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燕落九州(十七)
暗衛就這樣,變不了。
萬里嚼着那塊沾了羊肉湯汁的饢餅,眼神里透露出一絲悲涼:“可能那趙真極也儘力了,他在相爺手底下當差罰個半年俸祿如九牛一毛,哪像咱們這些做臟活的,沒了一個月的俸祿都得氣得三天睡不着覺。”
陸金考“呸”了一聲:“他趙真極都沒有官職他罰的什麼俸祿。”
眾人聽了都是嘆了一口氣,他們低着頭吃着眼前的牛肉麵,再也不想說話,桌上也只剩下碗筷的交碰的聲音。
萬里嘴裏的饢餅已經吃完,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道:“上頭說這次只是接人,問題應該不大,希望能夠將功贖罪吧。”
胡不全道:“咱們他媽的有什麼罪,他趙真極安排的活咱沒給他干?”
“老胡,罷了,咱們在這個位置上也就這樣,上面的人咱們惹不起,少發點牢騷吧,至少大家都活着,以後還有俸祿拿,比這些商販還是好一點的。”萬里說著,從懷裏掏出幾粒碎銀子拍到桌上,“小金,你去買十匹馬,在城外等我們。”
那商販笑着收過銀子,送過萬里幾人,剛一扭頭一個大胖小子就是抱了上來,口中撒嬌道:“爹爹,爹爹,要吃肉包子要吃冰糖葫蘆。”
那商販口中雖是嫌棄着“一天天就知道吃,功課溫習了嗎?”,但手裏還是摸出三四個銅錢放進兒子手裏。
萬里都等人回頭看着,臉上的笑意是三分苦澀七分羨慕,他們或許在想他們真的比得上這商販嗎?他們的兒子見他們會這麼親密嗎?
“別看了,走吧。”萬里道。
“萬頭,你說咱們的孩子以後會幹什麼?”
萬里皺眉道:“幹什麼也比干這個暗衛強,再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該做什麼老天爺早定下了,讓他們自己闖去吧。”
聽到萬頭這麼說,陸金考、胡不全幾人都是撇了撇嘴:“幹什麼也別干暗衛了,受苦受累還上不得檯面。”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張有壽道,“聽過這句話嗎?咱們的崽哦運氣好點可能有個好出路,運氣不好也無非是當兵或者當個小吏,連個官都混不上。”
張有壽說的眾人又都是沉默:“張有壽你會說話就說兩句,不會說就閉上,大家這心裏都夠堵了,你還來添堵!”
“我說的怎麼了,我說的是實話,媽的,上頭那些老爺的少爺千金,用他媽發愁出路,人家什麼也不用干一輩子也是榮華富貴,咱們呢?”張有壽頗為不忿道,“咱們會武功也有那麼幾分手段,可咱們過的日子,你說咱們的兒子沒權沒勢沒背景能混出什麼,媽的,不比我差勁我就他媽就燒高香了。”
胡不全聽罷雙唇顫抖,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清楚張有壽說的是實話,他反駁不了,他咬了咬牙,嘆了一口氣,將頭低了下去。他們的孩子怎麼能比得上那些少爺千金呢,他們之間隔得可不是一座山,而是一道裂谷一個彷彿天塹一般的裂谷。
山或許還有人能爬過去,而裂谷呢,你要跳下去摔不死然後再從懸崖峭壁爬上來,這才能邁過這差距,翻身成為人上人。
“就算是兒孫們出息了有什麼用?”萬里嘆了一口氣,“現在是亂世,打仗是常事,就算是做了將軍說不定戰死沙場,能活着讓兒孫陪陪就是咱們的福氣,別想那麼多了。”萬里平靜道,“把事辦妥了,說不定這一次能回家。”
萬頭開了口幾人也是收了話頭,他們隨着萬里出了祁陽城向著那草原走去。
路上,一隊白雲遊騎還打探了幾人來歷,萬頭搪塞幾句說是要闖崑崙去挖蟲草,那一隊游騎見沒有女人也是點了點頭放了幾人。
走了一路,天時已到了下午,幾人上午吃飽的肚子又是開始咕咕叫了起來,萬里掏出幾塊囊餅分了下去,他們幾人吃着囊餅四下望了望,周圍皆是一片草青。
“媽的,這一眼望到頭都是他媽的草,什麼時候是個頭!”張有壽道。
胡不全譏諷道:“老張,我記得你出來前還挺興奮的,說能看看草原,這不看到了,怎麼有罵起來了。”
張有壽頭一歪,不想看胡不全那一張醜惡的嘴臉。
有時候,有些東西也只有在沒看到或者身處其外才會覺得是美的,就像着草原和大海,只有你站在草原的邊際和海岸邊才能體會到這草原和大海的壯麗,但當你身處其中,處在他們的中心,那無邊無際的單調和孤獨會讓那壯美一點一點變成恐懼。
“媽的,走多久了,接頭的在哪呢?”張有壽又埋怨道,“走得我腿肚子都酸了。”
萬里吐掉嘴裏吸吮的青草,道:“快了,人影就在前面呢。”
眾人聞言都是一皺眉,眯着眼看向遠方,可遠處除了那一片青色哪有什麼人影:“萬頭,老花了吧?”
