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然後又過上了散漫的生活

第四章 然後又過上了散漫的生活

天元客棧。

天機閣落腳的客棧與左卿月原先所居的客棧隔了好幾條街,相較原先,更靠近皇城,是故也顯得更為奢華,只見那些個來來往往的,都是些說得上名號的大派弟子。

左卿月未來得及打量往來的人,便被傅九曜橫抱着上了樓,留下一眾天機閣弟子在樓下獃獃地抬頭看着二人的背影。

唯有紀九暄笑得宛若慈母一般,笑盈盈地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說罷,天機閣的弟子便散開了,但還是仍不住議論起來,連帶着其他門派的人也心生好奇,前去尋相熟的天機閣弟子閑談。

左卿月被輕輕地放在床上,傅九曜叉着腰凝視着她,她揉了揉腰,心想:被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見她正發著呆,傅九曜用食指的指節敲敲她的腦袋,道:“想什麼呢?”

“沒什麼,就是腰酸背痛了些兒。”左卿月抬頭凝視他。

“那我下次背你走,這樣好吧?”

“啊?”左卿月一愣,搖了搖雙手,滿臉嫌棄,吐槽道,“不用,我自己有手有腳的,可以自己走。”

左卿月露出賊笑,站起來,用胳膊肘頂了頂他的胸膛,笑嘻嘻地說道,“話說,我剛才偷偷瞟了幾眼,那外頭好些女弟子都盯着你呢,你這臉還是一貫‘禍國殃民’。”

傅九曜嬉皮笑臉地抓住她的手腕,道:“你這是在變着法子說我長得好看嗎?”

“就算我不說,你自己沒點數嗎?”左卿月甩開他的手,心想:當年救你還不是看在這張臉的份上。

“行了,我不逗你了,”傅九曜拍了她的腦袋,徑直走出門去,道,“你好好待在房間裏,我出去辦點事兒。”

左卿月可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她瞧瞧扒開門,發現傅九曜已經下樓,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她在廊道里穿行,迎面走過來幾個女弟子,左卿月對那套弟子服熟悉得很,正想着略過她們。

可為首的女弟子擋在了她身前,睜大了眼睛打量了左卿月一番,那人正是瀲灧,她見左卿月露出疑惑的神色,溫婉地問道,“想必你就是傅師兄帶回來的那位左姑娘吧?”

消息傳得夠快呀。

左卿月在心裏吐槽到,她環抱雙手,一副“你要怎樣”的模樣,點了頭,直視着瀲灧,可瀲灧瞧她的眼神中卻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阿月,我還以為你又不見了,”傅九曜瞧見左卿月,慌張地跑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後牽,微微欠身,道,“瀲灧師妹,我們先回去了。”

瀲灧的笑容瞧上去有幾分僵硬,她直勾勾地盯着左卿月,垂下頭,露出了苦澀的微笑。

傅九曜將門掩好,轉身卻見左卿月翹着二郎腿,自己斟了杯茶,笑吟吟說道:“剛才那個,瀲灧師妹,我覺得她啊,對你有那麼點兒……”

話還未說完呢,下一秒,她就被傅九曜緊緊抱住了,帶着點悲愴的聲調道:“我還以為你又走了。”

“欸欸欸,你幹什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敢吃我豆腐,信不信我揍你?”左卿月揮着小拳頭,卻見傅九曜這張臉,想起了過去的友誼,遲遲沒有下手,微慍地說道,“你別以為有張好看的臉,我就不敢打你了!”

“哦,是嗎?”傅九曜的臉突然靠近,笑得像是融化了陽光一樣明媚。

左卿月只覺得空氣中忽地多了幾分凝重,她一手推開了傅九曜的臉,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道:“我先走了。”

“去哪兒?”

“回我原先的客棧啊。”

傅九曜就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嚴肅得很,道:“你以為蔡奎真會放過你嗎?他在我們這輩弟子中有個‘蔡睚眥’的名頭,‘睚眥必報’,可知曉?你呀,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這兒。”

“我會怕他嗎?”左卿月唰地像個彈簧要站起來。

傅九曜卻按下了她,回了句:“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怕你……被欺負……”

左卿月懵了片刻,順勢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揉搓着自己的衣袖,支支吾吾道:“我,我現在變厲害了,不是以前要你保護的那個丫頭片子了,我能保護好自己,你不用太擔心。”

傅九曜握緊拳頭,憋了許久,才傲嬌地轉過身,言語中頗有些委屈的調:“知道我擔心你就好好待在我身邊。”

說罷,他再次出了房門。

左卿月撲哧一笑。

過了許久,傅九曜才回來,語氣軟軟,頗有幾分求饒的意味,道:“我帶你去吃飯。”

“吃飯?”

