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燕落九州(十八)
來人摘下斗笠面紗,手一揚扔到一旁,斗笠下是一張灰白冰冷的臉,他的臉是灰色的,嘴唇是灰色的,就連眼珠也是灰色。
“白雲劍首,太阿。”
九華聞言一笑,道:“久聞大名,在下江左二等衛九華。”他這般說著,萬里一隊已是列陣站在一旁。
田猛小隊雖是反應稍慢但見一旁人動也是壓了上去。
田猛九華一刀一劍站在九華另一旁,在兩人人後張麻子手握銀鏢是蓄勢待發。
九華鼻孔微張,吸了一團氣藏入七海,手中雁翎刀一挽,擺開攔海劈山的架勢:“萬里讓我看看你這些年有沒有長進。”
萬里點頭,擺開如九華一樣的架勢:“不敢說攔海劈山,但只手翻江還是可以的。”
兩人所用都是馬三刀所創刀法,馬三刀傳給了九華,九華後來又傳給了萬里。
九華點頭,腳下一踏,刀出若狂,刀光在左右閃動宛如一條銀蛟,直撲太阿。
另一旁的萬里,起刀一挽將刀背扛在肩上,他這一式不急不緩正是要等着九華和太阿纏鬥到緊要時再出手。
太阿迎着九華的刀光,冷冷一笑:“哦,馬三刀的後輩,想不到那一代暗衛還沒死絕呢。”他說著,灰濛濛的劍氣四溢,要瞅着九華刀光將至,他竟是直接掠到空中,反手握住劍柄竟是要直取九華背心。
“打蛇打七寸,蛟未成龍也不過大號的長蟲!”太阿身形向下急墜,劍氣自劍尖散開拖起陣陣風鳴。
九華一刀揮空也不抬頭看他,一個翻滾跳出太阿劍氣所在:“萬里,看你的!”
萬里心領神會,趁着太阿下墜之際猛得揮刀。下墜之力,揮刀之力,兩力相交,他自信能將這不知死活的“白雲劍首”斬成兩半。
就在那刀劍相擊的一瞬間,太阿手中一揚竟從劍柄中又拔出一柄短刃,只見他,長劍一彈泄下萬里的勁力,接着短刃一揮直取萬里心口。
萬里心下大駭,眼瞅着那短刃撲到胸前,渾身已是冷了一半。
“鐺”的一聲脆響,萬里耳邊一震,只見胡不全伸出煙斗攔在他胸前,接着手下一拽將他拉回了陣中。
“萬頭沒事吧?”胡不全問道。
萬里勻了一口氣,道:“沒事,這一下可多虧了你老胡。”
“沒事就好。”幾人道。
萬里扶住刀:“這人不簡單,大家小心。”
太阿將短刃又裝回劍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顧佛影這招也不好用啊,我這第一次用竟然連血都沒見着。”他說著,目光跟隨着幾人:“不要以為你們把我圍在中心,你們就有勝算,小子告訴你,馬三刀那幾個兄弟有兩個可是死在白雲山莊手裏,你們那點把戲我熟着呢。”
“那咱們也算是冤家路窄了。”九華說著,邁步走到和萬里向對的位置,那田猛、吳秋等人也是依次排開。
萬里那邊,張有壽、小准也是排開,而胡不全則是在幾人身後,準備着他的煙霧。
“老胡等等,那幾個雛兒肯定沒準備。”萬里轉頭道。
胡不全嘴上一愣,這才想起那幾個人身上沒有解藥,他心下一嘆將煙袋往地上一磕,站到了小准一旁,輕聲道:“小准別怕,胡叔護着你呢。”
張有壽低聲道:“小准小心,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這是想讓你當女婿呢。”
他們這般說著,田猛那邊可沒了耐心,道:“大人動手吧。”
九華點頭,刀光一抖,斜劈太阿下腹。
太阿腳下一轉斜身避過這一擊,但他這一轉,身後正好暴露給田猛、吳秋兩人。
田猛、吳秋也是看準了這次機會,刀劍齊上想要殺太阿一個措手不及,這可是出人頭地的大好時機,一擊得中可就是頭功。
田猛一馬當先,朝着太阿後背就是一刀,是毫不客氣。吳秋在他一側,劍隨人動,朝着太阿小腿刺去,他這招式是先下後上,正如他的劍名“盤龍”是循序而上。
“成了!”