萬頭只是笑了笑,道:“坐下歇歇吧,等着他們來找咱們。”
“行,得嘞。”幾人雖是沒看見人影,但聽到能歇歇自然也是欣喜,他們撲到野草,向後一趟,各自享受着片刻的休憩時間。幾人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躺着,倒是小准因為輩分最小,難免要替他那幾個懶散的大哥捏捏腿腳。
胡不全見小准忙活,一把拉過他,貼着他耳根子問道:“小准,想找媳婦不,我家閨女剛十八,按年齡也到了出嫁的日子,被人娶她我不放心……”
他話沒說完,一旁的張有壽便哼哼道:“小准,你別聽他的,這閨女長相都隨她爹,你看看你胡叔長那樣子,他閨女能好看嘍,別信,有詐啊小准。”
胡不全拿起煙袋鍋子就朝張有壽腦袋砸去,口中還罵道:“你他媽兒子長得那熊樣,大鼻涕掛在鼻子上能拖二里地,你還說我家姑娘,張有壽我今天不打你個王八犢子的。”
張有壽也不含糊,支起腰邊鋼刀當下這那煙袋鍋子,口中罵道:“胡不全,你下手可黑,打頭你給我打傻了怎麼辦!”他這話剛說,胡不全招式一變,轉手又是一招撩陰棒,張有壽趕忙揮刀攔住,又罵道:“說你黑,你還真來黑的啊,我還想子孫滿堂呢。”
兩人正鬧着,萬里喝了一聲:“別鬧了,人來了!”
幾人紛紛起身,半跪在地上,看向萬里所看的方向,只見遠處竟真有幾個人影。
待他們走近,萬里開口喊道:“對面的是哪片雲彩?”
九華應了一聲:“哪有雲彩都有雨,萬里是你吧?”
萬里皺了皺眉頭,聚起目光看向來人,神色是忽地一驚:“九華···九華大人……”他說著竟是站起身來,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幾道身影。
九華也是一笑,走上前去,揮了揮手:“萬里,想不到來接頭的是你,怎麼樣二等衛升上去了嗎?”