“對。”傅九曜不容她反應,上前牽着她的手出了門,一路上仍由左卿月怎麼跟他說,他都不肯放開左卿月的手。

剛入夜,街上車水馬龍,熱鬧與繁華隨着夜色漸濃逐漸擴散到京都的每一個角落。

傅九曜牽着左卿月,二人樣貌出眾,不免惹得旁人多看幾眼。直到傅九曜瞥見了幾個男子用曖昧的眼神盯着左卿月時,恨不得戳瞎他們的雙眼。

他轉過身,左卿月走在他身後,沒來得及停住,便撲進了他的懷中,抬頭,皺着眉,像只小貓發怒,瞋目道:“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你的面紗呢?”

“收起來了。”

“戴上。”

“都被你認出來了還戴着幹什麼?”左卿月說歸說,還是老老實實地掏出了面紗。

傅九曜拿過她手中的面紗,幫她帶着。

當傅九曜靠近左卿月的時候,她的耳朵被傅九曜的鼻息不斷撲襲,不自覺紅了耳朵,她心想:這傢伙仗着自己長着張好臉,從剛才就對我動手動腳的,真以為我不敢還手嗎?

傅九曜剛給她戴上面紗,瞧見左卿月在燈火照映下緋紅的臉龐,氣鼓鼓地正瞧着他,他一笑,咧嘴一笑道:“怎麼了?臉鼓得像個肉包子似的。”順手戳了戳她的臉,覺得軟乎乎,更像個湯圓。

“我覺得你調戲我。”

左卿月抱手氣呼呼地瞥向另一邊,發現了一個面具攤,她心生一計,便徑直走過去,挑了個半臉的靛藍面具,正要掏錢,卻想起自己平日都把錢袋交給莫歸遠管着,此時此刻的自己,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好在傅九曜及時上前來遞給了店家一個碎銀,轉身看向左卿月,問道:“買面具做什麼?”

左卿月正要幫他戴,卻發現自己實在是太矮了……

她不服氣地踮起腳尖,還是差的遠,她氣得正想把面具摔到傅九曜懷裏時,傅九曜已經彎下腰,笑着說:“原來是要給我的。好了,這下你可以幫我戴了。”

左卿月這才滿意地笑了,這笑還帶着一絲絲不懷好意。

她故意靠上前去,她跟着左神醫多年,身上有股清幽的草藥味,這些年過去了,多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因為二人身體貼近,那氣息纏綿在二人周身。她的鼻息撲在傅九曜的脖子上,她故意停留了許久,偷偷側着臉,瞥着傅九曜的臉頰多了兩團紅暈,才心滿意足地將面具戴好,道:“嗯,果然,我挑的面具就是好看!”

傅九曜卻沒有因為剛才親昵的舉止感到不好意思,反而更自然地握住了左卿月的手,含笑道:“我們快點去吃東西吧。”

二人到了京都第一酒樓,因為左卿月今日戴的是面紗,且身邊跟着的不是莫歸遠,所以那店小二沒有認出她。

小二領着他們上樓后,傅九曜要了幾道菜,左卿月揮了揮手,表示隨他開心。

待到菜上齊后,左卿月才揭下面紗,正想大快朵頤,想起自己空空的錢袋,轉頭,道:“你請?”

“難不成留你這個小窮鬼在這裏給掌柜的打雜嗎?”

左卿月便不顧形象地吃了起來,瞧着傅九曜不動筷,熱情得像東道主一樣,道:“吃啊,你怎麼不吃?很好吃的!”

說罷,左卿月還給他夾了菜,畢竟錢也是傅九曜出的,熱情點總歸沒錯。

眼見着自己的碗快堆成小山,他這才動筷。

“好吃吧?”左卿月嘿嘿笑着,看上去嬌憨了許多。

“左神醫還好吧?”

“好得很好得很!”

