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雲地之雲

且說天下江湖，皆關注沈氏出行隊伍，自沈氏領地出來，只消一日，便進入了代州，早早做好準備的代州大小家族，商號和江湖勢力，都小心翼翼的等待沈家隊伍的到來。

剛剛進入城池，慕名而來的江湖客就僅僅盯住了沈氏隊伍的方向，有的是各家派來，有的則是好事聚集，瀋海間當年縱橫江湖，一柄濯浪劍，一手踏浪功，博得一個浪兒的名號，後來歸家繼承家業，沈氏在他的手上開始進一步的擴張和發展，並漸漸有獨霸一方，江湖獨步的狀態，也正是他的苦心經營，沈氏徹底甩開其他世家，成為名副其實的江湖第一大家族。

一直到數年之前，瀋海間交出家主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沈天闊，專心教導後輩，不再署理家族事務，近二十年的家主生涯，他沒有在江湖上再用武功論高低，卻積累了遠超年輕時代闖江湖時的威望和聲名。

當然，世人也想知道，他這二十年時間裏，少有出手，武功究竟達到了怎樣的地步，歲月終究會過去，江湖也會換人，二十年，足夠要讓江湖換一代人傳承，初生牛犢不怕虎，總有些人想要試探一下前輩的威名。

按照慣例，沈氏會先組織沈氏自家的外派族人議事，核查賬本，判定賞罰，並對後續幾年的經營提出來自總宅的指導，不過，沈氏自然會劃定行程日期，所以抵達一地，第一時間除了給早已準備好的族人訓話，便是發出拜帖送往各處準備拜訪的地點。

上一次的沈氏巡遊是還未接任家族族長的沈天闊帶隊，在幾個長老的幫助下，一路細細查過各地賬目，整頓各處產業經營，時間，是七年之前開始，行程之長，足足持續兩年之久，兩年間沈天闊遍查各地，回到沈家后，一輪強有力的整頓開始，五年後，也就是他們現在出行的日子，梁國承興八年三月。

“開始吧，人都到齊了嗎？”

“都到了，代州總管沈畢，率副總管趙玉章，三個大掌柜芙蓉館沈護，大布莊羅挺，銀光商號呂峰，十三個少掌柜關宜民，寧玉波，楊博康，余信然，郭揚雲，班修，庄鵬雲，薛少菊，卜興發，肖良平，權飛，袁樂詠，范立夫。恭請老家主和少主檢視。”

“先報賬本吧，從承興元年開始。”

“是，來人，把賬本抬出來，老家主，您是先看總賬，還是先看細賬。”

“總賬。”

十幾個人抬進來八個木箱，每一個都裝滿了賬本冊集。代州總管沈畢將總賬的七本取出，一一送到瀋海間的面前，瀋海間親自取出一本，沈溪青也取了一本，剩下的五本遞到了後方，瀋海間帶來的總宅人員，緊接着示意把那些裝滿賬本的箱子也抬到後面去。代州沈府早已做好了準備，隔壁便是賬房空屋，噼里啪啦的算盤聲音很快波動起來。

“先說一下，代州的鐵馬錢糧存量如何？”

“回稟老家主，目下代州十七處倉庫內，存有鐵器二萬方，自用馬匹兩千匹，騾子驢牛合計一千餘頭，若是臨時增加，可以調用一千餘，存糧有五萬擔，至於金銀，摺合黃金八千兩，白銀三十餘萬。”

“七年時間，積累下這些東西也算是不錯，你務必要做好看管，小心使用。我們人手如何？”

“核心人員約有七百餘，外圍一千三百餘。”

“多加籌集，以備日後使用。這些年，代州的各大勢力有無變化？”

“變化不大，此消彼長而已，郭家雙劍，文松道長，仍然是代州數一數二的存在，

可惜文松道長進山採藥去了，行蹤不定，我派人去送信時，松石澗住居只有兩個小童，說至少六月才會回來。郭家雙劍的郭少郭太具在，另外飛彪柴胡，龍雲幫，三鏢手劉大慶，赤雲庄郝紅玲，大都在府。”

“關係怎麼樣？”

“文松道長您是知道的，行蹤不定，雲遊四方，不是山中採藥，就是治病救人，和我們打交道不多，郭家這些年重振家業，是代州擴張最快的家族，不過和我們的關係一如既往好，我們雲地四個州的營造事務，都對他們有所依仗，是關係最好；柴胡，龍雲，劉大慶，郝紅玲等和我們生意往來，一向不多，不過相比以前，已經好了很多。”

“還算可以，查細賬吧，既然文松道長不在，那代州我們就拜訪郭家便是，其餘各家，你擬定一份禮物，以我和青兒的名義送去。”

