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唯心結難解
火光照亮了蕭楚凡的眼眸,此刻的他正捧着秦歸樂給的的地圖仔細觀看着。在蕭楚凡流亡的這幾月里,他只知道自己和應晨雪是一直由北向南行進,卻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出發。蕭楚凡在心中默默算着這段時間流亡的路程,時而手掌不斷的在地圖上比劃,時而手托下巴沉思着。
“原來我和晨雪竟是從燕國途經秦晉二地,橫跨千里,一路流亡到了南方的楚國。”
蕭楚凡心中一陣感傷,這段時間以來,他與晨雪一直過着流浪的日子,回想到過去應晨雪在燕國無憂無慮的時光,心中便隱隱作痛,在心裏咒罵著自己:
“蕭楚凡啊蕭楚凡,如果不是你,晨雪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境地,師父也不會自此失蹤。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你造成的啊。”
蕭楚凡搖搖頭,看着地圖的臉上滿是苦澀,心道:
“無論如何,我都要將晨雪送回她的家鄉,找到師父的蹤跡。”
就在這時,屈夫子的聲音傳來。
“歸樂,你醒了。”
只見屈夫子此刻笑眯眯地走過來,找了個火堆相對空餘的位置盤腿而席,應晨雪見屈夫子到來便立即挪了挪屁股,往屈夫子方向靠去,一股腦扎到屈夫子懷中,說道:
“屈爺爺,你可算忙完了。”
屈夫子寵溺的摸了摸應晨雪的腦袋,慈藹地說道:
“屈爺爺這不是剛忙完嘛。”
旋即屈夫子便開口詢問秦歸樂的傷勢,秦歸樂自是喜不自勝,表示自己已無大礙,只是四肢尚需要些時間痊癒,目前還不能完全行動。
聽到秦歸樂這麼說,屈夫子心便也放下來了,旋即又轉頭對向蕭楚凡,拱手正式說道:
“還未來得及跟蕭小友介紹老夫呢,老夫屈子健,楚國丹陽人氏,現任楚國太傅。嘛,這經歷實在是過於寒磣,想必小秦也已經跟你們說了,老夫就不再多此一言了,哈哈。”
說罷,屈夫子便輕撫鬍鬚着哈哈的大笑起來,真是一個樂觀隨性的爽朗老頭。
蕭楚凡見到屈夫子這麼說,隨即也拱手說道:
“在下蕭楚凡,據自己推算,應該是燕國人氏,具體地點,在下也不知道。今年十五,因家中變故,不得已帶着舍妹晨雪逃難到此地。”
就在二人討論的時候,應晨雪突然橫叉一腳,只聽應晨雪嬌喝道:
“哼,誰是你妹妹了。”
說罷又轉頭對着屈夫子撒嬌似地說道:
“屈爺爺,我叫應晨雪,這爺爺你是知道的,嘿嘿。今年,嗯,應該是七歲了,不對不對,馬上就要八歲了。我的家鄉在?在哪呢?啊,我想不起來了。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
應晨雪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晃腦地掰着手指頭數數,皺着彎彎的柳葉眉思考着自己家鄉的位置,模樣着實可愛讓人忍俊不禁。
只聽應晨雪繼續說道:
“我爹爹的名字叫……我爹爹的名字叫什麼?啊!我想不起來了!都怪我從來不問爹爹姓名,每次只顧着喊爹爹?嗚……”
應晨雪見自己竟然想不起爹爹的名字,圓溜溜的眼睛裏,開始泛起一絲絲淚花。
蕭楚凡心中不忍應晨雪此刻模樣,輕聲說道:
“師父的名字叫應朝(chao)風。”
應晨雪聽罷罷后懊惱地揮舞着小手捶打自己的腦袋,到最後竟然雙手開始抹眼淚,哇哇哭道:
“我好想爹爹,爹爹在哪呢?”
