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隻幼琴(6)
波洛咖啡廳內,淡淡的咖啡香氣混合剛出爐麵包的甜香,在裝潢溫暖的室內悠悠地打着轉兒。
正是小長假期間,咖啡廳里客人不少,過道里抱着菜單穿着圍裙的服務員小姐笑容可愛,親切有禮地同顧客們打着招呼。
前台操作着咖啡機的年輕男人有着極為吸引人的好相貌,在日本少見的淺金色短髮和偏黑的皮膚襯得他氣質溫暖甜蜜得像焦香的蜂蜜巧克力——大多數波洛咖啡廳的年輕客人可都是被這位服務員的男色吸引過來的呢。
直到高峰期過去,安室透笑容和煦地同最後一位顧客道別,然後輕輕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漫不經心地想:「還是覺得柯南身邊那個戴眼鏡的眯眯眼有點古怪啊……得找機會去工藤宅看看才行……」
「話說回來,」來自公安的卧底先生突然想起昨晚收到的奇怪的消息,輕眯了眼,「昨天琴酒是什麼毛病?那條信息有什麼目的嗎?」
昨天晚上,安室透私下裏正悄悄調查住在工藤宅里的某個眯眯眼,然後就收到琴酒發來的一條短訊。
【米花町2丁目20番地,是什麼地方——gin】
安室透這陣子常在米花町活動的事,組織高層不少人都知道,所以琴酒突然發消息來問他米花町的事情,安室透其實並不奇怪,好歹他多少也算是組織情報部的人。
只不過……這個地址,不是工藤宅的隔壁嗎?!
安室透多疑的腦細胞又開始發作了,他謹慎地回憶半晌,仍舊不確定琴酒是不是注意到當初工藤新一「死亡」的蹊蹺,也不知道琴酒是不是盯上了現在住在工藤宅的某人。
他最終裝作一無所知,奇怪地反問。
【就是一棟普通別墅啊,gin,你好奇這種事做什麼?——bourbon】
然而之後琴酒就沒有再回話了,很有沒得到消息后冷酷無情的風格呢。
安室透直到現在也沒摸透這人的心思,反而因為琴酒的詢問而對工藤宅的探索欲愈發加重。
「安室先生?安室先生?」
男人回過神,看向面前的榎本梓,笑了笑:「抱歉啊,小梓小姐,剛剛走神了,有什麼事嗎?」
榎本梓笑着歪歪頭:「沒事啦,只是門口有一位先生說他是安室先生您的朋友,讓我來問問您現在有時間嗎?」
「朋友?」
安室透疑惑地皺了皺眉,然後順着榎本梓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波洛咖啡廳門口正站着一個一身黑衣的黑髮青年,長相俊秀,下巴還掛着口罩,似乎是進門后才取下的。此時注意到安室透看來的目光,溫和地對視過去,還抬起一隻手,輕輕揮了揮。
榎本梓注意到面前的金髮男人原本隨和的表情驟然僵住,甚至她隱約從男人眼中看出令人內心一抖的憤怒和……難過?
這還是那個陽光溫柔的安室先生嗎?
榎本梓茫然:「安室先生?是……有什麼誤會嗎?那位先生不是您的朋友?」
安室透勉強平靜下翻湧的情緒,面無表情地輕輕出了口氣,然後重新看向榎本梓,勾了點嘴角,道:「小梓小姐,沒事,那位的確是我的朋友。」
他說這話時有些咬牙的意味在,聲音綳得很緊。
榎本梓擔憂道:「安室先生……」
「小梓小姐,」安室透打斷道,「可以麻煩你幫我替一下班嗎?我很快就回來。」
榎本梓笑了笑:「當然可以!剛好最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安室先生您剛剛也累了,正好休息一下!請放心交給我吧!」
「多謝了……」
諸伏景光看着這個世界的幼馴染朝自己走來,敏銳地感覺到對方隱約躁動的情緒。
他心裏有些疑惑。
其實諸伏景光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很簡單。
大約半個多小時前,會客室里雙方簡短地交流了彼此的情況。
沖矢昴等人最後還是勉強相信了諸伏景光他們不科學的來歷——畢竟沒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釋「琴酒變小且性格大變」「諸伏景光死而復生」這種離奇故事了。
然後琴酒也順勢提出了自己回到原本世界的方式,他希望灰原哀可以把aptx4869的解藥給他。
「當然,是公平交易。」銀髮孩童冷着臉,一字一句道,「你們有什麼條件可以提,一定範圍內,我和綠川可以幫忙。」
沖矢昴扶了扶眼鏡,看向沙發上的小孩,他在面對這種模樣的琴酒時,還是有些不自在。
他沒猶豫太久,直接道:「我希望你們能幫忙對付波本。」
沖矢昴沒注意琴酒和諸伏景光有些奇怪的表情:「據我所知,蘇格蘭和波本在組織的關係很不錯,我覺得,死而復生的蘇格蘭,一定能夠讓波本大為意外吧……」
男人冷靜道:「而且,我知道蘇格蘭你是警視廳的人,波本的身份是不是也有問題?」
諸伏景光面不改色:「這一點我並不清楚,但我和波本的關係的確很好。」
開玩笑,他才不會把zero的卧底身份隨便告訴fbi,而且要讓這群人知道zero是卧底了,還怎麼以此為條件幫gin換來解藥?