“你被魔宗的人帶走後,他們有沒有欺負你?”傅九曜幽幽地問道,語氣中還帶着幾分自責。

左卿月猛地被這一問,嗆得直咳嗽。

傅九曜擔憂地撫着她的背,給她添了碗湯,讓她順順氣,瞧着左卿月咳得滿臉通紅,他覺得自己或許不該在這時候問她。

左卿月還在緩勁兒,傅九曜輕柔地拍着她的背,道:“沒事,我知道你跟左神醫沒事就行了,別的你不想說,就算了。”

左卿月點着頭,雙手捧着傅九曜適才遞給她的湯,不敢再直視傅九曜。

“等會兒我帶你去看個好看的。”傅九曜知道這一問,左卿月心中有了顧慮,想起剛出門時,客棧的小二跟他說今日京都有好風景可以看。

果然,左卿月一下子好了起來,又吃了好多,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傅九曜結完賬,兩個人散着步緩緩地消食,左卿月美其名曰“山楂可以幫助消食”,又誆了一根冰糖葫蘆。

二人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傅九曜摟着左卿月的腰,飛身攀上了屋檐,還衝她討寵般的抬起下巴,討寵一般道:“怎麼樣,我的輕功比當年好了許多吧”

左卿月一面嫌棄,又憋着笑,摸摸鼻子,道:“有嗎?我看沒什麼變化啊。”

“你這些年眼神是不是更不好了啊?”

左卿月想到二人立場不同,扯出一個笑容,故作輕鬆地拍着他的肩膀,強笑道:“欠揍嗎?”

“阿月,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怎麼老愛打架啊?”

左卿月咬着一顆山楂,腮幫子鼓了起來,搖了搖頭,含糊地說道:“懶得理你。”

“對了,這次英雄大會,你是不是也要參加?”左卿月想起了正事,道,“一切還是以自保為上。”

“你就這麼看不起我嗎?”傅九曜敲了她的腦袋。

左卿月盯着他,難得嚴肅地道:“我是正兒八經的在跟你說,你別以為你最厲害,我聽說了,英傑大會雖說點到為止,可不限招數,你知道那些門派里有多少下作的手段嗎?”

“雖說近年來確實有些門派門風不正,可說‘下作’也過了些吧?”

“反正你聽我的,保護好自己。”左卿月凝視着傅九曜的面容,心想道:該死!遲早有一天我肯定會因為這張臉犯下大錯。

“行,難得阿月這麼有良心,我當然會保護好自己,不過,你也別小瞧我。”

夜幕上綻開了繽紛的光線,絢爛卻又急速隕落失去了蹤跡,隱沒在這無邊的漆黑夜色里,但只這一刻的精彩,便足以打動人心了。

左卿月望向夜空,眼眸中映出七彩斑斕的光,而傅九曜的眸子裏是七彩的左卿月。

“這就是你說的美景?”左卿月嚼着糖葫蘆的糖衣,偏頭瞧着傅九曜。

他道:“店小二跟我說今晚京都會放煙火,便想着帶你找個好地方看看。”

“挺好看的,不過我更喜歡熱鬧些的地方。”

左卿月指着遠處夜市所在的地方,傅九曜瞧她對那裏好奇,便攬過她的腰,飛身下去,想起之前那些男人看左卿月的眼神,心覺得很是不快,可轉身一瞧,左卿月已然戴好了面紗,還問他:“你怎麼不戴我給你買的面具?”

傅九曜笑着戴上了面具,左卿月瞧着,低聲吐槽道:“怎麼感覺更惹眼了。”

二人走在街上,悠哉地閑逛着,傅九曜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彷彿回到了三年前,他在左家療傷小住的那個月,陪着左卿月去外出,然後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慢慢走回左家的情景,他覺得這樣的人間才有煙火氣。

左卿月玩得興起,卻遠遠地瞧見一個男子朝着她這邊走來——那男子一身月牙白的錦袍,用一個白玉發冠箍着髮絲,披着潔白的披風,他步履匆匆地走來。

左卿月夜間看不清事物,只覺得:穿得這麼白,怕不是在守孝吧?

