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中斷糧
()到了晌午,雨已停歇,陳逸一個人坐在院子角落用石頭和黃泥堆砌的院牆邊。看着陽光,心情稍微舒展。
卉兒早就把飯做好,平時喝米湯慣了,為慶祝阮大少死裏逃生兼打退惡霸午飯特地將家中僅有的米蒸了飯,菜里還加了豬油。卉兒幾次給陳逸送飯過來,陳逸都低着頭,默然不語。
陳逸此刻的心情比進了監獄還難受。人是群體動物,突然脫離了人群,常態意識會感覺無助,生無可戀。
“阮少爺,您不用擔心,那壞人也許不敢再來。”卉兒以為陳逸在為何胖子的事煩憂,勸解道。
實際上她內心比誰都擔憂,要是官府的人來,把她和六夫人一起判給那個胖子做妾……
“這是哪個朝代?”陳逸突然抬頭問。
既然不能回到未來,只能考慮一下如何在這世界生存。劫後餘生,無法苛求事事如意。
卉兒一愣,答道:“這……是大宋朝。”
“哦,好在是熟知的華夏大地。”陳逸鬆口氣,“那是和遼人搶幽雲十六州的趙氏天下……”
卉兒連忙搖頭:“不是的,如今金人佔了中原,遼國已滅。”
“那便是南宋嘍。”
此時六夫人和李琦聽到對話走近。
李琦急道:“少爺莫要亂講,朝廷每歲都收兵捐,說是預備光復中原,還從未有人敢像您如此稱……南宋。”
陳逸喃喃道:“沒機會嘍,南宋偏安江南百餘年最後被蒙古鐵騎所滅,是127幾年吧。嗯,北有金國,西北有西夏,再西北還有西遼,西南有大理……真是熱鬧。”
三人對望一眼,連字都不認得的阮大少何時關心起國家大事來了,說的許多事都是他們聞所未聞,像個扶乩卜卦的將整個大宋的命運都給算出來了。
“少爺,如今宋朝才遷都江南不到四十載。”李琦忍不住提醒。
陳逸不加理會繼續問:“現今皇帝是誰?”
李琦想了想:“這個……皇帝的名諱豈是平民百姓隨口亂說,如今是紹興二十八年。”
陳逸點點頭:“紹興,那便是宋高宗趙構的年號了!”
一旁三人皆大驚失sè,皇帝還沒駕崩,就開始給上廟號了,此屬大不敬。
只聽陳逸繼續在那喃喃道:“康王趙構,當了三十多年皇帝,到底三十幾年來着,唉,誰還記得,早知道多看看歷史書……似乎記得他做了二十多年太上皇,那麼說還有三五載就要退休。他還沒開始選太子吧?”
陳逸抬起頭問。
李琦咋舌道:“少爺,這些您是如何知曉?也是昨rì才傳聖上在全國找姓趙子孫入都城,據言是尋找失散太子的。”
陳逸冷笑:“趙構兒子早死了,他還不育,哪有什麼失散太子,他是要找宋高祖一脈後人來繼承帝位。”
一邊的卉兒眨眨眼:“天子是男的,怎會不育?”
六夫人白了她一眼,卉兒吐吐舌頭抿抿嘴,不再多說。
三人越來越覺得今rì阮大少有些不同,好像很有見識。尤其是六夫人無心,她讀過書識字,曾在阮府看過不少阮寧父親留下的書籍,對宋朝的歷史多少有些了解,宋高祖之死燭影斧聲也算一段疑案。而三十多年前的靖康之難太宗一系皇族被一網打盡,只漏網當今天子。天子無嗣,自然要從太祖旁支尋找繼承人。
六夫人隨即皺眉,這些豈是平頭百姓所應關心的,當下沒好氣道:“竟有閑心思慮不相干的軍國之事,家中已無米,要是不能在天黑前賺錢買米,晚上等着挨餓吧!”
