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五隻鴨
“擂缽街……？”
偵探社裏，與謝野晶子饒有興趣地看着電腦屏幕里的直播畫面。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但她昨天看到了那個視頻與直播預告之後，就約着和大家一起用社裏的電腦看直播了。
直播裏面描述的內容，與先前她對達達利亞身世的猜測有些出入，但也有耦合的地方，看着也頗為新奇。
在沙發旁邊坐着織田作之助，還有昏昏欲睡的芥川兄妹。
在不久前織田作之助從港口黑手黨辭職，然後作為預備社員加入了武裝偵探社。結果剛入職不到半天，就被安排了照顧小孩的任務。
委託人就是屏幕里的主播達達利亞。委託理由是這兩個小孩年齡還太小，病也沒有好完全，所以需要多照顧幾天。
本來偵探社的業務範圍里是不會包括照顧孩子的，畢竟再怎麼樣也是偵探社而不是家政公司。
奈何委託人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剛好，作為預備社員的織田作之助又自願攬下了這個工作，武裝偵探社當然不會拒絕。
而織田作之助自己，只是作為新員工，想着為偵探社多賺一些錢罷了。
這些天下來，他感覺照顧這兩個孩子比他想像中要省心很多，但也是因為太省心了，總讓他有點不安。
一邊看着直播里的內容，織田作之助捻起來一片毛毯，蓋在兩個打瞌睡的孩子身上，擔心他們着涼。
“咳咳……”
芥川龍之介悶悶地咳着，並沒有拒絕織田作之助蓋過來的毛毯。
時間已經不早了，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看着屏幕里的畫面——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審視。
他很在意達達利亞究竟是抱有什麼樣的態度對待自己和妹妹。
在擂缽街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告訴他，沒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可是芥川龍之介還沒有找到自己和妹妹究竟是哪裏有被人以善意對待的價值。
這些天離開了擂缽街的生活，他們每天都能吃飽穿暖，但芥川龍之介總是吃的很少。
他時刻準備着重新回到擂缽街生活，從來都沒有沉溺於現在的美好生活之中。
屏幕里，橙色頭髮的少年說完了他自己的“身世”。
芥川龍之介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並沒有說謊，但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只見達達利亞拿起攝像頭，一點點往擂缽街深處走去。
屏幕里的畫面逐漸變得讓人熟悉，是混亂搭建的棚屋與錯綜複雜的街道。
地面上是成分不明的泥濘黑泥，附近偶爾能聽見哭喊聲和尖叫，但很快就又會戛然而止，回歸寧靜。
達達利亞作為導遊顯然不太稱職，因為他到現在也只是向下走着，一言不發。
彈幕里有人對於這種糟糕的環境感到恐懼，有讓達達利亞快離開這裏，也有對他的行為表示不解的。
“你們知道嗎？”
終於，達達利亞開口了。他的聲音放得很輕，足以淹沒於風聲之中。
“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如果不想搶劫偷竊犯罪，就只能拾荒。”
他的語氣平靜，不摻雜任何個人情緒地講述着客觀現實。彈幕也漸漸安靜下來，傾聽他的訴說。
“每天，城裏的垃圾會被運輸到這裏。裏面有餐館裏沒吃完的食物，也有廚餘垃圾，混合在惡臭的垃圾堆里。
“部分人與外界有關係網，於是可以參與垃圾分揀的工作，多少能靠賣廢品賺到一些錢。
“但更多的人沒有那個關係，只能偷偷吃那些早已腐爛的食物，甚至為此爭搶。”
屏幕里的人平靜地敘述着，一步步向擂缽街深處走去。
即使隔着屏幕，觀看的人也彷彿能聞到那股惡臭的氣味。
芥川龍之介靜靜地看着……那是自己和妹妹往日的生活。
為了一根已經沒有肉的骨頭，和別人爭搶，與城市街頭的流浪野狗無異。
他也不想再回去那樣的生活，然而沒有家的人，終究會淪落至此。
“如果不想拾荒，那就只能去偷、去搶。
“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更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會擁有更大的力量。於是，有了越來越多的幫派組織。”
芥川龍之介想過是否選擇加入一個幫派，自己即使再弱小，也好歹是有異能力的，加入幫派也許會活得更好一些。
但是自己還有一個妹妹。
他沒辦法信任如果自己真的加入幫派，那些傢伙會拿自己的妹妹怎麼樣。
“當然，這只是小幫派形成的原因之一。很多幫派在強大之後，就開始謀求更多的利益，走出擂缽街危害治安。”