直到那人漸漸走近,她看清了那人的五官,正想着轉頭往回走。

那人幾步跑上前去,撞了左卿月一把,卻未在意,只微微彎了腰,略微焦急地道:“對不住。”

“無妨。”左卿月壓低了聲音,瞧那人沒在意自己,便抬起頭目視着他,只見他跑向了一個女子。

左卿月看不清那女子的長相,只模糊瞧見那衣裳依稀辨別出是個女子。

“阿月,你覺得這個怎麼樣?”傅九曜未發覺,在首飾攤前拿了只簪花,在左卿月的髮髻上比照着,要麼覺得這個俗氣,要麼覺得那個艷麗,好不容易瞧見個清新不俗的,滿心歡喜地遞給左卿月看。

左卿月這才回過神來,仔細打量了一番,道:“挺好看的。”

“你喜歡的話,那就買了。”傅九曜遞給了老闆娘碎銀。

老闆娘嘿嘿笑着說道:“這位老爺對夫人可真好!”

“我們不是夫妻。”左卿月羞紅了臉:好在有面紗遮着,否則定讓傅九曜看笑話了。

“是這樣的嗎?哈哈,不打緊,想我年輕的時候,跟我家那口子也是這麼過來的。”老闆娘笑得更歡快。

傅九曜剛給左卿月戴好那簪花,卻見左卿月羞得很,邁開腿大步地走着。

“阿月,阿月,你彆氣嘛,老闆娘不過就是開個玩笑罷了。”傅九曜嘴上這麼說,臉上可笑開了花。

此時,人群中傳來了一聲呼喊:“來人吶!快抓住那個賊人!”

左卿月和傅九曜雙雙轉過身去,發現那賊人一手上提溜着五六個錢袋,一手拿着匕首,飛快地奔跑着。

而旁邊的普通百姓瞧見那利刃,不免嚇到,一個個閃躲着他。

傅九曜飛快上前去攔住那賊人。

未曾想那賊人身手還算不錯,可對上傅九曜必定是落了下風,是故他提着匕首飛快地要撲向一個身着煙雲蝴蝶裙的姑娘。

左卿月見況,隨即上前擋在那姑娘身前,只見她疾速地掏出了腰間的彎刀,幾刀利落得很,那賊人已然倒在了地上。

“阿月!”

左卿月一臉平靜地回道:“沒事。他那把匕首上有毒。”

“有毒?”那姑娘怕得很,躲在了左卿月的身後。

左卿月緊皺眉頭,用靈力將彎刀上的血清理掉,收回了彎刀,轉過身去問道,“你沒事吧?”

那姑娘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哪裏見過這場面,顫巍巍地說道:“沒事……多,多謝女俠。”

“這毒不一般啊,瞧你這身手,左右不過是個地痞流氓罷了,說說看吧,哪裏來的這麼好的毒藥?”左卿月蹲下,質問道。

那賊人被左卿月創傷,見識了她的厲害,身上那幾刀雖不致命,卻也痛苦難言,他求饒着:“姑娘饒命,饒命!這是,這是,我從黑市買來的……”

“這位姑娘,便是要審也不該由你來審,”顧蘋末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義正言辭地說道,“這是天子腳下,自有官府作主,姑娘怎可用私刑?”

左卿月皺着眉頭,卻發現是顧蘋末,放下了那把賊人的匕首,壓低了聲音,微慍說道:“公子如此說,那便由你送去官府吧。”

說罷,左卿月站起身來,向著傅九曜走去。

左卿月正要與傅九曜離開,卻被人抓住了肩膀。

顧蘋末一把抓住左卿月的肩膀,道:“姑娘,你並非官府中人,這般傷了人,也得隨我去趟官府。”

“我若不傷他,傷的就是我身後的這個姑娘和在場的其他普通百姓了。”

左卿月壓着怒氣,眼神示意了傅九曜,把聲音壓得更低,道:“我暫時還不想跟他見面,幫我擺平他。”

傅九曜瞧着左卿月皺成一團的眉頭,他無奈點頭,轉過身去,佯裝做不滿的模樣,責備道:“這位兄台,我娘子好心出手,你這般說我們可就不對了,況且眼下我們還有旁的要緊事,無暇隨你回官府。還有,大庭廣眾之下,兄台這般對我家娘子動手動腳的,休怪告你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罪名。”

“不行,你二人都得隨我回一趟官府!”顧蘋末上前要扯左卿月的面紗,左卿月即刻躲到了傅九曜的身後。

左卿月一掌拍開了他,握緊拳頭,怒罵道:“都說我們有急事了,你要回,自己帶着那賊人回去!”