說完帶卉兒出門去做刺繡活賺錢,陳逸有些無奈,別人穿越王侯將相泡妹子,他初來貴地妹子是現成的不用勾搭,不過要為生存愁!陳逸幾口把米飯扒拉進肚,一碗飯怎解餓,但飯就這麼多。吃過飯,覺得該干點什麼,便讓李琦帶着去城裏轉轉,熟悉環境,順便試着討份差事賺點米回來。
換上一身交領褥衫,頭戴萬字巾遮住短,此時的陳逸儼然入鄉隨俗成為一個古代人。
街路上很熱鬧,進了內城門,欽州城寬闊的南寶大街,行人來往穿梭,販夫走卒形形sèsè,不過令陳逸稍感遺憾的是這時代女子少有出門,不能領略古代女子的多姿風情。
陳逸有前幾百年的頭腦,但頭腦不是科技,不能當飯吃,要轉化成實際生產力困難重重,人生地不熟無一技之長,在這世界生存談何容易。好在阮家還有間店面,先去看了看,是緊靠商業街的沿街鋪子,地方也寬敞。只是空蕩蕩的。
“下午回去張羅以下搬過來住吧。”陳逸在鋪子前後院四下轉了轉,空鋪子一間。想到李琦家中不堪的居住環境,這裏要堂皇許多,至少不會漏雨。
“還是不用了少爺,何大官人隨時都會找官府來收鋪子。這店原本值一千兩,正夠還債,可何大官人只出三百兩,還放出話誰買阮家鋪子就是跟他過不去,欽州怕是沒人敢逆他意。”
李琦正憋屈說著,街上突然熱鬧起來,很多人往街東面趕去,像看有什麼熱鬧事生。
陳逸擺擺手,李琦馬上去打探了消息回來道:“是蝶夫人為曹將軍接風,擺宴招待百姓。”
陳逸問道:“蝶夫人是誰,懼不懼何胖子?”
李琦眼睛瞪的老圓:“少爺,您真不記得了?那何大官人最多只是欽州蠻橫,而蝶夫人的生意遍佈欽州周圍各府,屈一指富商,素來跟京城的達官貴人有來往,城裏無她所懼。”
陳逸點點頭:“那鋪子就賣給她。”
李琦一臉苦笑,沒說話,大約覺得少爺今rì瘋瘋癲癲不太正常。蝶夫人名下生意雖多,但也不至於會買一間鋪子,且她一個婦人平rì深居簡出豈是旁人說見就見?
一路往東,陳逸負手走在前面像在思考問題,李琦則不時眺望路邊戲台。戲台上正有班子在唱南戲,嗯嗯呀呀,唱十句有五句陳逸聽不懂,唱調千篇一律,聽到前面的便知道後面的。陳逸學着唱幾句,自覺比戲台上專業的戲子唱的還要好,只聽幾句便覺意興索然,不過李琦卻看的津津有味,還不時向陳逸講解戲裏人物命運,看來他不止一次聽過。
城裏不少這種沒有固定場地的草台班子,只需要一兩個銅錢就能靠近聽,隔遠聽更是免費,深受受大眾百姓喜愛。也有戲院可以聽戲,不過價格就要高很多,一般聽一場下來就要花上十幾二十文錢。南宋時期長篇戲曲剛開始流行,戲曲本就不同於一般琴調詞牌,大致有完整故事脈絡,有唱詞也有旁白,一般百姓也能聽懂,而此時jīng神娛樂生活匱乏,戲曲在民間便有了滋生展土壤。但被認為是靡靡之音的南戲一般不入文人法眼,士族階層並不流行。
陳逸以前是個戲迷,不過只喜歡聽京劇,對地方的戲種並無太多涉獵,尤其是這種展處於早期只曇花一現便被後來新崛起戲種所取代的古戲種。陳逸正要招呼李琦離開,旁邊路人的一句話引起他注意:
“為招待曹將軍的事蝶夫人已在眾家戲院遴選數rì,今晚包下的是漢一樓,旁人不花錢也能聽,我們不妨也去湊個熱鬧……”
陳逸一笑,蝶夫人倒是個戲迷,今晚一定會出現在漢一樓。
“李琦,漢一樓在何處?”