見應晨雪哭泣的模樣,蕭楚凡心中滿是內疚,他想安慰應晨雪,但也心知現在的應晨雪心裏討厭他的很。一想到這兒,蕭楚凡剛伸出去的手便停在了空中,只能暗暗收回。
屈夫子見應晨雪抹眼淚,也是心疼不已,心想着這孩子流浪這麼久,肯定吃了不少苦,對應晨雪更是心生憐愛。隨即,屈夫子便從懷中掏出手帕,輕輕抹去應晨雪臉上的淚痕,輕輕拍打她的小背,像長輩一樣安撫着眼淚哇哇的應晨雪,道:
“好啦好啦,小晨雪不哭哦,乖。爺爺回去給你買糖吃,可甜可甜的糖了。買好多好多!到時候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應晨雪聽到后,真的抹着眼眼睛不再哭,但還有是點抽噎,抽抽地問道:
“是……是,真的嗎,爺爺……說話要算數。”
“爺爺說話肯定算數。”
在屈夫子的安撫下,不一會兒,應晨雪便在懷中沉沉地睡去,看着懷中睡着的小姑娘還有她臉上的未乾的淚痕,屈夫子輕聲開口道:
“小友這一路上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是不少。”蕭楚凡淡淡說道。
“唉,你們從燕國來,也是苦了你們。那個國家,是一個真正的多災多難的國家,真是可憐了你們這群孩子。”
說罷屈夫子便輕輕摸了摸應晨雪的額頭,隨後用自己的儒衣輕輕蓋住應晨雪,怕她冷着。應晨雪在睡夢中嘟了嘟嘴,扯了一下屈夫子的衣服給自己蓋得更緊一點,便又繼續沉沉地睡去。屈夫子見沒有打擾到應晨雪,這才又開口說道:
“其實,曾經的燕國,不是這番模樣。”
雖是知道自己是從燕國而來,但對於燕國,蕭楚凡卻是一無所知,出於好奇,於是便開口問道:
“夫子何以此言?”
“看來小友你這個燕地之人卻對燕國知之甚少啊。曾經的燕國,也是諸國中實力強大的國家。可就在七八年前,燕國曾經發生一場未知浩劫,也正是因為這場浩劫,才使得燕國從此一蹶不振。國力逐漸衰退,以至於國民們流離失所,其他國家也對燕國虎視眈眈。”
“還請屈夫子細說!”蕭楚凡隱約之中似乎感到了什麼,卻不知為何這股感覺只是一瞬間便失去了。
“具體情況老夫也不知曉,只是在楚國的文庫中看到過一本有關燕國的野史,上面有些許關於此事的記載。據說在這場浩劫中,燕國數座城池中數以萬計的黎民百姓,在一夜之間全部人間蒸發從此下落不明。在浩劫發生的當天,更是血月高照,妖魔四起,遍地生靈塗炭。燕國方面也曾派人去調查,結果那些去調查的人個個都死於非命亦或者下落不明。就這樣,這場浩劫最後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屈夫子聲音很輕,但對於蕭楚凡來說不亞於驚雷作響,他方才才認為自己是燕國子民,可曾想自己的國家竟然經歷過如此恐怖的過往。只見屈夫子輕輕拍了拍懷裏的應晨雪,繼續說道:
“有人說這場浩劫是上天給予的天罰,也有人說這場浩劫是因為冥界大開導致鬼神作亂。總之真相不得而知。但奇怪的是,當各國都去詢問燕國當日的具體情況時,身為當事人的燕國對此卻是閉口不談,並一直對外宣稱此乃地震所致,便不再多言。這其中真相,老夫也不得而知了。”
見屈夫子也不知道具體情況,蕭楚凡不免一陣失望,但也沒再說什麼。
三人緊接着又寒暄了一下,蕭楚凡和秦歸樂便睡去了,屈夫子則是從破馬車裏面找了些還能墊的乾衣物,給應晨雪墊上,過後也慢慢睡去。
屈夫子的話始終縈繞在蕭楚凡心中,一個念頭突然在他的腦海中冒出:會不會師父的失蹤,和這場浩劫背後的始作俑者有關。眼下唯一的線索,可能就是這場浩劫,一想到這兒,蕭楚凡似乎是找到了未來的方向,心中暗下決心,心道:
“眼下能知曉的線索太少,不如就從這場浩劫開始着手調查,一定要找回師父,還師父和晨雪一個公道。”
或許蕭楚凡也沒有意識到,他此時心中的想法已經愈發成為了他心中最大心結,成為了他無法了卻的執念。
一夜安眠,可是有些人卻沒有乖乖入睡。
月光此時高懸夜空,天上的星星點點洒洒地落在夜空裏。
月光下應晨雪伸了伸懶腰,砸吧着小嘴巴,她迷迷糊糊睜地開眼,待低頭時才注意到自己蓋得棉衣下還一層堆着一層的寬大儒衣。若不是夢裏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說不定,她此刻還在安睡中。
看着地上鋪起來的儒衣,應晨雪嘴角微微一笑,一股暖意流淌全身。她揉了揉眼睛,隨即向四周望去,卻意外沒看到屈夫子的人影。應晨雪心裏立馬就慌了,顧不得收拾自己散亂的頭髮,慌慌亂亂地起身尋找屈夫子的蹤跡,害怕的小聲說道:
“屈爺爺,你在哪裏呢?屈爺爺你別躲起來嚇我?我膽子小。屈爺爺……”
或許是因為曾經失去過溫暖的家還有心愛的家人,應晨雪內心似乎特別害怕身邊的在意的人離開,這段時間顛沛流離的生活也讓她對平靜安寧的生活充滿了嚮往。
忽然,應晨雪似乎聽到了微微的哭泣聲。
應晨雪裝着膽子小步考過去,只看見一個漆黑的人影在跪坐樹下,旁邊似乎還躺着幾個人影。應晨雪此時心裏害怕極了,萬一樹下的那個人是個兇惡的鬼那她一個小姑娘該怎麼辦。但不知為何,明明心中害怕極了,應晨雪的腳步卻沒有停止。待應晨雪靠近那個黑影之後,那股輕微的哭泣聲也越發清晰,竟然是屈夫子!
此刻的屈夫子已經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他身邊的那幾個人影,正是他的學生。此刻的屈夫子與白天時候的樂觀與豁達樣子表現的截然相反,這時候的他,是一個真正的孤苦伶仃,悲痛欲絕的可憐老人,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老人。
突然之間,屈夫子感覺自己的後背被一個小人兒輕輕地抱住,軟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屈爺爺不哭,有晨雪陪着屈爺爺。”
屈夫子轉過身來,只見應晨雪正站在自己面前,咬着小嘴巴想說什麼,但卻又很糾結的樣子。屈夫子從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被一個小姑娘安慰的一天,他輕輕摸了摸應晨雪的腦袋,並沒有開口,只是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其實心中早已是心緒漫天。
雖然作為長輩在晚輩面前表露出傷心的樣子很狼狽,也很丟臉,但屈夫子卻早已經將它拋諸雲外,因為唯有眼前的這個小女孩陪伴着他。
儘管家中遭遇變故,歷經了長時間的顛沛流離的生活,卻絲毫沒有改變小姑娘天真善良的本性。恐怕除了蕭楚凡將小姑娘保護的很好以外,小姑娘純潔的心靈亦是原因之一吧。
就這樣,一老一少在這寂靜的夜空中對視良久,或許這就是天意,讓兩個彼此失去至親的人走到了一起,在此刻結下妙不可言的緣分。
清風吹拂着梨花,而梨花也隨着風兒飄落,伴隨着風兒跳出最後的花舞散落在樹下的五“人”身上,就好似這五個“人”此刻是真的躺在這棵梨樹下靜靜的安眠。