“這聲音?是……”顧蘋末皺着眉仔細觀察眼前這個戴着面紗的女子。

“相公,我們走!”左卿月暗嘆不妙,即刻牽着傅九曜的手,沒有回頭地離開了。

……

“為什麼不認他?你跟他關係不是挺好的嗎?”傅九曜凝視着左卿月的背影,瞧見她毫不猶豫地搖頭,不知為何反而安心了。

“看來,相公我比較重要?”傅九曜怕她不開心,只好打趣道。

左卿月一臉嫌棄地轉過頭,道:“閉嘴吧你。”

“行吧,不管是不是,我就當作是我更重要了。走,咱們去看看風景。”

傅九曜握緊她的手,帶她飛身向京都最高樓,風吹拂着他們的衣袖。

左卿月歪頭問道:“傅九曜,你帶我來這兒,是想冷死我嗎?”

“你等着。”傅九曜一笑,然後指尖流光四溢,突然他向虛空一揮,那些流光就猶如煙火般綻放在天空中,那純白的流光亦在他們二人周邊流動着,左卿月伸手去接,只覺得這流光甚是溫暖。遙想起在那小山村的多個夜晚,傅九曜也是這樣逗她開心的。

在這片溫暖中,左卿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安然地睡着,傅九曜輕輕地拂過她的臉龐,輕聲道:“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待到左卿月醒來,她已經躺在了客棧的床上,揉着眼睛,她撩起帘子,隔着薄紗,視野清明后,走下床,腳步輕輕地靠近那綉着梔子花的屏風,這隱約瞧到傅九曜的朦朧身影,他正盤坐在房間另一頭的榻上,被子已然疊好在身旁。

她感嘆道:“嘖,這才幾時就開始打坐練功了。”

她覺得肚子空虛得很,便輕手輕腳地下了樓,讓小二給她準備些菜,自然是記在了傅九曜的賬上。

她正擺弄着筷子,等着自己的小菜,卻見瀲灧朝她走來,於是即刻將腦袋撇到一邊,就是不看她。

可瀲灧卻坐在了她對面,道:“左姑娘,昨日相見還未來得及同你談上幾句,我叫瀲灧。”

“哦。”左卿月撅着嘴,心想:我才懶得管你叫什麼。

“左姑娘,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瀲灧的眼神黯淡,見左卿月低着腦袋不肯正眼瞧她,更是苦悶,道,“是我何處讓左姑娘覺得不舒服了嗎?”

“我只是單純不喜歡鳴鶴派,你別想太多。”

瀲灧這才一笑,道:“許是左姑娘聽了些流言蜚語,對本門有所誤會。”

小二這時恰好把左卿月要的菜端了上來,左卿月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並不理會她。

瀲灧瞧着她大口吃着饅頭,拿起一把的茶杯,倒了杯溫水。左卿月噎到直咳嗽,她便即刻將水遞上前去,左卿月喝着水,她又起身走向左卿月,輕輕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

左卿月緩過勁來,嗆得淚眼朦朧,她抬頭凝視着瀲灧,見她眼中並無惡意,卻始終心有芥蒂,只得垂下頭,軟糯糯地說道:“謝謝。”

“不客氣。”瀲灧笑着坐回位置。

“你怎麼自己跑下來了?”傅九曜下着樓,瞧着左卿月垂着頭,循聲看向他時又是淚眼朦朧,便匆匆下樓,道,“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沒有,我剛才不小心噎着了,”左卿月憨笑地撓着腦袋,拿起饅頭,道,“喏,給你準備的。”

那饅頭裏塞滿了小菜。

還是當年的吃法。

傅九曜想起,當年顧家村條件算不上好,特別是左卿月也只會蒸饅頭,日日吃饅頭也會膩,左卿月對這饅頭進行了各種力所能及的做法,就是這樣,美其名“嘗試多種吃法,感受不同滋味”,二人探究了許久,都覺得這個吃法最好!當然,也最方便。

他向瀲灧行了個禮,打招呼:“瀲灧師妹。”

“九曜師兄早,”瀲灧也回禮,盯着左卿月憨笑的模樣,卻發覺傅九曜觀察着自己,便回以一笑,道,“我先上樓了。”

傅九曜點頭,坐在左卿月對面,順着瀲灧的目光凝視着埋頭苦吃的左卿月,問道:“你們認識嗎?我怎麼覺得這瀲灧瞧你的眼神不對勁。”

左卿月搖頭,給他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諂媚地道:“趁熱吃,傅大財主。”

傅九曜端起碗細細喝着粥,見着左卿月大口地吃着,他也不自覺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而剛下樓的天機閣弟子瞧見傅九曜這副吃相,面露驚訝。

紀九暄欣慰地點着頭。

“吃飽了吃飽了。”

左卿月摸着鼓起的肚子,滿足地拍了拍,然後唰地起身,正要出門,卻被傅九曜一把抓住手,道:“去哪兒?”