眼看這自己的刀刃貼到太阿的後背,田猛心中火熱,周身氣血翻湧着催得他的心臟狂跳。“斬下這人,任誰還能小看我田猛,他們不就是比我先到暗衛幾年嗎,這一次就讓他們見識……”
他這般想着,眼前竟忽地出現了自己的刀,接着他又看到了自己的靴子,他想眨眨眼,可眼皮竟是不聽自己使喚了一般。忽地,他耳邊響起了“砰”的一聲悶響,他的眼前竟是陷入了一片黑暗。
“猛哥!”
吳秋剛一開口,一道劍影便至,他只覺自己手中一輕,右手帶着那柄名叫“盤龍”的劍便飛了出去,他雙眼圓瞪,驚詫到忘了那斷手之痛。
太阿這一招劍斬七星,連打田猛和吳秋,接着又是直指九華而去,不做絲毫停歇,這一招只得越打越快,稍一停頓則是劍勢全無。
九華眼前頓時一片劍花,心道:好快的劍,這太阿果真不簡單。他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反擊,只得揮刀抵擋。
只聽“鐺鐺鐺···”一連串脆響,兩人都是快攻快守,腳下頻動間已是連踏了十五步。
小准邁出幾步想要上前幫忙,卻被萬里趕忙喝下:“小准,別動,沒看他們旁邊的野草嗎,你上去就和那野草一樣,等!”
萬里說罷,又向著胡不全道:“老胡,一會我說放煙霧彈,你就放煙霧彈,要是局勢不利,咱們得趕快撤。”
胡不全面色一緊,手中已是備好了煙霧彈。
太阿、九華一時分不出勝負,強烈的內勁擰在他們身邊,像一道又一道相互纏繞的勁風裹挾周遭的野草纏繞在一起。
此刻,他們已不能想着全身而退,只得拼勁全力,來一場痛快的搏殺。
刀光和劍影還在閃動,“鐺鐺鐺”的敲擊聲是一刻沒有停歇,就像是一曲琵琶曲永遠停在那最高昂的時刻。
忽地,九華腳下一頓,似是踩到石子,太阿敏銳地察覺到這次機會,劍招不停,抽、帶、提、擊、崩、攪如流水一般潑向九華。
九華手中鋼刀被太阿一攪,掙得脫手,沒了鋼刀護身,九華中門當即大開。
太阿瞬步搶進,長劍直刺九華心口。
九華面上竟是不慌,暗吸一口氣,沉步扭胯,運起橫練的功法:我這橫練之功雖是抵擋不住他直面的一劍,但頂過那擦傷應該無礙。
只見太阿長劍擦着九華心口而過,迸射出兩道赤紅的鮮血。
太阿眉頭一皺,心道不好,趕忙回劍護身,卻不想九華兩指早已點出,直戳太阿胸前的玉堂穴。
太阿知道躲閃不及,索性拼了全力,揮出一劍欲要斬下九華。
電光火石間,兩人各出一招。
九華胸前破開一道血痕直貫兩胸,腳下一軟是半跪在地上顯然是站立不住,而太阿則是劍尖指地雙目直逼九華。
萬里見狀忙喊道:“老胡,煙霧彈,快放!”
