟唐美人到訪的事情告訴他。出於一些說不清楚的避諱，他沒說出自己情緒有失控風險的事情。
“你是說，唐姑娘…不是，是唐富婆的座駕是賓利？嘖嘖…”
衛正義坐在沙發上，蹺着裹着繃帶的右腳，看着重新擺回茶几上的挎包，感慨道：“咱倆都沒完成委託，她就給了二十萬現金。老劉，要不你把她拿下，把偵探社賣給她，咱倆拿底薪加提成，也不比混體制差到哪去。”
劉長樂看着八卦之魂熊熊燃燒的衛正義，覺得有些牙疼，於是就故意誘導道：“昨晚，唐姑娘除了給這二十萬現金外，還提出一個酬金更豐富的委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出乎意料的是，衛正義並沒有感到興奮，而是清清嗓子，表情嚴肅地道：“老劉，你得清醒清醒，不要被金錢誘惑。
你想想，她唐富婆要對你沒點念想，會在委託都沒完成的情況下白給二十萬？越是有錢的人，也越是精明，絕不會無端去做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
醜話說在前頭，咱倆雖然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不過…要有坑的話，我可不會陪你一起跳。
你可千萬不要被美色迷惑了雙眼，這些錢就是糖衣炮彈，專門用來腐化咱們勞苦大眾的心理防線。嘖嘖，現在轉賬多方便，誰沒事裝一包現金拿來砸人？”
劉長樂越聽越不對勁，伸手將挎包拎到自己跟前，拉上拉鏈，說道：“既然你堅決不肯向糖衣炮彈低頭，那這些錢用來腐化我一個人就行。你放心，咱倆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有坑我絕不拉你一起跳。”
“你把包給我放回來！”衛正義挺直腰桿，義正言辭地道：“看兄弟受苦，自己獨享其樂，那還是人不？不就是糖衣炮彈嘛，我吃干抹凈了，看誰還能咋樣？你把錢分我一半，我現在就陪你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
劉長樂“噗嗤”一笑，嘲諷道：“跟領導們出去吃頓飯，回來就給我上綱上線，說話一套一套的，還什麼糖衣炮彈，心理防線，你怎麼不說階級鬥爭呢？”
衛正義喟然一嘆，哭喪着臉道：“我昨晚被輪番教育了一遍，好像沒當成警察就是喪盡天良，大逆不道，天理難容，不當人子一樣。
我爺爺是警察，我爸也是警察…都什麼年代了，沒道理我也得子承父業，一脈相傳吧？”
劉長樂豎起中指，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不肖子孫！”
衛正義冷哼一聲，反唇相譏道：“你也好不到哪去，好好的一個高中老師，被學校掃地出門，走上勾搭富婆的媚寵之路。我要算不肖子孫，你就是斯文敗類，咱倆狼狽為奸，誰也別笑話誰。”
插科打諢一番，兩人相視一笑，頓時覺得身上堆積的壓力減輕了許多。
在這短短一個星期內，先後經歷四起命案。既要完成委託，四處奔波尋找線索，還得隨時做好直面幕後真兇的心理準備，而警方的傳喚調查更讓人心驚膽戰。
直到此時，委託告一段落，警方也開始着手重點調查連環殺人案后，兩人才以慣有的鬥嘴方式放鬆下來。
衛正義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問道：“老劉，你對小富婆了解多少？”
劉長樂坐在沙發椅上，慢條斯理地喝了半杯水，才情緒複雜地回道：“越是了解，就越發現根本就不了解。
她…太神秘，也太多變，有時給我的感覺像鄰家小妹，有時又像是刁蠻任性的富家千金。但偏偏互相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又分外協調。給人的感覺就是捉摸不透。”
看劉長樂的情緒有些複雜，衛正義就嘆口氣，語氣低沉地說道：“我能看出來你對小富婆有好感，你們文藝青年看到這種女孩，還不就跟蜜蜂見了花一樣，趕都趕不走。
咱們跟她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因為一隻拿到三殺的狗子才產生交集。我挺擔心她哄騙你，利用你，然後再推下懸崖，萬劫不復。”
劉長樂心中一暖，卻故意板著臉，沒好氣地道：“你瞎扯什麼呢？她不是林仙兒，我也不是阿飛。我跟她之間又沒什麼。”
衛正義滿臉不信地道：“行，你說什麼，我都信你。嘿，反正到時掉山溝溝里了，我不還得想辦法把你扛出去？”
劉長樂無奈地扶額道：“我什麼時候跟你說，我答應接受新委託的？”
“啊？”衛正義瞪大眼睛，疑惑道：“不是你剛才說唐富婆許下酬金更高的委託的嗎？”
劉長樂點點頭，回道：“她是想發佈新委託，不過被我拒絕了。”
衛正義嘴一撇，抱怨道：“還指望新委託住豪宅，開豪車，會所嫩模，夜夜笙歌，這下全沒了。”
話是這麼說，可他對劉長樂拒絕的理由連問都沒問一句。
這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啊。
劉長樂笑了笑，也沒有解釋的打算。
衛正義在茶几上輕拍下，一錘定音道：“今天不聊女人，也不談委託。好不容易賺到錢，放假去吃頓羊蠍子，喝幾瓶小酒，這不算過分吧？”
“吃羊蠍子火鍋當然沒問題。”劉長樂應承下來，又問道：“讓你辦的事找到頭緒沒？再晚兩天可能就趕不上了。”
“哦，忘跟你說了。”衛正義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道：“昨晚張婷芳去醫院探望秦佳薇的時候，已經有人把兩千塊錢以婦聯補助的名義發放給她們。”
“那就好。”劉長樂起身攙扶着衛正義，問道：“辦得還挺利索，你找誰幫忙的？”
衛正義也是有些費解地道：“我是拜託王倩幫忙的，就是那個給咱倆錄過口供的警花。昨晚和我爸以前的同事們出去吃飯，她開車送的我，我就和她說了委託的事情。
我本來就想吹個牛，她聽得倒很認真，說到準備想辦法把委託費還回去，她就主動給留在醫院看護的同事打個電話，把事情辦了。”
劉長樂本來是想着衛正義她媽在市醫院工作，剛好警察錄完口供后，要把四個女人送到醫院檢查身體，鑒定傷情。操作得當的話，可以找個由頭把錢還給秦佳薇或去陪護的張婷芳，卻沒想到事情這麼簡單就給辦了。
走到門口時，衛正義停下腳步，認真中夾雜着幾分竊喜地看着劉長樂道：“哎，你說，王倩是不是看上我了？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目光怪怪的，就很深情的那種。”
劉長樂將臉撇到一旁，毫不留情地道：“你崴的可能不是腳，而是腦子。這二十萬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的妄想症？”
衛正義恬不知恥地笑道：“嫉妒，你的每一個字眼裏都透露着對我的嫉妒。如果帥是種罪，我已經是罪無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