“我想去逛逛,頭一回兒來京都,這外頭好多好玩的。”

“我陪你去。”傅九曜幾口吃完了手中的饅頭,迅速起身並拿起一旁的佩劍。

左卿月注意到那佩劍,歪頭凝視着他,問道:“你不好好修鍊,跟着我亂跑,你師尊不會責備嗎?”

傅九曜握緊了她的手,道:“我自有分寸,你的話,我可得好好看着。”

“我又不會走丟,你放心,我不會亂跑,不會惹禍,要是出了事,我馬上跑回來找你,讓你來給我撐腰,行吧?”

傅九曜無奈地盯着左卿月,只得點頭,指尖卻縈繞着光芒,畫了一道符咒,點在了左卿月的眉心。

左卿月揉了揉眉心,皺眉,道:“這是什麼?”

“怕你出事,只要你受傷,我馬上就能找到你。”傅九曜解釋道。

左卿月吐槽:“啊?我不要,你還真當我是三歲小孩了?快給我收回去。”

“不行!蔡奎就等着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收拾你呢,不然你別出門了?”

“唉!行吧行吧,你是財主,你說了算。”左卿月擺了擺手離開了客棧。

傅九曜卻握緊了劍,幾步想跟上去,卻回頭看見了樓上的長老,他只好停下腳步。

左卿月剛出門,便被從巷子中躥出的莫歸遠帶回了原本的客棧。

“少主,你無事吧?”莫歸遠一邊打量一邊擔憂地問道。

左卿月搖頭,道:“無事,你放心。”

“少主,你還是找個由頭回來吧,你在那裏,我不安心。”莫歸遠雖知左卿月在那裏能得到更多情報,可他不願她以身涉險。

左卿月撅着嘴,道:“歸遠哥,你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你放心吧,此次我們不就是來探察探察各個門派的弟子的實力如何的嗎?這番絕妙的時機怎可輕易放過?你若真不放心,那我就常回客棧來看你,順便把情報寫給你。”

莫歸遠思索了片刻,抬頭瞧見左卿月那勢在必得的模樣,不忍打擊她的積極性,只得點頭。

“好了,你也小心,別被傅九曜瞧見你,估摸着你這張臉他能記一輩子,我先走啦。”左卿月帶着面紗出了門。

莫歸遠也有自己的任務,拿出了昨夜從顧府偷偷謄抄的英雄大會參賽的名冊,因着匆忙,需得再謄一份清晰的送回遠山莊。

左卿月出門逛了許久,想起傅九曜此番拿了把劍,卻沒什麼裝飾,本想給他買個劍穗,想起自己身無分文,人生地不熟,去哪兒好像都不太行,只得垂頭喪氣地走回去。

回到了客棧,卻發覺傅九曜不在房間裏,出門詢問了一個天機閣弟子,輕聲問道:“傅九曜呢?”

“九曜師兄被長老叫去問話了,喏。”左卿月順着那弟子指的方向,走過去,卻被攔住。

左卿月左右環顧,視若無人地趴在門上偷聽,兩旁的弟子覺得尷尬無比。

可傅九曜恰巧出門,打開門只見左卿月差點傾倒,他伸出手接住她,笑道:“你在偷聽?”

左卿月撲騰地站起身來,道:“對啊,怕你被那些個老古板罵。”

她瞧瞧地探頭進去,發覺天機閣的長老正在飲茶。

“走吧。”傅九曜牽着左卿月出了門。

她壓低聲音,時不時回頭瞄一眼那個長老:“你是不是挨罵了?”

傅九曜搖頭,解釋道:“不過是被叫去談了談英雄大會的事宜,你別想太多。”

嘁,肯定是因為我被那老古板給訓了。

左卿月暗自腹誹,只得道:“嗯,過幾天就是英雄大會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儘力就好。”

“阿月,這話你都說了幾次了?我有那麼弱嗎?”