“唱疊府女小鳳仙所在的漢一樓?那可是欽州最大戲院之一,不過漢一樓人才凋零,除了小鳳仙再沒其他響噹噹的角,聽聞再有幾rì便要結業。少爺您打聽這個作何?”
陳逸心說這漢一樓還有個唱戲的名角,小鳳仙?怎麼跟民國的某位名jì女一個名?既然漢一樓人才凋零,自己倒可以去試試唱戲,賺回點米錢,還能順帶有機會接近蝶夫人。
“少爺,您要去漢一樓找蝶夫人?”李琦聽了陳逸的計劃大驚失sè,“這……可是,蝶夫人周圍那麼多人護衛,恐怕不易近身啊!”
“不試試怎麼知道?”
問清楚路,陳逸笑着繼續前行,後面的李琦耷拉着頭愁眉苦臉,今晚的飯錢還沒着落呢,少爺還有閑心去漢一樓聽戲,回去如何向六夫人交待。
而此時,六夫人和卉兒正走在去刺繡行的路上。
“心姐姐,少爺好像有些不同了。”卉兒提着個小竹簍,裏面盛着刺繡用的針線,邊走邊想着事情,輕聲說。
“哪裏有什麼不同,一樣讓人討厭。”
卉兒輕輕一笑:“少爺剛才神sè好可怕,打起人,似乎也與以前不同了。還有少爺的衣服,哥和我都試過,解不開。那種衣服眼sè好奇怪。”
“別去想那混蛋。這幾rì賺些銀錢,離開欽州,到別處過rì子。”
卉兒擔憂道:“不帶着少爺嗎?”
“帶着他?”六夫人冷笑,“逃難帶個累贅,不被捉回來也被他拖垮,當初應該讓他在江水裏淹死的好。”
說完這話,她還是微微一嘆,畢竟自己也是被他從江里救起,此人極為不堪,對她倒有幾分情義。但想到他的所作所為,稍許的憐憫瞬間轉化為極度的厭惡。
“卉兒妹妹,今rì回去就與你哥商量下,這兩rì動身,此事宜早不宜遲。”
……………………
時值黃昏,漢一樓高高兩層,大紅燈籠照明路,因為今晚是免費看戲,門前人流熙雜。二人從正門而入,入眼的便是高約五尺的戲台,上面有個頭扎白布巾化妝成京戲裏老旦模樣的在咿咿呀呀唱着正戲之前的暖場。陳逸四下尋找貴婦身影,現整個戲樓入眼並無女子。
陳逸讓李琦尋個座等候,自己則往戲台那邊靠近,此時戲台一側角落正有兩名身着戲服的女子在憂心忡忡交談,似乎是說要的得罪蝶夫人云雲。二女見到一陌生男子靠近了偷聽,怒罵一句,陳逸悻悻然轉身回去。
從正面入後台只有一扇小門,不易進。陳逸詭笑,正面進不得就從後面進!後面進不去還能翻牆進。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
陳逸出了正門,自行繞往漢一樓後門小巷,後門窄小無人把守,省了爬牆的工夫,輕鬆得進,院子正對後台,走近了隔着窗欞,聽到一男一女談話。男的似乎是漢一樓掌柜,大致說原本要唱男角的小生沒等唱就已奔隔壁龍淵班,今晚這齣戲無人替他恐要流產。女子是名角小鳳仙,正極力說找個唱的差不多的頂上,唱的不好也唱完這一rì。
陳逸暗說一聲機會來了。於是從側門走了進去,正好是後台過道,面對交談二人。
“你是誰?”
小鳳仙瞪着陳逸,臉如蓮,丹鳳眼,朱唇粉面,大紅花袍霞裙月帔,還未上妝已是傾城之容,觀一眼便覺得心神恍然。
陳逸收攝驚艷之心,微微行禮,學着古人說話腔調:“在下從外地初來欽州,原本也是唱戲為生,想來尋份差事,剛才聽聞漢一樓缺一名唱男角的,可否讓在下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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