“對了，老家主，還有一事，晚輩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吧。”

“您知道，雲地六州，駐紮有梁國大軍，我們很多活動都被他們監視，這兩年來，鳳鳴軍對我們的監視和察覺頗多，鐵馬錢糧鹽，這都涉及軍方，鳳鳴軍又是鐵板一塊，地方官署我們也只能滲入一些中下層級關係。”

“有這種事？”

“大約是從三年前開始，鳳鳴軍有意對我們施加了不少壓力，我們代州最靠近家族之地還好，XZ那邊，鳳鳴軍接連查抄了我們幾個貨棧倉庫，損失雖然不大，但對我們的聲譽頗有影響。這些事情，我們在每年送回主宅的回報中已經上報過了，可一直沒有好的解決策略。”

“真是奇怪，杜燕然何以對我們下手？”

瀋海間心中思忖，他細想着有沒有什麼地方引起了這位老將軍的懷疑，還是他們的活動影響了鳳鳴軍的駐紮。

“這還不止，聽說鳳鳴軍在各地準備重整防務，原來還只是最前線的嵐州，憲州我們無法插進去腳，現在，後方的這些州縣也開始推行，名為整治防務，實際上卡住了很多我們的商路通道，您知道，鹽鐵之物，梁國禁運，我們的通路一旦被封，收益將大大減少。”

“此時我知曉，我會去信給總宅派人過來處理，暫時就先隱忍一下，不要刺激鳳鳴軍，更不要鬧出亂子。”

瀋海間無奈的搖搖頭，雲地的位置過於特殊，這裏是沈氏領地往西往南的必經之地，南下可抵南江，西行可以進中原洛安，偏偏這一處地方還剩了梁國最後的一支精銳之師，鳳鳴軍。

鳳鳴軍人數不多，僅有五萬，但這卻是梁國最精銳的士兵，梁國奪位之亂時，朔楚曾經打過南下的主意，被鳳鳴軍迎頭痛擊打了回去，這也是唯一一支在亂局中沒有淪落的軍隊，而他們，恰恰卡在了沈氏西出的道路上。

沈氏的第一站乃是雲地郭家，消息一下子散播到各處，頓時在雲地引起了不少閑話。

三月初三，洛安的四大世家正在商討相互聯合，應對沈氏西來的策略時，瀋海間爺孫數人，在這一日的上午登門拜訪代州郭家。

“沈老家主，曲身下交，郭氏一門，蓬蓽生輝。”

“哪裏哪裏，不過是江湖走動，兩位不必如此過謙。”

郭氏和沈氏的關係很好，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選擇這一處，很多人都在意料之中，郭氏府邸之外，早已有許多人靜靜地探聽消息。

關鍵不在於兩家人說了什麼，而在於沈氏每到一處，便會切磋一番本地高手，江湖客們不關係多少陰謀詭計和商業故事，他們只是專心看着熱鬧。

“承蒙沈氏相助，我郭家才能逆轉頹勢，沈老前輩武林泰斗，受我們兩個晚輩的禮還是應該的。”

郭家擺下酒宴，盡情招待了沈氏一行，賓主盡歡，宴席之上，自然是雙方品酒論武，代州城裏，許多目光都緊緊的盯着這一次切磋，上一次沈天闊出巡，三十八劍分別速勝當時的郭氏雙劍，這一次，瀋海間這位二十年不出手的高人，又會有怎樣的表現。

“你們說，沈老家主這次出手，多少招能勝郭氏雙劍？”

“不好說，沈老爺子武功二十多年前就獨步江湖，當了家主恐怕也沒有荒廢，想來早已臻於化境，我看，二十招之內。”

“我看不然，雙劍這些年參透了家傳雙劍合擊七十二式摘星啟明劍，他們的提升可不止一星半點啊。”

“此言不虛呀，代州之地，文松道長行蹤不定，不知道有沒有比過，但上個月在赤雲庄，郭少和郝紅玲單獨對陣，拆了百招獲勝，當年沈氏的長老出手，似乎百招乃是平局。”

“老兄，你這消息就不靈通了，當年沈氏出手，郝紅玲還不過是赤雲庄的三小姐，存了指點之意，自然是個平局，怎麼就能如此斷論。”

郭家之外，一大堆人議論紛紛，談論着可能取勝的招數，而更深一些的，則是探討取勝的招式，七嘴八舌，像極了那些圍觀下棋時，在棋手後面嘰喳不停的看客，以退為進，在他們的口中便會成為不敵便退，等到了以進為退時，卻又大肆的吹捧起來，好比是江河湖泊，笑大海之浪花。

“依我看來，沈老爺子武功再高，也不如各位吹上天的牛皮高，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