傅九曜凝視着左卿月那一臉正經地點頭,氣得胸悶,又不捨得打她,只得帶着她回房間,問道,“你不是打算出門閑逛嗎?”

左卿月尷尬地撓頭,憨憨地笑着,“這不,身上沒錢,我還能去哪裏。傅大財主,咱么商量一下,借我點錢唄。”

“那就別去瞎逛了,陪我去練功吧。”傅九曜說罷,將佩劍拿上,便牽着左卿月的手出了門。

左卿月想起先前探聽過:這英雄大會特地準備了個練武場給這些弟子們練功,地方大得很,是供弟子們賽前訓練的。

左卿月是個路痴,分不清東西南北,跟着傅九曜一路走,到了個偌大的練武場。

進了那氣派的大門,二人只見裏頭已經有不少門派弟子在比試了。

她一笑,正想自顧自地去到處瞧瞧,順便搜集搜集情報。

可傅九曜像狼抓羊一樣精準,迅速地抓住了她,道:“跟着我,別亂跑。”

左卿月撅撅嘴:“我就四處逛逛。”

“不行。也不知那蔡奎所在的玄武門在何處訓練,你萬一走到他的地界該怎麼辦?”傅九曜果斷拒絕了她,並牽着她的手走向了天機閣所在的練武場。

此時,紀九暄已經帶着一眾弟子在訓練了,場上的是兩名小師弟。

左卿月瞧着二人,只覺得一般,很一般,這功夫明顯沒練到家。

而傅九曜瞧她觀察得認真,那眉眼顰蹙的模樣,詢問道:“覺得哪裏不太好?”

“唔,還行,”左卿月皺着眉頭,道,“你瞧啊,此二人看似打得激烈,可功夫都不到位,內力不足,看似每一劍都帶着靈力,可是說到底,兩個人皆在一個水準上,其實無異於普通人一味靠着蠻力去揮劍,這樣打下去其實也沒有多大意義,不過是看誰靈力更多、體力更好罷了,技巧上完全沒有區別。我不覺得這樣的方式能促進彼此。要有所長進,就得找比自己強的,陷入絕處才能有逢生的機會。而且啊,我發現你們這些個名門正派都有個毛病,你們練劍都一板一眼的,全是一個招式,完全沒有自己的風格。”

左卿月講得認真,傅九曜也聽得仔細,點着頭,道:“你說得不錯,可若是不按照招式來,那便不是我們天機閣的劍法了。”

“真到了生死關頭,你還能顧得上什麼招式不招式的嗎,劍法就是為人所用,怎麼用取決於用劍的人,”左卿月轉頭去瞧傅九曜,發現傅九曜盯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地問道,“我臉上又沒髒東西,你幹嘛這樣盯着我?”

“看來這些年你有奇遇,當年教你打坐都難,沒想到這些年你長進了那麼多。”傅九曜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

“瞧不起誰呢。”左卿月往後仰着頭凝視着傅九曜。

“我也得去練練手了,你就好好待在這兒,別亂跑。”

傅九曜一步三回頭地走向了紀九暄,左卿月一臉嫌棄地揮了揮手,讓他趕緊去訓練。

他的對手是紀九暄,很明顯紀九暄的劍法更為爐火純青,已經頗有雛形了。

左卿月瞧着傅九曜無暇看顧自己,便悄悄離開,四處搜集情報——不得不說,這些門派的弟子普遍一般,但確實也有一些極為突出的。

她順勢打聽了這些人的名字、門派,記在心中。

好巧不巧,她一邊前往另一個練武場,一邊記着名字。正分着神的她,一頭撞進了一個魁梧的男子的懷裏,正是蔡奎。

左卿月揉了揉腦袋,一抬頭髮覺是蔡奎,白眼一瞟,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不住。”

說罷便要腳底抹油離開,畢竟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若跟他計較起來,反倒誤了大事。

“想走?”蔡奎一把攔住她,正想動手。

瀲灧從蔡奎身後走來,嫣然笑道:“左姑娘,你怎麼來了?”