達達利亞的藍色眼睛看着攝像頭，彷彿在透過攝像頭看向網絡對面的所有人。
“可以說擂缽街是犯罪的溫床。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帶你們來這裏看看的原因。”
「那想讓治安好起來，清除掉擂缽街不就好了？
「比如再來一次幾年前的大爆炸。」
「裏面那些蛀蟲沒有為這個社會提供任何價值，除了擾亂治安什麼也做不到，還不如銷毀。」
「垃圾堆里生活的人也是垃圾。」
「就是，就是。」
“……”
把眼睛從那些彈幕上移開，達達利亞繼續往前走着。
即使沒有照明，他依舊步伐矯健，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由於周圍沒有發光物，整個人在黑暗的擂缽街里並不起眼。
“這戶人家，是新搬來擂缽街的。”
達達利亞指着遠處一個破爛的棚屋說，“他們家本來經營着一家小吃店，但是那條街搬來家新店。
“新店在味道上沒有競爭過他家的店，於是就造謠他們用過期食材。甚至不惜為此偽造證據。最終他們店倒閉了。
“為了討回公道，他們花光積蓄調查，借錢打官司……
“公道確實討回來了。但新店背靠大財團，僅僅只用背負一筆罰款而已，輕鬆就能還上，未來店鋪也會帶來更多的利益。
“而這一家人怎麼也還不清高額的債務，只能搬來擂缽街。”
棚屋裏傳來了一陣小孩的哭鬧聲，然後是家長捂住了小孩的嘴，讓他小聲些。
如果因為哭鬧惹怒了周圍的人，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被圍毆。
本來杏子家如果賣掉了房子，到最後也會流落到擂缽街。
「他們失業了，為什麼不找新的工作？」彈幕里有人問。
「你是還在讀書嗎，如果沒有固定住址，是找不到好工作的。」
不需要達達利亞回答，就有人幫他回答了。
嘆了口氣，達達利亞把攝像頭舉高了幾分，周圍還有密密麻麻如此相似的棚屋。
“有更多人，原本的生活和屏幕對面的大家一般無二。只是因為種種意外失去了住所，不得不流落到擂缽街。
“幾乎每個來這裏的人，都想着等賺到了錢就離開這裏……然而這又何其艱難？”
達達利亞垂眸，繼續向這擂缽街深處走去：“甚至還有孩子，自出生起就在擂缽街了，沒有學歷想走出去簡直是天方夜譚。相比之下，我已經很幸運了。”
幸運地遇到了中也，所以可以吃飽穿暖。
“我們不妨問問，幫派混亂的根源究竟是什麼？人道毀滅擂缽街，真的是合適的選擇嗎？”
彈幕里罕見地沉默了下來。
沒人能保證自己未來不會有遭受變故的那天。如果自己未來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流落到擂缽街……
自己是否能走出來呢？
達達利亞回頭，看向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中也。那個角度是不會被攝像頭拍到的。
達達利亞不知道中原中也此時在想些什麼，他只知道中原中也曾經在擂缽街里生活。
曾經因為發燒卻買不起藥物差點病死，為了一塊餅和人大打出手。
為了能活下去加入小幫派組織，成為了庇護組織的首領，到最後竟也被組織成員背叛。
即便經歷如此苦難，卻也從未放棄過希望，最終變得如現在一般強大。
也許會有人認為是苦難造就了他的強大。
但達達利亞卻認為這是本末倒置了。不是苦難造就了強大，而是正因中原中也強大才能衝破苦難。
即使他不經歷這些，依然會成為一個強大且耀眼的人。
然而還有很多本該強大的人，在還沒成長起來的時候就被打倒了。
就好比那個自己救下的瘦弱少年，芥川龍之介。他分明也有一顆變強的心，卻也幾乎被擂缽街的環境摧毀。
醫生說，芥川龍之介的身體因為常年病弱卻沒有得到很好的養護，所以已經落下了病根子。
未來即使經受鍛煉，身體素質也很難超過普通人。
他本該變得更強。
“可以說擂缽街是犯罪的溫床，卻不是犯罪的根源。”
寂靜的夜，達達利亞的髮絲在風中飄動，“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也本應經歷更加美好的未來。”
他們本應生活在光明之下，接受教育，找到工作。
如果想要戰鬥與變強，那也能經受更好的訓練，有專業的師父傳授戰鬥的技巧。
而不是如餓死在街邊的野犬。
“說出來也許有些好笑。我想改變這裏，改變擂缽街。”
目光越過攝像頭看向中原中也，達達利亞溫柔地笑了。
捫心自問，這句話確實有在公眾面前博取好印象的成分，有自私自利的因素。
但多少，也有幾分真心。
“雖然我還太過弱小。”
達達利亞苦笑。他還沒發改變苦難的根源，因為那需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但至少，我想盡己所能，讓陽光照進來。”
看着達達利亞目光中的堅定，中原中也覺得胸口裏有什麼在橫衝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