說罷,四周煙霧大起,萬里等人紛紛湧進煙霧裏。
“張有壽,你救萬華,小准你去帶那個雛兒,老胡你帶着那人質,趕快走。”萬里口中不停匆匆吩咐着。
見幾人按照吩咐相繼湧出,向後奔去,萬里才動身逃遁。看着那一團煙霧,他心中有一絲迷惑,他不知道那人為什麼沒有追出來,但眼前的情形也由不得他多想,九華重傷,那一隊雛兒也是一死一傷,這個代價實在不小。再說,他們的任務不是殺人,而是帶着那女人到江左。
萬里等人直奔了數里才稍敢停下。
“老胡,快給他們敷藥。”萬里這般說著,遠處竟傳來一陣馬蹄,眾人立時神經一緊,紛紛半跪着伏地查探情況。
萬里一皺眉,眯眼看去,臉上顯出一抹笑意:“是陸金考,咱們這次任務成了,快上藥。”
幾人聽來人是陸金考,心下都是一松,忙是給九華和吳秋兩人上藥。九華武功不弱,吳秋傷勢也還好,兩包金瘡葯下去,兩人的血也都算止住了,纏上繃帶,九華也是有了氣力開口說話。
“那人追上了嗎?”九華問道。
萬里道:“沒有。”
九華嘆了一口氣,神色中滿是懊惱:“哎,被他贏了,他中了我一指,剛才能站在那全靠一口內勁強撐,應該殺了他的。”
萬里安慰道:“不要想那麼多,咱們的任務是將人質平安送到江左,任務能成就行。”
九華看了一眼阿楚,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萬里又扭頭看向斷手的吳秋,吳秋雙目無神像丟了魂一樣躺在一灘野草上。萬里也僅僅看了這麼一眼,並沒有開口說什麼,像這樣的年輕人他見得多了,受了傷在暗衛里幹個文書的閑職對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見陸金考過來,萬里也不多說,吩咐眾人上馬,向著江左一線奔去。
路上陸金考看了看人數,點了點頭,對這萬里道:“萬頭,這次任務還順利,咱們的人都沒少。”
萬里道:“還算順利吧,中途冒出了一個白雲劍首,咱們這死了一個,還有兩個受傷。”
陸金考並不認識那九華,對他也不當回事,臉上一笑道:“萬頭,這次咱們能小發一筆嘍。”
萬里一皺眉,道:“怎麼?你小子又有什麼壞心眼了?”
陸金考一笑道:“萬頭瞧你說的,我能有什麼壞心眼,你瞧這些馬,這些都草原上的好馬,在這買十兩銀子,咱們騎着他到內地,轉手少說買個二十兩,這有十匹馬那可是二百兩銀子,夠咱們三人半年的俸祿了。”
萬里一笑,道:“小金,你有點東西,到了江左咱們可得一人吃一份蔥爆羊肉。”
吳秋目光緊盯着嬉笑的兩人,他的心裏是扭做一團,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好像對田猛的死無動於衷,就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曾說過,難道這一條人命還不值得人沮喪片刻?
他想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斷手,一股無力感立時浸透了他的全身,他成了一個廢人,他再也沒有辦法用劍,他看着眼前的這群人,一股惡寒自他心頭湧現,他想殺光這群人,他要殺光這群對生死無動於衷的人……
另一邊,迷霧已經散去,一匹馬站在太阿身旁,正用它的舌頭不停地舔舐着太阿的臉龐。
太阿睜着眼,他知道他的馬正想要喚醒他,但他實在是動不了,就連動一下小手指都辦不到。九華那一指正點在他的玉堂穴,若不是他調動內力強撐,他落地的一瞬間就要栽倒在地上。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找到阿楚姑娘,竟讓她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我對不起少主對不起白雲啊!
他這般懊悔着,又是抬頭看着天色,不知道這內勁何時才能散去,難道我要在這草原上躺個一天一夜,現在沒辦法調動內勁,這一夜下去不被豺狼吃了也得被凍死,媽的,那群銀劍衛呢,幹什麼吃的,還沒有找來?
太阿這心裏不斷的咒罵沒有絲毫作用,直到那太陽落下他也是沒見到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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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岩城。
黃岩是位於江陵城東八十里的一個小城,人口不多城裏城外加起來也只有一千人多,城牆也不是磚牆而是壘的黃土牆。按理說這樣一個小城並不重要,雙方也不會在這一個黃土壘成小城進行什麼大的戰鬥。
但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小地方,丐幫竟是派出了三千弟子駐守,而且這群丐幫弟子的頭領還是丐幫的堂主。
城裏的百姓都是好奇,這城裏的老人也是不解,黃岩城既沒有險要也沒有資源,添上三千人是為了什麼?其實不要說他們,這群丐幫弟子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派到這。
江左的探子看着那黃土牆上身披鎧甲的丐幫弟子都是一愣,他們也想不明白,就這麼一個小城丐幫為什麼要派三千人馬駐守,這其中難道是有什麼秘密?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群江左探子決定進城查個明白,看看這城裏是有秘密還是這丐幫的頭領不懂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