萬里臉上苦笑,道:“上一個人物搞砸了,沒升上去,現在還是個三等衛,大人,咱們也是好久沒見了。”
眾人見這兩人竟是舊相識,都是面面相覷。
“這位是九華,是我入門時的隊長。”說罷,萬里有向九華介紹起自己幾位兄弟。
九華一一點頭,扭頭道:“都是些雛兒,名字我也沒認全呢,你們自己介紹吧。”
田猛等人尬笑着,各自報了姓名。
隨後,幾人匯成一隊,帶着阿楚向著江左戰線的方向趕去。
“那女人就是這次的任務?”萬里問道。
九華應道:“是,博爾塔拉部落長老的孫女還是女兒來着,也是羅濤那小子的心上人,有了她,咱們手裏也算有點東西扼制着草原的威脅,要不然三線作戰咱們可吃不消。”
萬里點了點頭,道:“祁陽城外有人接應咱們,有了馬,咱們最多兩天就能跑到江左那邊。”
九華點了點頭,道:“這草原太空曠了,得快點,這幾天別睡了,早點送過去,安心。”
萬里只是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一路上,九華和萬里前後走着,身後是萬里的一隊,九華的那一小隊跟在最後,而阿楚則被夾在兩個小隊中間。
“猛哥,那個萬里和九華是老相識啊。”吳秋道。
田猛道:“可不,要不然能那麼親,關係不淺,萬字輩也勉強算是內衛里的老人了。”
張麻子在一旁不屑道:“有什麼用,人家就把咱們當雛兒,任務一完哪還管咱們啊。”
田猛聽着臉上一暗,道:“別管人家怎麼看咱們了,咱們好好乾,得混出個人樣,咱們要是混得好了,他們退下去,見咱們也得叫一聲大人!”他說的氣血翻湧,似有一道豪情縈繞在他周圍,將他映得神采奕奕。
“你又是沒聽那大人說,十七個小組了有十個全軍覆沒,混出頭,我就想活着。”張麻子攤了攤手,滿不在乎道,“這世間上求名求利的人多了,可又有幾個人能求得名利呢,怎麼舒服怎麼來唄。”
田猛和吳秋的臉上都有一絲不悅,但他們都沒有說話,有時候這世上並沒有對錯之分,人人之間的矛盾也大多都是對於對的矛盾,這種爭論並沒有價值。
阿楚夾在兩隊中間,她垂着頭,眼睛不時向四周看去,她手中的石頭已經用完,沒有辦法再給羅濤留下線索。忽地,她心下生出一計,高喊道:“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眾人看向她,又看向領頭的萬里和九華,不等九華開口,萬里便道:“如果你能當著我們這幾個男人的面尿得出來,你就尿。”
阿楚也是不懼反口譏諷道:“你要是能受到了我一聲騷味你就別讓我尿。”
“嘿,這娘們有點子野性啊。”張有壽雙手抱胸,眼神上下掃摸着阿楚。在他一旁胡不全等人也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情,雙眼盯着阿楚帶着幾分猥瑣。
最後還是九華鬆了口,喊道:“吳秋,你帶她去草叢裏尿,別解開她的手,直接扒她褲子。”
張有壽聞言,吹了一聲輕佻的口哨,笑眯眯地看着一臉羞紅的吳秋:“小夥子,可別閉眼,可得好好看看!”
吳秋領着阿楚尋了一塊窪地,站在她身後,低頭道:“我閉着眼,我不會看你的。”說著就伸手將阿楚的衣帶解開,他剛往下脫,手指不覺就觸碰到阿楚的肉里,當即胸中一陣狂跳,他口中不停念叨着“對不住”,暗吸了一口氣用力將阿楚的褲子脫下:“你快尿,尿完你喊我。”
他說罷便是扭過頭去,看着自己那雙手暗暗發獃,這還是他第一次脫女人褲子,他很緊張,心跳得他喉頭髮緊。
蹲在地上的阿楚可沒吳秋那一堆內心感受,她只覺得又羞又怒,恨不得將那吳秋的雙手剁下去,但她這般怒着又想着吳秋對自己也還算規矩,似乎又不能遷怒於他,可不怨他們又要怨誰呢,難道怨自己?
“尿完了沒有,趕快的,吳秋把她提起來,別閉眼了!”“娘嘞,小子還沒看完,是在干別的嗎,怎麼沒有動靜啊!”
眾人說著,都是笑做一團,只是可憐那草叢裏的吳秋是燒得面紅耳赤,他睜開一點眼縫,羞怯道:“你好了嗎,快點。”
阿楚應了一聲“好了”。
“你站起來。”吳秋說著,眼一閉心一橫,抓起阿楚的衣褲就是提了上去。他抱着阿楚的腰,替她繫着褲袋,熱烈的鼻息赤裸裸地噴在阿楚的脖子上。
“好了,走吧。”說罷吳秋推着阿楚出了草叢,眾人又是向著祁陽城外走去。
九華眾人接着向祁陽進發,身後突然顯出一匹快馬奔向幾人。
萬里眼睛一瞪,忙是急領眾人備戰:“都抄傢伙,來的是對頭。”
那馬上之人也是拔劍出鞘,催着快馬沖向眾人,自己腳下一點跳下馬來。
見快馬迎面本來,萬里忙是吩咐眾人散開,而在他一旁的九華一聲不吭抽出後背的雁翎刀,直接奔向了來人。
刀劍一瞬交擊,“鐺”的一聲,兩人俱是退了三步!
九華暗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