沖矢昴便道:「嗯,沒關係。」
琴酒懶懶出聲:「只有這一個條件吧。」
「……」沖矢昴沉默半晌,然後短促地看了眼一邊的灰原哀,嘆氣,「只有這一個條件。」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他們的世界,不可能讓異世界的琴酒和諸伏景光插手那麼多,再說了,以琴酒現在的狀態,沖矢昴也不能指望他去對付本世界的組織殺手琴酒。
沖矢昴總覺得,要是讓他們這裏的琴酒發現小琴酒的存在,恐怕會在見面時就拔槍射擊。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嘛……
所以他們不僅不能指望小琴酒幫忙,還得盡量幫着掩護這倆人的存在。
諸伏景光在一旁看着琴酒,很快得到後者的示意,便笑着接腔:「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在景光準備出發前,琴酒站在門口玄關出,看着彎下身子的青年,突然出聲,語氣淡淡:「蘇格蘭。」
諸伏景光彎彎眉眼:「怎麼了?gin。」
琴酒抬眼,一雙綠眼睛透亮又平靜,彷彿能夠一眼看穿人心,
他道:「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不用顧忌什麼。」
諸伏景光愣了愣,半晌笑着應道:「好的,我知道了,gin。」
……
時間回到現在,波洛咖啡廳門口,諸伏景光笑着看向已經停在他面前的安室透,輕聲道:「好久不見……zero。」
安室透驀然睜大眼睛,耳邊熟悉的稱呼同多年前回憶里的一模一樣,他走來的幾秒時間裏做好的心理準備一瞬間被這簡單又親昵的話衝散得潰敗,男人紫灰色的瞳孔猛地顫抖,又狠狠閉上。
整個人都陷入一種難以置信里,有種說不出的脆弱感。
諸伏景光回想起會客室內,沖矢昴提到的這個世界的他在三年前自殺的事……
青年沉默下來,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幼馴染。
他再度輕輕說道:「zero,不想知道我怎麼在這裏嗎?」
他笑着,沒有嘗試去安慰什麼,也沒有自作主張地說「我回來了」。
因為他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hiro,他也做不出替代誰去安撫zero的行為。
安室透聞言,再睜開眼,又是那個陽光而溫
柔的咖啡廳服務員,聲音輕鬆:「好啊,我也想知道,這位先生找我是有什麼事呢。」
他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誰也揭不開的厚厚的面具,每個笑容都是疲憊而虛假的。
諸伏景光看到這樣的安室透,剎那間回想起臨走前琴酒對自己說的話,突然的明白了什麼。
他在這一刻,全然失去了任何隱瞞眼前來自平行世界的幼馴染的心思。
他心想:「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zero呢?這個世界太過分了……」
幾乎失去了一切珍視之人的zero,一個人在黑暗中埋頭獨行的zero,被迫變得這樣警惕防備而虛假的zero……
諸伏景光臉上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突然張開手,請求般地對安室透說:「可以抱一抱嗎?zero?」
他笑着補充:「請放心,這裏的監控都提前處理了,沒有人會知道我來過的。」
這是hiro嗎……這真的是hiro嗎?
安室透注視着黑髮青年臉上熟悉的笑容,心裏不斷質問自己,又不斷否認,最後終於不再自欺欺人。
他心想:「應當是hiro的。」
可是他的那位hiro也應當已經死去了。
無論是易容還是扮演,都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步,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熟悉hiro的人了,安室透不覺得誰能騙過他。
但他實在一個人太久了。
即使相信眼前的青年沒有欺騙自己,也依舊不敢抬起手回應這個觸手可及的擁抱。
安室透笑容淡了,眼神卻真誠了些,他低聲拒絕:「不用了……」
男人神色淡淡:「我們坐到一邊去吧,想喝點什麼?」
然而下一刻,猝不及防的,安室透被溫暖得像是雪后初晴的陽光的氣息籠罩。
諸伏景光拍了拍男人筆直的脊背,笑着說:「謝謝zero,咖啡就好。」
安室透愣在原地,幾秒后,艱難地抬起手,像是回應了這個擁抱,又像是漫不經心地推開。
他深深地凝視着面前的青年,最後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
別墅里的閑雜人等都已經離開了。
偌大的空間只剩下琴酒一人,他已經換上諸伏景光買回來的孩童大小的襯衫和西裝褲,像是世家裏優雅的小公子。
銀髮小孩坐在二樓卧室的陽台上,隨意地把玩手上漆黑的伯/萊塔。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嘎吱聲從門口響起。
琴酒轉頭,淡定地朝門口看過去,對上漆黑的槍口——
以及身形高大的銀髮黑衣的男人,對方神情冷淡而狠戾,一雙綠眼睛泛着幽幽的寒光,像是盯上獵物的孤狼。
明明都是銀髮綠眼,孩童模樣的琴酒卻受外表限制而顯得清冷脆弱。
一大一小的兩人對視,在清脆的保險栓拉開的響聲響起那一刻,小琴酒冷冷出聲——
「gin。」他叫起自己的名字,卻沒有一點不自然。
琴酒平靜極了,對撲面而來的洶湧殺氣完全無動於衷:「你不想知道boss為什麼一直被困在山間別墅里嗎?」
他和他都是琴酒,沒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了。
他們是彼此不同世界不同成長軌跡里長大的自己,某種程度上,也是彼此真正的半身。
銀髮男人頓了頓,殺氣愈加猛烈,卻終究沒有按下扳機,但也沒有放下槍。
男人聲音低沉沙啞,簡直能嚇哭小孩。
他道:「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我沒那麼多時間聽你編故事。」
他幾步走到陽台,冷冽的氣息纏繞着血和硝煙的味道,
男人手一伸,直接蠻橫地把小孩子輕而柔軟的小身體扛起來,顏色相近的銀髮勾在一起,一個像新雪,一個像峭壁的堅冰。
男人徑直從二樓陽台往下跳,在平穩落到地上時,他聽見耳邊孩童稚嫩而清冷的聲音平平淡淡地響起——
「換個姿勢。」
琴酒面無表情:「我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