蔡奎瞧着是瀲灧走來,沒想到那黝黑的臉頰竟冒出兩朵紅暈來,嬌羞地道:“瀲灧師妹。”

“蔡師兄好,”瀲灧笑着行了個禮,走上前去,主動牽起左卿月的手,頗為熱情地道,“左姑娘,可是走丟了?不然,先隨我四處逛逛吧。蔡師兄,我們先走了。”

左卿月正要閃躲,卻被瀲灧握緊了手,她疑惑地打量着瀲灧。而瀲灧對蔡奎微微頷首一笑,便牽着左卿月離開了。

蔡奎還沉迷在瀲灧的笑中無法自拔。

“左姑娘,”瀲灧帶着左卿月四處閑逛,笑得如春風般和煦,“你可是與傅師兄走散了?可惜,我也不知天機閣在何處,不然我先帶你四處走走,之後再帶你一起回客棧吧。”

“沒走散,我就是想四處看看,長長見識罷了。”左卿月即使對鳴鶴派不滿,可瀲灧對自己很是關照,她也不好給人家擺臉色了。

“那就跟着我走吧。我對各個門派也比較熟悉,你若是有什麼想問的,也可儘管問我。”

瀲灧帶着她四處閑逛,對左卿月提出的問題她都會仔細回答。

半個時辰后。

傅九曜慌張地跑來,牽起她另一隻手,氣息微微紊亂,道:“不是叫你別亂跑嗎?遇到蔡奎可怎麼辦?”

“我這不是想見見世面嘛。”

左卿月被他扯到身旁。

瀲灧抬頭又是微笑道:“傅師兄,左姑娘有我帶着,不會遇到危險的。”

“多謝。”傅九曜敲了左卿月的腦袋。

左卿月揉着腦袋,惡狠狠地盯着他。

傅九曜只說了句“尚有事務,先行離開”,便帶着她走了。

瀲灧嘆了口氣,悵然離開。

“你要是再不聽我的話,下次就不讓你跟過來了。”

左卿月試圖轉移話題,訕笑道:“你跟你師兄誰贏了啊?”

“自然是師兄。”傅九曜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同她計較太多,而且左卿月從來不是你說幾句就真會老老實實聽話的人,若是惹她不快了可就不好了,便隨着她的話題說了下去。

“沒事,日後你一定會贏他的,”左卿月眨了眨眼睛,滿眼誠懇,然後笑得頗為姦猾,道,“不過眼前,你有更打緊的事。”

說罷,左卿月伸出雙手,做了個手勢,傅九曜隨即明了。

“瞧你這不爭氣的模樣,”傅九曜拿出錢袋,遞給了左卿月,道,“都給你了,別亂花。”

“這是自然。”左卿月打開錢袋,一副財迷的模樣數着有多少銀子。

傅九曜想着她怕是覺得此處無聊了,而且蔡奎此刻也正在練武場,應該不會使絆,便安心讓她自由去了,道:“你要是覺得無聊了,就四處去逛逛吧。不過!天黑之前回客棧,別亂跑,還有,小心點兒。”

左卿月眼神像是竄起了星星般的光芒,瘋狂點頭,收好了錢袋,然後蹦躂地離開,還不忘回頭給傅九曜說一句:“你也小心。”

傅九曜目送着她離開,手中閃着一道光芒,像是在感知着什麼似的。

只見大街上,左卿月如同一頭冒芽的豆苗,在各個攤點竄來竄去,買了一堆吃的,慢悠悠地去找莫歸遠。

莫歸遠見左卿月來,即刻迎上前去,躬身道:“少主。”

左卿月將懷中的東西遞給了莫歸遠,笑道,“喏,給你的,順便幫我拿一些去給小六吧。今天傅九曜帶我去練武場了,我記下了一些情報,怕明天忘了,就趕緊回來找你咯。”

二人比對着莫歸遠謄寫的名冊,一番比對下來,似乎是有不小的成果。

左卿月臨走前,莫歸遠像老媽子一樣,硬給她塞了一袋子金子,還頗為不滿:“咱們遠山莊的人絕不用他天機閣的錢。”

左卿月也認可,但仔細想想“我花的是傅九曜的私錢,算不得天機閣的錢”便把自己給說服了。

回去的道上,她四處晃悠着,卻見一個賭坊人聲鼎沸,有人在下注,賭這英雄大會最後的魁首是何人。

左卿月最愛湊熱鬧,她湊上前去,發覺大部分人都賭了紀九暄,還有旁的比較出門的幾個京都弟子,傅九曜顯然不是熱門,她不甚服氣,將自己那袋黃金全都壓在了傅九曜身上,於是心滿意足地回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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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與月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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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然後又過上了散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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